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夏：花匠的骗
“你现在虽然年轻，也讨客人们喜欢，但不用过几年，就又会有新的姑娘进来，你看看孟师傅含情之类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可沁，不是娘说的话难听，趁现在你年轻漂亮，抓得住客人的心，好好挑一个能对你好的，跟了他去，哪怕是做妾做小，总胜过在那飘香阁和酒楼中卖唱。”
夏可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娘会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那不是叫自己卖身吗？
夏家娘子看着女儿脸上的表情，生怕她误会，急忙抓起女儿的手：“可沁啊，是娘不忍心看你受苦，特别是到了以后，你岁数大了，或者唱不成了，那时你、我们都怎么办呢？”
夏可沁低下头来：是啊，娘说的有道理，自己现在只是不愿意往将来去想，在飘香阁里呆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故事，多半凄惨无比，相较之下，能嫁人的倒似乎还算好的了，哪怕嫁的是个糟老头。
难道，将来自己除了嫁人一途，再没有别的法子养家了吗？
夏可沁吃了一惊，难道说是自己把含玉给打坏了？不会吧，自己虽然因为平时要照顾娘和婆婆，又常做些力气活，力气是要比别的姑娘大一些，可是毕竟不比男人，哪里能打得坏人呢？
她来到兰香院，见几个姑娘正在院里，有的站在含玉房间门口，有的站在窗前，全探着头往她屋里看。
听见夏可沁的脚步声，几个姑娘回过头来看，发现是夏可沁，就各自垂了头。
夏可沁也不说话，上了台阶，穿过人缝，没往自己屋里走，倒进了含玉的房门。
含玉躺在床上，脸色通红，显见是正发着高烧，嘴里叽叽咕咕在念着什么。
旁边含荃端了药，正一勺一勺地往含玉嘴里喂，见夏可沁进来，含荃抖了一下。
夏可沁来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含玉，只听含玉说：“别打我，……我再不欺负你了……娘……娘…”
夏可沁与含荃对望了一眼，看见含荃眼里明显的惧色，夏可沁心里冷冷笑了：昨晚之前，这些姑娘对自己都还不屑一顾、暗中欺负啊。可见对有些人，光是一味示好可不行，还是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一些。
她故意叹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这是何苦呢？”说罢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自那天起，起码这兰香院里的姑娘们对夏可沁是再也不敢存有欺负之心了，见夏可沁只是一人来去，也不跟她们多话，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兰香院里最近还发生了一件事：含媚回来了！
去年年底同情人私奔的含媚带着一身的伤痕回来了。
原来飘香阁有个花匠，四十多岁，也常在这兰香院里出入，侍弄花木，跟阁里的姑娘们都还熟识。
时间长了，含媚同花匠极熟了，两人私下闲话时，含媚叹息起自己的身世来，那花匠便道自己有个侄儿子，岁数同含媚相当，如果含媚愿意，他愿意在中间牵线搭桥，做一个红娘，撮合两个年轻人。
含媚年轻，只想自己的身世和将来，听了花匠的话，想了几个晚上，答应了。
花匠设法夜里带他的侄儿进来兰香院跟含媚相会，或者又偷偷带含媚出去跟他侄儿相聚，如此几次三番，含媚被弄得神魂颠倒，对花匠和他侄儿的话言听计从，到两人劝她私奔时，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含媚携了自己的一点财物，在那个花匠的带领下逃出了兰香院。
然而，等待含媚的，并不是她梦想中的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的日子。
她完全受了那花匠的骗，并没有什么侄儿，跟含媚约会的，就是那花匠本人。
那花匠是一个老光棍，吃喝嫖赌样样来，是以无钱娶妻。
见含媚单纯，花匠起了歹心，哄骗含媚说给她介绍自己的侄儿，然后因两人约会皆是在深夜，又不敢点灯，花匠捏了嗓子，做了假声，就这样占了含媚的身子，偏生含媚没有什么经验，又将此事掩瞒得极紧，几个要好的小姐妹都不知道，含媚走后，有人还羡慕含媚的勇气和运气。
花匠深夜带了含媚私奔后，天一亮，含媚方知自己受了骗，伤心之后便想着跟他好好过日子也成。
不料那花匠喝醉了便拿含媚出气，等到赌输了钱之后，输得多了，便要将含媚卖去，含媚无奈，只能寻机逃了出来，天下之大却没有她一个弱女子的去处，她只能回飘香阁来。
顾妈妈一边痛骂含媚，一边叫大夫来给含媚治伤，一边又藉此教训阁里的姑娘们。
姑娘们方知含媚所受痛苦，一时间人人感伤。
夏可沁来到飘香阁后，自己受到院里姑娘们的排挤，现在又眼见含媚的凄惨，又见连孟师傅这样美丽有本事的人在岁数大了之后，也只能勉强凭借教授琴曲技艺在阁里混着，益加心灰意冷，慢慢把娘的话放在了心上。
只是来这烟花之地的人，哪里有什么好人，不过是来寻个消遣，寻个开心，寻个乐子，寻个刺激而已，哪里有什么真心的人。
这晚，阁里来了几个客人，有人就点名要夏可沁去唱曲。
夏可沁来到厅中，把弦调拨停当，抬头询问：“请问几位官人，要听什么曲子？”
目光一触及桌后众人的面孔时，夏可沁楞了一下，她认得其中一个——赵波光。
赵波光自从听说朴纯梓死后，心里便死灰复燃，一心只想把夏可沁弄到手。
前些日子父亲出去置办药材，不幸摔伤了腿，抬回来养了几个月，赵波光照顾药铺，便把这事先放在一边。
近来父亲好转，能料理药铺中事了，赵波光这才呼朋唤友，出来消遣。
听说这飘香阁里新来一位歌喉宛转的师师姑娘，色艺双绝，一群人便来到这飘香阁。
见到走出来的师师姑娘，赵波光笑了：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哇。
他淫笑着开口：“先来个十八摸吧。”
旁边顾妈妈忙开口：“我们阁里的姑娘，不会唱这些俗词俚曲。”
赵波光无趣地坐下。
是的，飘香阁跟路边的野鸡店不同，相对要高雅一点，这也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来阁里与当红妓女相互唱和，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的也不在少数，单单要寻求感官上的刺激，那还不如去路边小店来得便宜快捷。
夏可沁道：“那我就先来唱一曲《瑶光曲》吧。”
在夏可沁轻拢慢捻，慢启朱唇开始唱之后，赵波光只盯着夏可沁的身子，一边不停喝酒，一边开始打主意。
夏可沁在赵波光那像要剥开自己衣裳般的眼光下，唱了一曲又一曲。
其他人不是喧哗闹酒，就是像赵波光一样在打鬼主意。
赵波光在夏可沁唱完一曲后，不怀好意地举起了酒杯：“师师姑娘，唱得真好。来，大爷我赏你一杯酒吃。”
夏可沁压抑住内心的厌恶，道了声谢，站起来走上前去，想接过赵波光手里的酒杯。
赵波光把手往回一缩：“师师姑娘，弹了这半天琵琶，手怕也酸了吧，来来来，大爷我亲手喂你。”
旁边狐朋狗友听见了，也一起起哄道：“就是，就是，就让赵少爷侍候你吧。”
夏可沁微微笑道：“不敢劳动赵少爷。”手并不缩回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顾妈妈刚招呼了另一拨客人回转来，见此情景，急忙上前周旋：“师师！你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赵少爷敬酒你都不喝，还不赶快喝了！”
说罢，一把抢过赵波光手里的酒杯递给了夏可沁，夏可沁感激地看了顾妈妈一眼，把酒一饮而尽。
赵波光不好发火，自斟自饮了几杯后便大声问：“妈妈，这个师师姑娘的开苞费要多少啊？开个价吧。”旁边正有此意的两个人也随声附和起来。
厅中的其他姑娘们听见这话，都去看夏可沁的反应，毕竟她现在红得很，又那么漂亮，大家也很关心她什么时候走出这一步，是多少价钱出手的。
夏可沁脸上的粉擦得很厚，看不出脸色如何，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两道眉毛也立了起来，正要开口，顾妈妈举手止住了她。
“哟！赵少爷，你是不常来咱们飘香阁走动吧。也难怪，常客们谁不知道咱们家的师师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你有钱，请光顾别的姑娘，包管侍候你侍候得周周到到的。”
夏可沁头一次听见顾妈妈帮她回绝这种客人，心里感激万分，见赵波光呆愣的模样，心里痛快，在顾妈妈的示意下，收拾乐器回自己房里去了。
顾妈妈拍拍夏可沁的手：“师师啊，别怕，以后这些客人我来应付，你只管唱好曲就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夏可沁送顾妈妈离开，自己回房睡下，才刚沾上枕头，她突然想起自己下午出门的时候，不见婆婆的身影，也不知道今晚她回来没有，想到这里，她心急火燎，起身穿了衣裳便出了门。
守兰香院院门的福叔见是夏可沁，知道她有回家的自由，也就没有阻拦她，只抱歉地说：“师师姑娘，今晚不能送你回去了。”
夏可沁说：“没关系，我自己走。”她穿过庭院，向飘香阁的后门而去。
路过顾芸官住的院子时，夏可沁听见了顾妈妈的声音：“哼，那个什么赵少爷，一个穷鬼，还好意思来问夏可沁的价钱，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顾芸官的声音就问：“姐，你还真想留住夏可沁？”
顾妈妈道：“这么好的货色，已经有好些客人来问了，又是处女，弄好了，那梳拢费不知该有多高？可惜的是，她是自由身，等着，过些日子，我想个办法，看看哪个客人出的价码高，设个局，卖了她的处女夜，到时候，她也不得不认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