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君要臣死

书房中，梦蔷跪在皇上的书案前已经有些时候了，然而皇上就当看不见似的，自顾自的批着他的公文。

“皇上，蔷儿怀着身孕，这样跪着对孩子不好。”同样在皇上身边站了很久的景贵妃出声提醒道。

“那要不要你去陪着她跪？”皇上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话将景贵妃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景贵妃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梦蔷，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皇上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梦蔷，而一直低着头的梦蔷也抬头对上了皇上的目光，此时的她已经双腿酸麻到失去了知觉，再加上她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她没有任何的过错，所以就委屈巴巴的眼睛里已经挤满了泪水。

“你先出去吧。”皇上对景贵妃说道，虽然景贵妃很想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但既然皇上都已经发话了，她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景贵妃走后，皇上看了看满脸委屈的梦蔷，虽然狠不下心来责备梦蔷，但他实在不忍心看梦蔷就这样被仇恨冲昏头脑，毕竟在他看来，梦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了？”皇上淡淡的问道。

“蔷儿没有错！”是的，梦蔷觉得，自己的杀母纸抽不公戴天，她现在做的这些，完全只是给了鹭鸢一个教训，她想要看到的，是鹭鸢失去亲人，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养育了自己又怎样，她还是让自己在庶女的这个身份下变得一文不值，她对自己好又怎么样，和梦优昙比起来，她对自己的那点好，完全是因为她心中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可怜。

她不需要谁的怜悯，她想要的，是为幽兰报仇。

“蔷儿，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该承担也不是你承担得起的。”皇上见她这样，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她和幽兰太像，有些时候他甚至以为，梦蔷就是幽兰，这让她怎么人字呢责备梦蔷呢。

“您总说我还小，可是父皇，我已经是即将成为母亲的人了，我还小吗？你说我什么都不懂，是，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我要为我的母亲报仇，您口口声声的说爱着母亲，就算你不为我的母亲报仇，但我求您，不要阻拦我！”梦蔷依然跪在地上，但说出来的话句句铿锵。

皇上有些恍惚了，是啊，他确实不能为幽兰做什么，但现在让梦蔷承担着本不该由她来做的事情，他是不是太对不起幽兰了呢。

皇上看了看梦蔷微微隆起的肚子，慢慢的走到梦蔷的面前，将梦蔷扶了起来，梦蔷的膝盖已经发麻，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还好皇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你看你，挺着个肚子还要闹。”皇上不由得说道，但语气里满是宠溺。

梦蔷微微一愣，对于皇上的宠溺还是不太习惯，梦蔷退后了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子。“父皇，我没有在闹。”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再怎样你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样利用自己孩子来为你母亲报仇，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皇上温柔的劝道。

梦蔷退立在一边，垂着头没有说话。确实，在鹭家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原本她只想将鹭家的人激怒，但见到梦优昙的时候又觉得心中有一股气想要发泄。

她选中了鹭家中最护梦优昙的鹭枫下手，但她完全没有想到现场会是那么的混乱，也不知道鹭枫竟然会对她下手，若是自己再近鹭枫一分，那自己的手肯定就已经废了，若是鹭枫再冲动一些，说不定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她自己都已经很危险了。

不过还好，虽然过程有些不尽人意，但结果还是一样的。现在鹭家残害皇嗣的罪名已经落下了，就算皇上想要保住鹭家，鹭枫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以后会注意的。”梦蔷轻声回答道。“父皇，您准备怎样处置鹭家众人？”梦蔷忍不住问道。

“蔷儿，我知道你的心思。”皇上看着梦蔷说道。“你不过是想给鹭鸢一个教训，让她为自己犯下的事情后悔，你还是不忍心杀鹭鸢的，是吗？”

是吗？其实梦蔷也在问自己，但是思索片刻之后，梦蔷觉得，自己并不是不忍心杀鹭鸢，只是觉得就这样让鹭鸢死太便宜她了。

“父皇，您高估我了，我并没有那么慈悲，我只是想，让鹭家从此消失。”梦蔷说着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父皇当初狠得下心灭了景家，现在鹭家和梦家的势力渐长，父皇难道心中没有忧虑吗？父皇也不想鹭家膨胀的吧，鹭家消失了，梦家等于失去了一只手臂，那么对整个皇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

听完梦蔷的话，皇上不由得一惊，他没有想到梦蔷也将他心中的忧虑看在了眼里，更没有想到梦蔷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子可以狠心到这种程度的，更没有想到的是，梦蔷竟然连梦家也不放过。

“蔷儿，梦家，是你的家啊。”皇上轻声说道。

“是吗？”梦优昙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正因为梦家是我的家，我才没有让梦家也消失的念头，这也算是报了梦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蔷儿，你果然和你的母亲很像。”梦蔷的坦白，梦蔷的耿直，跟幽兰一样，她们都不喜欢将心思藏在这张面皮下，正是这样的坦白，让皇上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蔷儿，你恨你的父亲吗？”皇上不由得问道。

梦蔷又是一阵苦笑。“我恨他啊，我怎么会不恨他，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我的母亲，我在想，是不是他已经忘记她了，就连看到我也完全想不起我的母亲了，我的母亲，她是多么悲哀的一个人啊，选择了他，他却负了她，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还早已经忘了她了。”

是的，梦蔷是恨梦岩的，自从她知道杀害自己母亲的人是鹭鸢的额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骗了她十多年，梦岩肯定也知道鹭鸢是杀人凶手，但他没有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也许是因为害怕鹭家的势力，也许是因为，他各奔就没有将幽兰放在心上。

“蔷儿……”皇上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法感受到梦蔷心中的那份痛苦，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梦蔷。“你先回去吧。”他说道。

梦蔷走后，皇上走回案边，拟了一道密旨，命人递了出去。

无论对错，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这也许是为梦蔷完成她的心愿，也或许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

皇上下旨，鹭枫企图谋害皇嗣，打入天牢，三日后问斩，鹭家所有人监禁于鹭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样的旨意，谁都能看出端倪，但也没有谁能够揣测皇家与四大家族微妙的关系，所以就算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简单，但也没有谁能够说一句话。

鹭枫被收押，鹭家众人被监禁，梦岩也进宫见了皇上一次，然而皇上压根不理梦岩，梦岩无奈，只能回到梦家跟夜安商量对策。

“师父，您是要夜安说实话吗？”面对梦岩救还是不救的问题，夜安觉得，自己扮演的是最狠心的那个角色。“夜安以为，不救才是最好的，皇上摆明了容不下鹭家，将鹭家众人监禁不过是一个幌子，不出三日，鹭家定不留活口，鹭家倒了虽然对梦家有所影响，但终究梦家还在，还有报仇的机会，若是救，皇上一定会拿准梦家死士的这个把柄，将梦家一起连根拔起。”

“我不能看着鹭家就这样灭了啊。”梦岩心中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但他知道，对于鹭家，他有一份责任。

“不是我们狠心，只是我们现在只能自保了。”夜安劝道。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会不会让梦优昙责怪他，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是最妥当的。

“安儿，这件事，不能让夫人和优昙知道。”鹭鸢虽然聪明，但这其中的缘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琢磨得透的，与其让鹭鸢知道真相要死要活的，不如就瞒着鹭鸢，等此间事了，至少她还活着。

“徒儿知道。”夜安回答道。“优昙还在昏睡中，待她醒来，也许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梦岩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心中无限惆怅，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做鹭家的女婿，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他的懦弱让这一切发生，他知道皇上和的目标是鹭鸢，现在他只能保住鹭鸢，这样，也许是对鹭家最好的交代。

清风拂过，书房门口闪过一阙衣角，但夜安和梦岩都没有发现，在梦家有这个能力的，当然只有枢棋子。

枢棋子来到梦优昙的院子，看着渐渐掉落的桂花树的叶子，他感到一场战争正在无声的展开，虽然这不关自己的事，但想起梦优昙对他的种种，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