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盛玄中毒（三）

玉蕊宫是上任成帝为一个失宠的妃子所修建，许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宫址选在离成帝寝宫最远的西边。整个宫苑装潢不但不考究，其格局也比晨曦宫、懿福宫、芙蕖宫等几个后妃宫殿局促许多。

自古以来，后宫的所有事情，包括哪位后妃入哪宫，哪位后妃为哪座宫的主位，都是由皇后一人决定。当初哲敏皇后在安排玉蕊宫的主人时也曾颇多为难，但又不能因上任帝王后妃的不恩爱，就空着一座宫殿。思来想去，哲敏皇后选了三位嫔妃一起入住，这三人中，既有得宠的，又有不甚得宠的，其中一位就是当时为芮嫔的芮妃。

芮妃老实，哲敏皇后的旨意刚下，她就让景红打点好一切，第一个进了玉蕊宫。等了几日，不见另外两位妃嫔入殿，芮妃倒也不奇怪，她煮茶赏花，日子过得如行云流水般惬意。哲敏皇后去世后，成帝虽将素妃提升为素贵妃，让她协理六宫，但也明令不得违背哲敏皇后治宫理念。素贵妃是明白人，后宫嫔妃的居所，也就没有再动过。芮妃虽早已从嫔位晋升为妃位，但也未再挪宫，直到今日仍独居玉蕊宫。

早上，成帝从玉蕊宫离开的时候，芮妃已知是太子出事，想着成帝今日应不会再来，又想着几日不见盛琴来请安，知道这丫头是在气自己不准她出宫，只好着景红去传。

果真，见到景红，盛琴一脸不高兴：“你来干嘛？”

“启禀公主，娘娘传您此刻随奴婢去玉蕊宫。”景红恭恭敬敬的答道。

盛琴此刻正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本书，听了这话，将书往地上一扔，兴高采烈的冲上来，拿着景红的手道：“是不是母妃愿意放我出宫了？”

景红受不得这公主颠三倒四的热乎劲，小心翼翼的挣脱道：“奴婢不知，公主还是直接去问娘娘吧。”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盛琴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没有不得体的地方，这才放心的跟着景红往玉蕊宫走去。

欢欢喜喜的进了玉蕊宫，不见芮妃在寝殿。

盛琴嘟着嘴，不乐意了：“让我来见，怎么自己又不在呀？”

景红瞧了瞧，安抚道：“公主别急，娘娘应是在园子里，奴婢这就去请。”

说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不到一刻钟，芮妃还真的回来了。

盛琴一瞧，急巴巴的跑过去，一把抱住芮妃的胳臂，撒娇道：“母妃，您终于想起您闷坏了的女儿了。”

芮妃口里虽句句都不满这个女儿，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故作生气状：“母妃不让景红去请你，只怕你都要忘记玉蕊宫的门开在哪了？”

“说什么呢？现在谁不知道玉蕊宫？谁敢不知道玉蕊宫？”盛琴意味深长的说道。

芮妃听了，用手拍了拍挽着自己胳膊的玉手，谨慎道：“不许胡说。”

盛琴自知失言，笑了笑：“这不没别人吗？”

芮妃站定，望着盛琴，严肃的说道：“你不比旁人，你说的，无论是不是本宫的意思，最后都会变成本宫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了。”盛琴自小在宫里长大，当然知道后宫那些女人的厉害，不再狡辩，赶紧卖起了乖。

伺候芮妃坐下后，盛琴有所求的伏在芮妃膝上，乖巧的问道：“母妃，我能不能出宫去透透气？”

芮妃望着盛琴，用手抚摸着盛琴的头发，轻轻叹息一声，道：“琴儿，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母妃希望你能懂事点，可以吗？”

“女儿明白，不会乱说话的。”

芮妃摇摇头，这丫头还是不懂。

盛琴瞧着，甚是不解：“母妃可是有何心事？”

“今早宫外来报，太子突中剧毒，生死未卜，你父皇心里非常担忧。琴儿，你听母妃的，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去上官府。”

“盛玄中毒了？怎么会这样？”盛琴大吃一惊道。

“你要是担心，可以去太子府替母妃问候一下，但是，你必须答应母妃，绝对不能去上官府。”芮妃严肃的说道。

“可是……”

“你父皇宠爱你是不假，但你也不要忘了，比起太子，你的这点宠爱实在算不得什么？这后宫从来都是与前朝牵连在一起的，你保持中立，倒也无妨，若是你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只怕你最终也要步上你皇姐的后尘，母妃只你一个女儿，不希望有那一天，你明白吗？”芮妃眼含心酸泪，双手抚着盛琴充满朝气的脸蛋，许是因同为公主的生母，所以瑾妃咽气时的那种不甘，她到今日仍不能忘怀。

越是不能忘记，越是处处为盛琴提防着。

难得听到母妃的肺腑之言，盛琴一下子也感伤了许多，她伸出手，帮芮妃擦去眼泪，恍然大悟道：“难怪母妃待太子不同，那日在围场，女儿明明也受了伤，母妃却撇下女儿，先去照顾太子。”

“若非如此，你父皇又怎会把协理后宫之权，给母妃这么个不得宠的妃子？”

“谁说父皇不宠您？都是先皇后，把这不吉利的宫殿赐给您，女儿都听说了。”盛琴反驳道。

芮妃又是一声叹息：“哲敏皇后可不是个坏人。当初她如此安排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

“不错。当时母妃还是嫔位，不怎么出挑。哲敏皇后将一妃两嫔安排到玉蕊宫，一妃就是当时颇为得宠的素妃，也就是今日的素贵妃；另外一位，则是怡嫔。将得宠的妃子与不甚得宠的嫔妾安排在一处，也是为了让陛下雨露均沾，恩宠平均。只不过，素贵妃的父亲当时官至丞相，你别看怡嫔今日事事以蓉妃为尊，那会，她是素贵妃的人。哎，有那样的父亲，自然不会委屈那样的女儿。所以，临了最后，这玉蕊宫就成了母妃的独宫。”

“母妃待太子好，是否并不全是为了讨好父皇？”

“不错。还因为哲敏皇后是一位贤后。”芮妃点点头道：“琴儿，女子的命运生来不由己，哲敏皇后如此，母妃如此，上官安侨如此，你也如此，所以，千万不要再任意妄为。”

盛琴低下头，沉默良好才道：“女儿明白了，多谢母妃。”

“不是要去探望太子吗？”芮妃见盛琴情绪低落，敲了敲她的额头，提醒道。

盛琴摸着被芮妃敲过的地方，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赶紧站起来道：“是，女儿这就去。”

正欲离开时，成帝却突然走了进来，道：“去哪儿呀？”

芮妃与盛琴一惊，赶紧跪下来请安。

成帝坐上正位，道：“起来吧，琴儿又要去哪？”

芮妃不安的站起来，瞧着景红，怒道：“景红你这不懂规矩的婢子，皇上来了，怎么都不先来通报一声。”

景红一听，委屈的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不说话。

成帝一见，马上制止道：“是朕让他们不要通传的，你们下去吧。”

景红这才耷拉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芮妃不知成帝到底听了多少去，正不知如何回答之时，盛琴已经没规没矩的走到成帝身边道：“父皇您来得正好，给琴儿评评理。”

“谁又惹朕的琴公主了？”

“母妃呀。琴儿想出宫，母妃不准，关了琴儿好几日了。”盛琴故作生气的说道。

“难怪你们把奴才们都轰了出去，原来是在训话呀。”成帝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又道：“你母妃管得对，现在宫外瘟疫肆意，出去了不安全。”

“可母妃刚刚又要琴儿去瞧盛玄，说是担心他。”

成帝听罢，望着芮妃，心里觉得十分温暖，道：“你母妃最是心善，不过，不必去了，刚刚丞相已经来回禀过朕，说盛玄的毒已经被控制，现在需要静养，谁都别去吵扰他。琴儿，还是在宫里，陪陪父皇。”

芮妃一听，心里一紧：早上还说得那么严重，此刻怎么就没事了？不过，瞧成帝这样，也不似是装的，难道是传报有误？

芮妃的疑虑，上官兴也有。

太子中毒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

只是，太子自从回了太子府后，所有消息就被快速封锁，谁也不知太子此刻的具体情况。若要打探，也只能从成帝那边细细琢磨。

但宫里已经传出消息来，成帝遣丞相去查探过，太子并无大碍，所以此刻成帝正在玉蕊宫与芮妃、二公主听歌赏舞。

“难道太子中毒一事，真的不是大人所为？”一名年纪与上官兴相仿的男子若有所思的问道。

上官兴也不恼，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个时候，会是何人如此大胆呢？”

那人一听，赶紧道：“想必此刻崔丞相应该在全力追查刺客。”

“这个自然，太子少一根毫毛，崔立那老匹夫都要心疼半天。”上官兴不在意这个，他来回踱着步又道：“老夫不解的是陛下。”

“哦？大人为何如此说？”

“陛下对太子的疼爱不比丞相少，但是此刻，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一个妃子，这太不合常理了。”

那人思索了一番后，答道：“若是太子真的无大碍，陛下自然会宽心。”

“不错。不过，若太子大难临头，没几天活头，想必陛下也会装作宽心。”

“上官大人是在说笑吧？太子若命不久矣，陛下如何宽心得下？”那人不赞同的说道。

“为了让所有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安心。”上官兴满脸算计，露出一丝狡诈的笑，一针见血道。

那人一听，回想了一下，觉得事情确实蹊跷：“如此揣测，也不无道理。”

“孙大人，你即刻入宫去找怡嫔娘娘，让她去陛下那里探听虚实，只要查清楚太子的问题，那我们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是。”原来此人乃怡嫔的父亲，礼部尚书孙观。说起这孙观，也是一奇人，当初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谏官，女儿入宫后，又不是很得宠，但他懂得审时度势，攀附上了当时的闵丞相，又指使女儿为素妃效力，后得素妃器重，讨了个嫔位，封为怡嫔至今。说他奇，不是因为他们父女俩会讨权贵开心，而是在闵丞相倒台后，他不但能全身而退，还攀上了上官兴这棵大树。

这可不是易事，毕竟这上官兴也不是什么君子，而这孙观又瞧不出又什么过人的本领，但他就真心接纳了他，朝堂之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上官兴，他才坐上了今日礼部尚书的位子，如此大恩，自然要报答，此刻听了上官兴的吩咐，他半句话都不敢耽搁，从上官府出来后，就直接往宫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