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尘往事
丁亚远远地走过来,保镖试图拦截,被包费尔阻止。他走上前,“丁丁小姐怎么来了,今天正好要去见你,那个公司已经注册完毕,想和你商量一下办公地点和人员招聘的事情。”
丁亚直接越过他走到黑鹰和玉帛身边。
玉帛大吃一惊,原本已经忘却的自己就这样近距离地站在自己面前,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当年的那幢公寓里照镜子,这娇俏的短发是什么时候剪的,她抹这殷红的嘴唇干什么,是去参加舞会还是别的什么活动,她不是从来不抹红嘴唇的么,抹这个干什么,有什么用意么。
玉总,玉总;玉帛,玉帛。身边呱噪万分,谁是玉帛谁又是玉总,圈子里有玉帛玉总这个人么、、、、、玉帛自己的模样像水底浮出的图画清晰起来。
玉帛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
“这位是丁亚小姐。”包费尔忙不迭地介绍。
黑夜一言不发。
丁亚面色不善,她转向黑鹰,“这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可不干。”
包费尔偷偷瞄了一眼黑鹰,看他面色漠然。
“阿详,快带领丁小姐去办手续。”
话音未落,车已经嗖地停靠在他们面前,他搀扶着丁亚把她送进车里,也猫腰跟了进去。
“她、、、、”玉帛还处于完全懵懂之中。“我以为、、、”她心虚地捋捋胸口。“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
“你照着我以前的样子给整的容。”
黑鹰长吁一口气。
“我除了给你做过一回,再没做过,不是说了么,我只对付最难对付的病人。她只是和你有些像,包费尔平时挺关照她的。”
“不那么简单吧,我看她可不是包费尔在关照她,而是你在关照她。不对。”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不会是你对她感兴趣吧,黑鹰,”玉帛狡黠地笑,“当年你不会是单恋我吧。”
黑鹰的脸难得地红了一片,啐她一口,“你真能想,真人就在我面前,我有必要去单恋一个长得像的人么。”
两人同时沉默。
“黑鹰。”天色暗了,玉帛的脸藏进了夜色里看不真切。
“嗯。”黑夜答道。
“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她轻声说。
“我、、、、、”
“你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她打断他,“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会再去找一个和我长的像的人放在左右,还敢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你明明就是在欺骗她。”
“我、、、、”
“你千万不要欺骗我,我现在只有你可以相信了。”她轻声说。
黑鹰揽过玉帛的肩膀,“放心吧,我只会为了你去欺骗全世界的人。”
玉帛一晚上没合眼。十年来,当血雨腥风沉寂之后,她早把当年的事情前前后后推算过千遍万回。父母车祸死后,她虽然伤心绝望,日子却照样往下过,伍德疏远她,圈子里的朋友远离她,却并不妨碍她继续她的留学生活,她甚至开始交上了一些圈外的朋友,有了一些以前从没费心想过的打算,比如想申请南加大或者斯坦福的课程,离开金门大学,开始新的生活。
那段时间外婆一直打电话让她回去,三位舅舅也来过电话,众口一词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漂,让她回去上大学。
转机好像就在父亲的司机朴军来找她的那天。至今她还记得他来找她的情景,她就在那座假山上看书,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阴天往上爬两步可以晒太阳,雨天往下有一块突兀的巨石可以避雨,前后空旷,空气清新。朴军就突然毫无声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脸色苍白,说话嘴唇一直在哆嗦。把那包用塑料布裹起的东西一把揣在她怀里,就要离开。是玉帛追出去问他,这是什么呀,他才一边走一边答道,你爸妈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紧接着,她走出假山时,就有一个彪形大汉举着匕首就刺了过来,她惊叫着一边躲避一边后退,而那个大汉并不着急,像是在戏耍她,然后一个趔趄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她才得以逃生。
那之后这样的追杀一天就会有两三次,她报了案,警察只是做了记录,并没有其它办法;后来晚上她也常常被什么动静惊醒,不是门窗无缘无故地被打开,就是门被锁死,特别是有一天,房间的电闸被人弄坏,漆黑的房间里竟然进了人,她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她又报了案,这一次警察亲自上门勘察,依然没什么结论,但学校立刻硝烟四起,说她父亲生前为她留下了一些翻案的证据,现在她正联络记者,准备在美国公开。
传言像电光火石一样激起了她一身的疙瘩,她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翻看了那包东西,都是一些文件,一些是父亲的,涉及到一些人员的处罚和晋升,大部分是母亲的,涉及到一些军备规划什么的,她并不是很懂。
她把电话打到外婆那里。
外婆哭着告诉她,那是她父母留下来保她的命的,只要有那包东西,别人就不敢动她。
玉帛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所有的异样都是因此而来。她的神经陡然绷了起来,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无比。她一下就发现了身边尾随的几个鬼鬼祟祟的男生,他们并不是金门大学的学生,但的确似乎是学生,站在她门外的时候还捧着书在看。
那包东西当年被她存入了三番市西区火葬场的骨灰寄存处,为了避免有人跟踪,她几乎在三番市转悠了一天,直到确信甩开了所有的尾巴。她还把父母的照片也放了进去,这次去美国出差,正是这个无心之举让她重新取回了这包东西。
当时骁晓去和朋友聚会,没有带她。她趁机溜出酒店来到了那个火葬场。她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听说连墓地都只有十年的期限,过期如果不再续,就会被清出接着迎接新的宿主。何况一把骨灰,一个骨灰罐。
果然保管人员说过期无人认领的已经做了处理,不过她那件因为十年期限刚到,应该还在外面的院子里堆着没来得及处理,他让她自己去找找,看看自己的运气。
后院的一角堆放着一大堆骨灰盒骨灰罐,像座小山包,远远望去还有些壮观。
玉帛已经有些心灰了,那么多的骨灰盒,她没有勇气去挨个翻找。阳光下那都是一个个生灵,即使没有身躯,他们聚焦在上方的目光依然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不起眼的罐子突然映入眼帘,它正趴在角落,像一只被她遗弃可怜的小猫,哀哀地看着她。保管员也为她高兴,但没有凭据,有些为难。当年被她从血肉之躯里掏出的那个密码牌已经找不到。玉帛突然想起封罐的前一刻,她心里的那一股悸动,于是她打开手机,从自己的邮箱里调出了父母的照片,并说这个罐子里也有一张。
罐子启开,有一股微微的气息,玉帛猛一吸气,那随着呼吸向四肢百骸传达的竟然是父母的味道,她禁不住眼泪盈满眼眶。
玉帛用手摸了摸手里的小钥匙,带回国内她又把它寄放到了火葬场,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它们的地方。
带回国内玉帛曾认真仔细地研究了那包东西的内容,特别是涉及国防军备的一些内容,虽然现在网络发达,这方面的内容还是少之又少,为此她跑了几个与军事相关的博览会,隐晦地问了问,也没问出个什么结论。
她总觉得父母应该在这包东西里向自己说些什么,是里面涉及的人,还是事件,或者时间顺序,可是什么也没有,至少她分析不出任何的信息。
小钥匙在手里温热起来,捋过千万遍的事情在她心里依然涟漪不断。从父母去世,朴军送信再到后来顷刻之间从生与死,再从死到生的离奇转变。有太多的疑点有太多的不解,原本她想让这一切就此深入海底,与过去那段时光一起埋葬,当黑鹰出现,当她又一次敢于走出黑暗,享受阳光的时候,她更是说服自己要放下一切,往前看。
可是今天黑鹰的表现又一次激起了她的不安,很明显他有瞒着她的事情。
玉帛拿出纸笔,又一次把心里的疑点一一写下来。
朴军的出现,很显然是有人把他领到她的面前,当时他的衣衫整齐,脚下的皮鞋洁净,没有丝毫土尘,如果是他一路从金门大学大门口找过来,他绝对不可能是那样一付模样。那么他的背后就是有人。当时她拦住朴军下意识地问,谁让你来的?他眼神顿时慌乱不堪,一个劲地表示是自己受她父母的委托,悄悄过来的。
第二点就是她被人追杀拦截了这么多次,都侥幸脱身,这本身就很不寻常,那些杀她的人无论身手还是个头都远远好于自己,可每到关键时刻总要出点状况,当时,她总觉得是老天有眼,这十来年的每一次回顾,每一个镜头一点点地回放,每一个疑点一点点地放大,她甚至在他们的瞳孔里看见他们玩笑般的兴奋, 他们好像成心逗她,成心放水,饶过了自己。
要真是这样,他们就是在造势。
第三点,就是最关键的一点,她走后,也就是她死后,风波瞬间偃旗息鼓,好像她从来不存在过。当时美国的网络已经相当发达,三番市没有任何的异样。
玉帛的心禁不住起伏不定。
朴军现在已经从滨州市机关小车队调入市第三公交公司开公交车。
下起了大雨,站台下的乘客基本都穿着雨衣,戴着雨帽,朴军叹口气却懒得再喊大家把雨衣脱了。车里已经是一片沼泽。排着队的人很慢,有人打卡有人投币,这个人更是拖沓,窸窸窣窣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硕大的信封放在他的面前,在他诧异的片刻,已经快速挤到车厢后面下了车。朴军喊声直接被堵在了喉咙处,他趴到车窗上看出去,那个人的雨衣严严实实地罩住全身,看上去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朴军四周看看,没敢声张。他快速把车开回站里,等人都下光了,他拿出那个信封,硕大的信封里只有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如果你还记得欧阳奋进和他的女儿,晚上八点就到阳光公园的后门,我在那里等你。阳光公园的后门,朴军并不陌生,以前他常在那里接送楚楚。他的心一惊。
快八点时,朴军以车坏了为名,把车停在了阳光公园的后门处。雨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趋势,能见度很低,朴军还是及时地发现了公园后门处那昏暗的路灯下,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
他把雨衣一披,直奔人影而去。
“你是谁?”他问。
那人背着他,身材并不高大,更像个女人。他的心一激灵。
“你是、、、、、”
“我是楚楚的同学,当年她让我来问你一句,你是受谁的指令给她送去了那包东西。”玉帛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晨风里的一声叹息,可是她知道现在的她虽然和当年问出的话完全一样,可是语气已经完全不同。
“我、、、、”朴军再也说不出当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了还说有什么意义。”他叹了口气。
“当然有,你只管回答我。”
雨越下越大,帽檐处滴滴答答的水连成了雨帘,他把帽子推了一把,脸完全暴露在大雨里。“其实并不是秘密,是她外婆,她外婆亲自安排的,不仅为我办护照还亲自把我送去。”大雨里,他的话有些飘忽不定,“我知道那丫头后来死了,她应该到地底下好好问问她的外婆,而不是在这里问我。”
说完,他一转身钻进了雨雾里。
前方的车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一阵轰响后,灯光刷地一声射了出去,穿透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