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微服出巡

安长修只好干干地道了声“免礼”。他看着她，她低着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上次醉红楼一别，已有半年多未见了！”是安长修先打破沉寂。苏宁声这才微微抬了抬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也没有那么久，三个月前不是才在皇宫见过么？”她暗暗嘀咕道，我宁愿不要见到你的好。

不知为何，明知当时两人都没有向对方以真实身份相待，但安长修心里头总觉得自己欺骗了苏宁声，尤其是在她提起皇宫时，这种愧疚感尤为强烈，还伴有一丝心虚。“我的身份……”

“太子殿下，我不愿意入东宫为妃。”这句话在心里蓄了半天，苏宁声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身后的素素和子衿二人惊出一身冷汗，这也太直接了些，会不会惹怒太子殿下？

安长修一怔，心口像被硬生生堵上了一团棉絮，进不来出不去，十分难受，俊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流出惊讶、悲伤、愠怒。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拒绝得如此坦白？

“为什么？”安长修问。苏宁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皱着眉头，表情有所变化。都说伴君如伴虎，其实储君也一样，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没有耐性，越是不能容忍别人触犯自己的权威，所以苏宁声意识到，她不能直接就说一句：因为我不喜欢你，或者说：宫里尔虞我诈，没有自由。

“因为，臣女声名狼藉，无德又无才，配不上尊贵的太子殿下，您也知道，京城人人都指责臣女心思深沉，心肠歹毒，若我入了东宫，恐怕会一起将您的名声也连累了，于您而言，太不划算了，所以啊，像我这样谋害皇子的罪人，实在不值得入您的眼！”

安长修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脸上浓浓的怒火席卷而来，苏宁声每贬低自己一次，他心里的不快就更深一层，他知道，她不惜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只是为了引起他的厌恶，以达到她拒绝的目的。

他冷冷地说道：“我做过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苏宁声没有发觉安长修情绪上的变化，只顾自说自话：“我不会女红，不会背三纲五常……”

“别人家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只通其一……”

“我经常罔顾礼节，行为举止大大咧咧，一点贵族的气质都没有。”

安长修凝眸注视着她，胸口闷闷的，但很奇怪，听着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又觉得有趣。“你所说的这些，全都不是问题，宫中的绣娘多得是，不需要你会女红，三纲五常看两遍就会了，礼仪有宫里的教习嬷嬷教，至于琴棋书画嘛，我可以亲自教你！”

苏宁声无语了，眨眨眼睛看着，暗暗默哀了一声：“好吧，实话跟你说，我这个人很看重地位这东西，要嫁就要做正妻，而不是侧室。虽然你贵为太子，但是太子侧妃的位置我也是看不上的。”

“够了，”安长修只觉心情郁闷，不想再听她扯下去，“苏宁声，本太子要纳你为妃，乃是你的福气，而且，这一点，你就是把自己说得再不堪，也不会改变。”

“你……”苏宁声皱着两道秀眉，一时语塞，她瞪了安长修一眼，怒上心头，赌气转身就走，搞了半天白说了，气死人了！

“站住！”没走几步后面传来安长修的声音，一口气正堵在心口，苏宁声才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装作没听见抬腿继续走。

安长修身边的侍从两眼圆睁，惊愕不已，心想这位苏大小姐不愧是个人才啊！

“苏宁声！”安长修又喝一声，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这丫头的脾气还不小，敢在他面前耍脸子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干什么？”苏宁声被扣住了手腕，只好停下来，没好气地甩了甩手，挣不开，“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安长修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本太子好不容易得闲出巡，还没有好好欣赏一下风景呢！”

“喂，你带我去哪里啊，我不去！”于是，苏宁声被安长修生拉硬拽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梭了一段距离，最后来到绿湖岸边。

渡头停靠着一艘船，朱缨盖顶，红绸垂窗，璎珞为饰，十分华丽。进入船舱，酸梨木家具，上等雕花瓷器，艳丽花草等等一一俱全，靠近窗口的圆桌上，各色佳肴摆放在案，飘散着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船缓缓离岸，安长修的侍从韩卿守在舱口外侧，素素和子衿两人则静静地垂首站立在舱口内侧，舱内一片安静。苏宁声气鼓鼓地不说话，支着脑袋看外面游移的依依垂柳，心头郁闷得紧，根据以往不深的交情，还以为安长修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如此不讲道理！

安长修无奈，亲自夹了一块色香味美的鱼放进苏宁声的碗里，轻声道：“苏大小姐，连与我吃顿饭都不肯赏脸吗？”

这些天来，因忧思郁结于胸，苏宁声一直没有胃口，人已经瘦了一大圈，方才被安长修一气，当下更是没了吃饭的心思。她转过头，冷淡地说道：“我不吃鱼！”

安长修并不恼，他的耐心比刚才已经有所长进，一开始他生气恼怒，是因为他从没有预想过她会说不愿意，要知道，这天底下不知多少女子用尽心机挤破了脑袋想做他的妃子，却求而不得，她却不要？他想不通为什么！但现在，他告诉自己要忍耐，苏宁声本就跟一般女子不同，而他正是喜欢她的这种与众不同。

“那便尝尝这羹汤吧！”安长修亲自舀好汤递到苏宁声面前，嘴角带笑，极致温柔。素素、子衿偷偷瞄了这边一眼，见到这一幕，不禁震撼，那可是当朝太子，万金之躯，竟然屈尊为小姐夹菜端汤，这岂止是百年难得一见，简直是千年万年都难得一见！

这种殊荣待遇让苏宁声的闷气渐消，她正了正神色，缓和语气说道：“太子殿下，你就放过我吧，不要纳我做侧妃，好不好？”

“不好！”答案几乎是毫无犹疑的，安长修斟了一杯酒，举杯灌进了肚子里。

“天底下那么多女子，比我美丽，比我有才，比我身份高贵，比我好千倍万倍，你为什么就非得选我呢？”苏宁声拧着秀眉问。

安长修的回答是：“因为我就是看中了你，苏宁声。”

他的声音轻又柔，话里涵盖了浓浓深情，可惜，这满腔的柔情，苏宁声并没有收到。从一开始在她的心里，这便是一场政治交易。苏家站在太子的阵营，苏渊是臣，安长修是君，君臣之间的关系需要一个纽带来维系，互相取得信任，联姻就是最佳的方式。只是，让苏宁声想不明白的是，苏家尚在闺阁的女儿有三个，为何安长修偏偏会挑中名声最臭的她，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抹黑吗？

沉思之际，船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外面传来韩卿急促的喊声：“有刺客，有刺客！”

苏宁声心头一紧，李月芳最近忙着养胎，应该不会花心思来杀她才对，那么刺客的目标，应该是贵为太子的安长修。只听见一道惨叫声和刀剑的落地声，韩卿神色肃然地跑进来，剑染上了红色。

安长修骤然起身，眸色冷凝：“韩卿，通知影卫！”又对苏宁声道：“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完便拔剑冲出了船舱。外面，一拨面盖黑皮面具的黑衣人自湖水中跃起，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甲板上，毫不犹疑地挥剑砍向安长修。

另一端，韩卿从怀里掏出信号弹，立刻有一束光朝天空奔去，发出一声巨响。

因为剧烈打斗，船不停地摇晃，以致船舱里面的几人险些站立不住。饶是经历过多次这样的生死关头，还是不免心慌，但是苏宁声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素素和子衿的心理素质就差了许多，早就吓得两腿直哆嗦，脑子一片空白了。

苏宁声皱着眉头，兀自犯难，因为游湖不方便藏身，她的影卫和白影都没有跟过来，现下又正处湖中心，安长修的救兵赶到也需要一些时间，万一安长修和韩卿寡不敌众，黑衣人进了船舱，她们主仆三人就逃无可逃了。

有的时候，真的不能想，一想就来事，一名黑衣人杀气腾腾地闯入，奔着三人冲过来，素素和子衿脸色煞白，本能地挡在苏宁声面前。

黑衣人步步逼近，苏宁声一把推开素素和子衿，一个转身躲过剑锋，而后快速拎起半人高大的椅子砸过去。素素和子衿两人反应灵敏地效仿苏宁声，搬起近身的器具当作武器，也砸向了黑衣人。奈何黑衣人身手矫健，一转身便轻易躲过。

这时，有人冲进船舱，是韩卿，他右手手臂已负了伤，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