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尚菲学烙饼（二）

每当奶奶给这些孩子们烙鸡蛋饼吃的时候，他们总是吃的特别的香甜，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段童年生活中，这鸡蛋饼与大米粥应该就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了——那无疑也是人生中最初的味道。

已经有N张的鸡蛋饼被端上了饭桌，此刻的面盆中还有些被和过的稀面余留在里面，尚奶奶一边看着尚菲吃鸡蛋饼时候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满意的把盆里的一些余面倒进了锅里，作为家长来讲，孩子们能够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亲自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最最愿意并喜欢看到的一幕。

炉火渐渐的暗淡下来，因为烙饼所需温火即可，尚奶奶手里举着一个薄薄的铲子，随时等待着那几乎呈现出液体模样的东西渐渐演变成一个能够品尝的固体，她不时的望着暗淡的炉火，见那里面一些已经呈乌色的火炭中不时的窜出一些小火苗出来，每每看到这一闪即逝的小火苗，不知为何，总是能够让尚奶奶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时代，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家里很穷，能吃顿像样的鸡蛋饼那简直就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也曾经拥有过扎着尚菲那样的马尾辫，在自家院子里蹦蹦哒哒的时代，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绝没有现在孩子这样的优越条件，她记得自己总是一副营养不足的样子。她觉得这一辈子的自己都在为‘艰苦着并要活下去’而奔波着，操劳着•••。那份凄苦对心境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

“不像现在的孩子，赶上了好年头。”她不由喟叹了口气，暗暗的说道。

她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长大般，可是当不经意间看到灶台上面一个被油烟熏染过的玻璃镜中，晃动着自己闪着银光的一头白发之时，她感到自己的一切都犹如在梦中，还没长大，就已经苍老的不像话了。

尚奶奶不由被那些闪烁不定的小火苗熏烤的打了一个哈欠，心里黯然的叨咕道：“老了，不中用了。”

“奶奶，这些就不用你烙了。我来把它烙完吧。”吃饱喝足后的尚菲此刻突然从饭桌前跑了过来，她边说话边用手胡乱的抹了几把带着油渍的唇边。

“你才多大啊，学做饭可早着呢。快去做作业去吧。”尚奶奶往屋里轰着尚菲道。

“我作业在学校里就写完了。”尚菲一脸认真的说道：“奶奶，就让我试试呗。老师说了。要我们在家里帮助家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这烙饼又不是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会烫着你的。”尚奶奶有些不同意的说道。

“哎呀，奶奶，不能烫着不能烫着。”尚菲执拗的跟奶奶商量着：“奶奶，你就让我来吧。”

虽然尚奶奶很不放心尚菲能做好这件事情，但经不住孙女的再三恳求，她考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那铲子交到了尚菲那几次三番伸过来的小手里，但同时还是不忘嘱咐道：“手别碰那锅边，热着呢。”

“碰不着碰不着。”尚菲早已对此事跃跃欲试，她每每品尝那美味佳肴的时候，总是好奇那个东西诞生的过程，甚至有时候她会对奶奶和妈妈做菜的整个过程拿着笔和本子蹲在一边做个记录，那本子上面会记载做菜的时候先放些什么，然后怎样，接着会放些什么，继而怎样，最后会怎样怎样等等等等•••。

她甚至把大人们操作时候的的动作都简单的记录在册，然后会时而把那张学习的桌子当成灶台，不断的比划着，练习着，有时候跟她一起学习的尚维会认为妹妹突然间发了疯，当尚维真正看明白妹妹是在模仿做饭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她又不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眼下，往日的学习桌终于变成了真实的灶台，这让尚菲心里不由飞掠上一些小激动，她咂了咂舌，然后便学着奶奶的样子先是把那盆里和好的面倒进了锅里，但很快，一切的画面就不再像她所想像的那个样子了，那些面很快便不听话的这一堆那一块的变的不均匀起来，然后厚的地方太厚，薄的地方又太薄，厚的地方似乎永远也熟不透彻，而薄的地方很快就被炉火给烤糊了。

一时心急，尚菲的鼻子尖上顷刻间就挂上了汗珠，一只拿着铲子的手仿佛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她东一下西一下的铲着那些已经陡变成块状的东西，另外一只手变的仿佛是别人身上的部件，一时间慌里慌张的不知应该放哪里才对。

情急下，她竟然用那似乎是多余出来的一只手去扒拉锅边呈现块状的残渣物体•••。

“哎呀妈呀！”。她不由大叫起来。

刚刚她还答应奶奶不会被锅边烫着，没想到很快便在奶奶面前食言了。尚奶奶不由被她这个突然做出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在确定尚菲的手没什么大碍之后，她不由放声大笑了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过你学这些还太早不是。”

尚奶奶说笑的同时就要从尚菲的手里接过那烙饼的铲子，可是尚菲此刻是死活不肯这么轻易就败下阵来，她执拗的用小手死死的攥着铲子不放，见自己一时半会儿的争不过孙女，无奈之际，尚奶奶便放弃了争夺，耐心的教授着烙饼的一些最基本操作流程给尚菲，然后对孙女说道：“你干活太过着急了。”

“我看您干的时候挺简单的。可这铲子到了我手里竟然这么不听话。”尚菲抹了一把鼻子上的汗水，恰逢那汗水中沾染着炉火中喷溅的一滴黑灰在上面，这下不要紧，一瞬间便被自己弄成了小花脸，尚奶奶于是整张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她连连道：“瞧这几张饼给我孙女折腾的，都被折腾成小花猫了。”

于是，尚奶奶又耐心的给尚菲讲解道：“干活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你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这个东西是跟你学习一样，不是在用手干，而是要用心干。”

“可我用了心的。怎么还是弄不好。我甚至做过记录的。”尚菲不解的说道。

“那没用的。这又不是你在班级里值周，做哪门子记录呀。”尚奶奶目前已经被逗的有眼泪在不时流出，她边笑边说道：“这干活是一回生二回熟，多干几回就好了。”

“那下回咱家再烙饼的时候还是由我来吧。”尚菲显然是越干越起兴，她见一张虽然不成型但还是勉强能吃到肚中的鸡蛋饼终于是在自己的手中诞生了，于是变的更加眉飞色舞起来。“奶奶，您不是说了吗，多干几回就好了。”

尚奶奶顺便伸手尝了尝尚菲的杰作，虽然一时间找不到适合的字眼形容那个中滋味，但还是咧着嘴给予了最基本的表杨道：“还不错，还不错。奶奶相信凭我孙女这股子要强劲，下回烙的一定会更好些。”

“那咱们可说好了。下回还是由我来烙。”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夸她做某一件事情，她就会越发的感兴趣。

“行。下回还是你来烙。”尚奶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暗道：“下回？下回再说下回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尚菲道：“小菲呀，说起你做记录这件事，你是不是老是在那早自习上记那不好好学习的孩子的名啊。”

“是啊。”尚菲说话的同时，又把最后盆里的一些余下的面给倾倒在锅里，很显然，她是越干越来劲，而这一次的动作也明显要比第一次熟练了，被摊到锅里的稀面也均匀了许多，显然，是越来越有鸡蛋饼的雏形模样了。

“奶奶，你问这个干什么？”尚菲又忙里偷闲的问道。

“奶奶就是问问，总觉得你的那个班长的活计挺得罪人的。”尚奶奶向孙女谈出了自己的心事，她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出人头地，可同时她又会想到不好的一面。

“可我若是不记人名，向老师汇报形势一片大好的话，时间长了。老师会把我这个班长职位给撸去的。”尚菲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可有些同学是会记仇的。尤其是咱们家住的这个偏僻地方，我总是怕你和你姐在下学的时候被人给劫了或是给打了。特别是那些挺刺头的男孩子。”尚奶奶道出了自己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

“哪能呢。我同学各个都对我挺好的，不然的话选班干部的时候，我咋会有那么多的票呢。”尚菲见奶奶如此的多虑，不由不置可否的笑道：“奶奶，你就放心吧。这不是你们年轻时的那个社会了。哪有那么多劫道的。”尚菲见那张鸡蛋饼已经在锅里泛起了油花，一股飘香的味道再次传递到自己的感觉器官里面，不同的是，这是自己亲自弄出的味道，她甚为骄傲的踮了踮脚尖。

“那你可得走大道。千万别图意近走小桥土堤附近的路，那段路啊太背了。”尚奶奶叨唠着。

“知道知道。奶奶，这事你和我妈都跟我磨叽过八百多遍了。”尚菲不屑的说着，与此同时，她把那一张怎么看都能顺过眼的饼从锅里弄了出来，她撕下了一小块，小心的放到了奶奶的唇边，看着奶奶不断的用已经没了几颗牙齿的嘴巴咕哝着，然后挑着眉毛问道：“怎么样。奶奶。”

“这次比上次强多了。”尚奶奶回应着。

尚菲更加得意了。她傻乎乎的嘻嘻笑着，彻底把干活的瘾头子给勾了起来，然后又急匆匆的将那盆里的最后一些余面给倒在了锅里•••。

尚奶奶见那锅里已经有些凉了。于是便帮忙添加了两根木柴，她低下头检查了一下炉子里的燃烧状况，同时耳边传来了炉火中一阵阵‘噼里啪啦’的作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