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虚空之籁

夕阳落在半山腰，晚霞如血深红，昆仑山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一位小道童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掌门真人和叶知遥大驾光临，和他们二位作揖行礼，同样的，他们也要向这位和他们同辈的小师弟行礼。

他们还没说话，黄竹斋里传来一阵幽雅古朴的琴声

“师父刚做好了一把琴，心情大好。”无尘子又皱起了眉头，师父的好兴致恐怕要被他给破坏了，他信步走到院子里，看见楚佩一双衣袖挽起，小心翼翼地抚摸一把古琴，露出异常温柔的目光，仿佛和心爱的女子谈情说爱。楚佩伸手招呼他道：“无尘，快来看看为师这把琴，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无尘子老成持重，叶知遥清高严肃，楚佩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散仙，如果不是一头如霜白发，根本看不出来他会是这二人的长辈。

“哦？阿遥也来了，真是稀客。”楚佩只看了叶知遥一眼，对这位女弟子尤为不满。

叶知遥立即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在地说道：“阿遥不孝，请师父恕罪。”

“不怪你，我这个地方寒酸憋屈，自然不如神木岭舒坦。”

“师父明鉴，弟子不是不愿意留在无极宫，而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勾起过去的伤心事……”

“师父总以为收了个女弟子，饿了有人给做饭，累了有人给捶腿，谁曾想一个不如意，会躲起来几百年，都把我平日里的教诲忘干净了吧！”

“师父教训得是。阿遥以后会时时侍奉师父左右。”

“唉……不必了，我怎敢叫神木岭的姑奶奶伺候我呢？老头子受不起啊。”谁会想到无极宫千年不遇的奇才，是个不喜欢练武，不喜欢当掌门，终日弄琴为乐，任性小气的老头子呢。叶知遥双手一抬，一把古琴被她捧在手上：“师傅的教诲，弟子不敢忘，弟子没有躲起来，偶尔也会到人间游历，这是弟子无意中得到的一把琴，特来孝敬师傅。”

“你居然还知道这一招，是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叶知秋教你的？好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饶过你了。来来来，拿来看看。”楚佩只是看在那把名琴的份上，只要是好琴，他目光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就完全不一样，这把琴感觉是透明的，形状古怪，那是人间不可能看到的材质所做，楚佩嘴上啧啧称奇：“这不是虚空天籁……秘境之内，妙音不绝，这琴只有在特殊的地方才能弹响，一般凡人都以为是块石头，不知道它原来是一把琴。”

整个无极宫里，还是叶知遥最明白他的心意，可是没有知道，当时想到要拜在楚佩门下，她是百般不情愿。

无尘子也一同为她求情：“师父，看在师姐一片孝心的份上，以前的事情就别计较了。”

“不计较，不计较……唉，为师干了一天的活，又累又饿，也无法计较了……”楚佩疲累地闭上眼睛，叶知遥立即站起来说：“我这就去给师父做饭！”叶知遥兴高采烈地和小道童去厨房做饭。

其实只要楚佩愿意，无极宫有的是女弟子抢着给她做饭，他把叶知遥支走，只是想图个安静。

无尘子便跪在他身旁说道：“师父，弟子有事请教。”

楚佩脸上的温柔神色隐去，严肃而冷淡地说：“哼！你还会替人求请，你小子比你师姐更不孝，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哪次来不是遇到棘手的问题？”

“教中杂事众多，弟子分身乏术，请师父体谅。”

“说吧，又是哪个皇亲国戚给你出难题？”

“此时与朝廷无关，但也事关重大，弟子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师父。”

“说吧说吧……”楚佩特别不喜欢人废话甚多，无尘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似乎也怕周围的人听见：“师父可还记得……血玲珑。”

楚佩霍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一种无尘子前所未见的复杂表情，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地问道：“血玲珑……凌珑……你怎么突然说起她呢？”

“师姐得到消息，血玲珑出现在神木岭，如今可能就在昆仑山上。”

楚佩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她回来做什么？她几百年都销声匿迹，为何现在才想来找晦气，而且她不知道师兄他已经……已经……唉。”

“她是和十年前被弟子处置过的一名弃徒回来，或许是要情仇旧恨一同清算。”

“她不是能记仇的人。”楚佩指了指厨房里的那个人，小声说道：“那个人反而把人家当成死敌，她说的话不一定可信。”

“师姐怎么可能骗我们？血玲珑的确十恶不赦……”

楚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无尘子鲜少见他如此认真和生气：“你怎么知道她是十恶不赦，你见过她吗？还只是听别人的片面之词？我倒是想知道你处置的那个弃徒犯了什么错，说不定人家只是奔你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

不是说来话长，是已经过得太久，无尘子也很难想起事件的全部，但这件事，对六道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痛苦，他换上青衣弟子的衣服后，又在弟子房里坐了一会儿，这里的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初来咋到的青衣弟子最单纯，也最苦闷，这个时候应该去了伙房开饭。

如今靠窗的两个床铺，就是当年他和莫相如睡觉的位置，莫相如喜欢那里，因为那里偷跑出去很方便，华长空也觉得那里不错，晚上，他还能就着月光看书。

“师弟，在这么看下去，你的眼睛迟早要坏掉。”

“不会，我的眼睛夜里视物更佳。”

“狼眼睛！”这不过是莫相如小小的玩笑话，他却要当真了，不时摸摸自己的手，看看会不会长出什么毛发来，可是一十八年来他一直都很正常，里里外外都是普通凡人的样子，而且他小时候瘦瘦小小，师门里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同样的，他对其他人也没有兴趣。

“看他那副小身板，连剑都握不稳吧，根本不是练武的材料，还不如去当文弱书生。”

“人家天天晚上看书，以后是要当文状元的。”

“呵呵，还相当状元？他家什么背景啊？”

同一间弟子房里，其他人不时冷嘲热讽，他一直忍耐，只要不去想，不去听，别人怎么说与他何干。

他们出入门的青衣弟子，都是由师兄师姐教授入门功夫，再练习入门剑法的时候，一位小师姐把他的剑打落，周围顿时哄然大笑，可是师姐帮他把剑捡起，温柔地抚慰道：“不要紧的师弟，只要好好练功，总有一天会成大器。”这位可柔师姐人如其名，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对他赋予莫大的耐心。

这对受惯了冷眼冷语的他来说，无疑给了很大的鼓励和支持，凌寒刺骨的无极宫内，他还是向往美好和温暖，这位可柔师姐不仅美若天仙，还聪慧过人，习武读书都能得到师父的称赞，华长空看到她，就像看到娘亲的影子。可柔不仅是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最美好的化身，即使还没飞升成仙，大家对她已像神一般向往。

学会了入门功夫，师姐也功成身退，但是年轻弟子们还是经常偷偷看人家练功，找各种理由请教人家，莫相如做这些事情尤其乐此不疲。

“师弟，可柔师姐在竹林练云岌七式，咱们去瞧瞧如何？”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到药山采药。”

“晚一点采药又如何，药又不会跑，要是咱们去晚了，站都没地方站！”

“不去。”

“假正经！看见可柔师姐的时候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还不是喜欢得不得了！”

“别胡说！”

他差点要把莫相如狠狠揍一顿，可他说的何尝不是事实，正因为看到师姐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所以连看都不敢看，即使偶然碰到，都是低头打声招呼，匆匆离去，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想无谓的东西，可有控制不住那胡思乱想的心，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去完药山，他已经很累了，想早早的睡觉，可房里的人还对今天的事情津津乐道。

“喂，你们看到了吗？今天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儿子史塔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了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给师姐。”同房间的弟子夸张地比划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却被师姐狠狠拒绝了，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半个无极宫的男子都在思慕可柔师姐，也时常有人不自量力妄想一亲芳泽，他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有些生气，可是自己凭什么生气呢，不管家世还是本事，都比不过人家，惟有加紧练功，没有一身本事，什么都免谈。

而后来，耳边听得最多的，也是史塔谷如何恬不知耻地纠缠可柔师姐。

那日，他和莫相如在山门口和刘伯相见，刘伯经常上山看望他们，这一次还送来了过冬的棉衣，同样，其他弟子也会在这个时候和亲人见上一面。而史塔谷这时候会特别嚣张，他家里给他送来的东西足够把他的房间塞得满满，还给掌门四持他们送去礼物，他经过山门之时要大张旗鼓，后面跟着一群奴仆帮他抬东西，把其他弟子挤到一边去。

当看到六道和莫相如时尤为不爽，因为这两人在比武之时从来不相让，老让他出丑，害得可柔师姐最近都不愿意搭理他。

“少爷，这几匹是最上等的绸缎，可柔姑娘一定很喜欢！”

“哼！那个臭娘们自命清高，不适好歹，等爷我玩厌了，就把她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