第58章 出谷
山中无岁月，修炼无时间。
时过境迁，施瑾瑜也不再是当年的羸弱少年。
“瑾瑜，你来试试在这冼墨池里打坐。”施星华将施瑾瑜领到幽兰不远处的池子边，虚虚指着那池黑沉如墨的池水。
近些年来，他和黑暗元素的亲和度愈发的高了，而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大程度的承受这种力量，他琢磨出了不少法子。这冼墨池便是其中之一。
黑暗的元素多半和黑暗的情绪相伴相生，但这种负面的情绪，少则让人穷凶极恶，多则让人神志崩乱。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修炼一途最讲究本心，然而本心二字又最难固守。若为了这黑暗元素便失了本真，便是得到了施家荣光又有何用？声名和性命都要毁于一旦。
他可不愿，辛苦建立起的家族，这般坍塌了。
突然羡慕起白家来了。
光明这样的元素，虽然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但是积极正面，能驱散苦厄，像是最正直的神明一般。
这方冼墨池，是他在这碧幽谷里，所能寻到的最黑最黑的东西，炼制出的一池墨水。虽不会让人有什么黑暗的东西产生，但骗过黑暗元素却是足矣。
如此，便能潜心修炼了。
最令人欣慰的到不在此处，施瑾瑜虽然有些痴嗔，与人交往总欠缺些什么，但他本身便是最佳的容器。是的，容器，他的身体干净纯澈，就连心思也单纯的紧，容纳起黑暗元素，并不会有任何的排斥。再加上这冼墨池，保持本心也并非难事。
在施瑾瑜盘膝坐在冼墨池里之后，施星华便操纵着黑暗元素去靠近他。果不其然，在接触到施瑾瑜的那一刻，黑暗元素似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啊——”他双眉紧蹙，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维持不住五心向天的姿势。
皮肤上一缕一缕的纹路涌动，几乎看不出人形来。
施星华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黑暗元素是调皮了些，却远不至于主动害人性命啊。
急忙跳下冼墨池，捞起了施瑾瑜。他周身滚烫，意识也开始模糊。
施星华不敢掉以轻心，冒险分了一丝灵力沿着他的筋脉查探，却发现他此刻一丝灵力也无。
这……
在和黑暗元素相处了这些年岁以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即便和黑暗元素有了这些年的相处，他也无法弄明白现下是何状况。
而此时的黑暗元素，似乎更加喜欢亲近施瑾瑜了些，甚至再他不做要求的时候，主动凑到施瑾瑜的身边。
施瑾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亲眼看到黑暗元素。
是的，看到。
在他知道自己体内灵力归于虚空之后，他便能看到黑暗元素了。一个浑身黑衣的，调皮的小孩子，围着他蹦蹦跳跳的，像是在说话，可他却听不到。
“瑾瑜，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是好事坏。”施星华看着他越发干净纯澈的体质，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灵力，也不知如何是好。
对此，施瑾瑜只是淡然一笑，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
他当然知道施星华担心的是什么，现在他的体质和元素比起来也差不多了。算得上是被黑暗元素给改造过了，可是这样的元素体，却是无法接受任何外力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纯粹的力量。
但他又的的确确是人，有血有肉，和有限的生命。没有灵力的支撑，他的寿命怕是也要走到尽头了，虽然与黑暗元素这般亲和，却……
“师父，我怕是无法继承施家荣光的使命了。”他还是更喜欢叫他师父，带着某种崇敬和依赖的味道，“已然伴随了师父这么多年岁，瑾瑜早该知足了。”
这几百年的生活，像是偷来的一般。若不是他被师父相中，收入门下，他或许，只能在施家的荫蔽下，碌碌无为地度过百年。哪能像这样，有使命，有师父，还有足以让天下人艳羡的黑暗元素。
若说这些年来，施星华最骄傲的事，便是这施瑾瑜了。只是遗憾，他的性子还是没能像常人那般，会哭会笑。他最多的表情就是淡漠不语，仿若遗世独立的高人，甚至于，作为师父的他还总被他安抚。
真是，有些不甘心啊。若能让他尝遍世间喜怒哀乐，该有多好。
便是这一时的私心，他让施瑾瑜带着黑暗元素独自出门历练，便也由此埋下了最深的隐患。
带着黑暗元素出门，自然是施瑾瑜所不愿的。可大千世界，怕是除了他之外，谁都有足够的灵力自保吧。
拗不过施星华的执拗，拗不过黑暗元素的脾气，他便带着黑暗元素出门去了。
习惯了黑暗元素近千年的相伴，在离了它之后，施星华竟有一时的不习惯。好在他与黑暗元素的亲和力，足以让他调用世间的黑暗属性为己所用了。
施瑾瑜收拾好行囊就出门了，带着几身衣物，一枚可以在施家门下任何钱庄取钱的令牌和几天的干粮。
他现在的灵力储备，完全不足以打开任何一个有储物能力的空间，身上的行囊自然是越轻便越好。
甫一踏出碧幽谷，刺目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同样难以适应的，还有他身边的黑暗元素。这世间属于黑暗的东西，并无多少。
黑暗元素回头看了眼碧幽谷，面上露出几分不舍来。
“若不愿，还可以回去。”施瑾瑜的这句话让黑暗元素连忙摇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好不容易能够让他出来一趟，这般就回去了，多亏啊。
这番闹腾下来，施瑾瑜的面色也柔和下来，倒是没了在碧幽谷里那般的冷峻淡然。就连眉眼也舒展开了不少。
“既然时日无多，便陪你一道看看这世间吧。”施瑾瑜点了点它的鼻头，“小淘气，总得给你取个名字，这般叫着多别扭。”
见黑暗元素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施瑾瑜突然有种想要欺负它的冲动。
这样单纯的元素，为何偏偏掌管世间的黑暗呢？
分明是那么单纯无害啊。
“不若叫墨翎吧。”他终是没有服从心里的恶趣味，取一个白雪之类的名字。
他现在甚至能够触碰到墨翎了，这也越发说明了他身子素质的变化，越来越像个元素体了。这般情况，真不知是喜是悲。若是可以修炼，他这样的资质，怕是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可偏偏，他接受不了任何能量的输入，除了黑暗元素。
和墨翎相伴的日子，倒是比和施星华相伴的日子来的轻松的多。在施星华身边，虽然也无所拘束，但每每见到他，总要想起关于施家荣光这样沉重的包袱。偏偏，他现在连承担这包袱的能力都没有了。
施星华的期望有多大，他心里就有多愧疚。
这样的情绪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了。想来，师父也是知道的吧。
不然，怎么会让他在这种时候出门历练呢？还带着墨翎一起。
“好香啊。”一架马车里传来了婉转女声，像山间黄鹂一般。
施瑾瑜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这马车里坐着的姑娘定是尊贵不凡的吧，也不知，和施家比起来，谁要更胜一筹？
他现下刚刚吃完手里的盘缠，正准备去钱庄里取些银钱用。冷不防地被两名佩刀的女子拦了下来。感受着她们俩眼中初时的惊艳和后来的不屑，这样的情绪他已然见过很多次了。
无非惊叹于他的容貌，不屑于他的实力罢了。
对此，他并无多少神色，没有生气，同样也不会高兴。
“敢问姑娘有何要事？”施瑾瑜倒是没有行礼的习惯，便是在碧幽谷，施星华也从不要求他讲究什么礼数问题。
“无礼！”其中一名女子提刀就准备上前去。
这般情形，他倒是头一回见，手里已经酝酿起黑暗属性了。他没有灵力，却不代表他不能自保，调动身边的黑暗为他所用并非难事。
况且，墨翎这个元素体根本就不会介意被他调用。
“慢——”马车内的女子掀开了帷帘一角，看向这个从容不迫的公子。
丰神俊朗，清俊疏简，难得的让人觉得舒服。毫无灵力，也能在面临这般威胁的时候不为所动，倒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味，当真让她舒心。
“公子莫恼，小姐只是想讨要公子身上的香薰罢了。”另一名佩刀女子上前，拦住了她的举动。
香薰二字一出，周围人竟都纷纷笑了开来。
“看上去文文弱弱没灵力，原来还喜欢这些姑娘家的玩意。”这句话惹得不少大汉笑出声来。
施瑾瑜还是不恼，只淡淡朝着那个方向瞥去一眼，记住了那人的嘴脸。
“莫不是人的嘴脸都这般丑恶？”他心下如是想着，越发觉得此番出行，便是一个错误。
“我没有用香薰，这是碧幽谷里的幽兰，若姑娘喜欢，在下便赠予一株，多的，就没有了。”他随身携带着一株幽兰，在墨翎的呵护下，不见半点枯萎的迹象。
将幽兰递到那名佩刀女子手中，他转身便离开了。
只是碧幽谷这三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方才出声嘲笑过他的大汉，心底更是一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