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往事
然而,这笑话却是没能看成。当苏宁萱来到苏府时,苏宁声正在明慈院陪老夫人说笑,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苏宁声笑得比花儿还甜呢,哪里有半点悲伤的影子?
苏宁萱瞟了苏宁声一眼,徐徐给老夫人行礼:“萱儿给祖母请安!”
“快坐吧。”老夫人慈祥地笑道,虽说很气苏宁萱,可那到底是从小在自个儿跟前长大的,好几个月没见,老夫人还是怪想念的。她的视线掠过苏宁萱微微隆起的腹部,不悦的情绪不禁涌进心头,顿时冷淡了下来,苏宁萱做出的事,始终都是苏家的耻辱,令她无法释怀。“萱儿不好好待在夫家养胎,大老远地跑回来做什么,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萱儿许久未见祖母您了,甚是想念,所以想回来看看您。”说着,苏宁萱竟抹起眼泪来,一边说还一边哽咽。
苏宁声坐在一旁瞧着,心下佩服,这苏宁萱还真是乐此不疲啊,想念个鬼啊,还不是听说了她要嫁给安长夜了,赶着来幸灾乐祸么。
没能看到想看的,苏宁萱不禁悻悻然,没在明慈院待多久,便说要去给李月芳请安,匆匆地走了。苏宁声忽然觉得好笑,母子俩同时大着肚子在一处叙话,此等场面还真是不多见呢!
苏宁萱来到贤芳院,母女俩闭门说了好一会子话。
“萱儿,张家待你可好?”刚嫁过去那半个月,李月芳整日忧心忡忡,食不知味,就连梦里都在担心苏宁萱。张家虽勉强算是大户人家,但远比不上苏家,苏宁萱又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李月芳担心她在那边会不习惯,而且她知道张母那人精明老辣,十分不好相与,她又生怕女儿在她手里会受折磨受委屈。
“母亲放心,张家对我还算好!”苏宁萱说道,张家当然得对她好,她是一品尚书的嫡亲女儿,这么大个靠山,现如今又怀了身孕,张县令还不得像供佛一样把她供着?就连张冼的那些小妾和通房都只因苏宁萱的一句话便被赶出了张府,张冼也安安分分地不敢再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母亲,你不会准备就这样放过苏宁声了吧?”近来李月芳终日待在这贤芳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宁萱不禁怀疑她是否被打击得没有斗志了。
李月芳的神情阴鸷起来:“哼,那小贱人将我们害得这样苦,我岂会要她好过,不仅是她,还有袁秋丽那个低贱的女人!”如果她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垮她,那就太可笑了!
苏宁声从明慈院出来,经过东园时,看见苏宁卉一个人坐在石桌旁,正怔怔出神,有人过来了都没发觉。秋风阵阵吹过,落叶满地,她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寂。
“三妹,”苏宁声走到她旁边坐下,“怎么在此发呆呢?”
苏宁卉倏然回神,垂眸摇摇头:“没什么。”停顿了片刻,又问:“听说,戚世子妃的身子不大好,不知大姐近日可去看望过?”
苏宁声略感意外,她怎么会问及尚蕊儿呢?难道跟尚流有关?“情况不是太好。”她实话实说。
前两日,苏宁声特意去了一趟国公府,尚蕊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身体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虚弱了,大夫说不知道她能否撑完十月怀胎。
苏宁卉眉头深锁,眼下的情势,戚世子一定很忧心吧。
“三妹,能否容我多问一句,你与尚流是什么关系?”回想起当日尚流拦下马车时的情形,现在苏宁卉又提及尚蕊儿,苏宁声忍不住多想,但是潜意识里,她又觉得苏宁卉不是那种轻易能被迷惑的小姑娘,她性情冷淡,与素素不同。
苏宁卉未曾想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欲言又止。
苏宁声见她为难,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一个闺阁女子跟一个男子又什么关系,实在唐突了,她笑道:“三妹莫介意,我就随便一问。”
“我和他曾在同一门下拜师。”苏宁卉说道,第一次告诉他人这一层不为所知的关系。
这个回答的确出乎意料,苏宁声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是师兄妹喽?”她还想问何时拜的师,但犹豫半天,还是没开口。
倒是苏宁卉主动说起了那段过往。
苏宁卉自小体弱多病,看过不少大夫,也吃了不少补品,没有一点起色,九岁那年,袁姨娘听说冕州有一位医术高明的隐士神医,便央求了老夫人将苏宁卉送往襄山治病,这一去就是三年多。不过,这是大家知道的说法,事实是,冕州路途遥远,苏宁卉还没到冕州境内便遭遇劫匪,护卫们全都被杀死,而苏宁卉则被匪徒带上山寨。又饿又累又惊又怕,苏宁卉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大夫,没人照料,奄奄一息之际,劫匪看她要死了,便将她扔在了荒野。也算她命大,适逢一位游侠路过,好心救了她,并收她为徒。就这样,苏宁卉跟着师父去了淇州襄山。在那里,苏宁卉遇见了拜师学艺的尚流。
听了苏宁卉的叙述,苏宁声默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也怪不得她会变成今日这漠然的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苏宁声说道:“既然你只是把尚流当成师兄,在青都,还是与他划清界限为好,免得遭人误会。”
“我知道。”苏宁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她要划清界限,人家却未必肯呢。那尚流是个脸皮厚的,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打消他的念头。
苏宁声知道她懂分寸,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还有一点疑虑,既然苏宁卉对尚流无情,那么,她这满目的忧伤又来自哪里呢?
许久没去云家医馆了,这一日,苏宁声出了府,准备往西街而去。片片黄叶翩然凋落,落在街道旁,绿湖边,另有一番零落之美。秋天的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伴着淡淡的桂花香,清新怡人。
医馆里,老的少的,看病的抓药的,人满为患。
“苏小姐你今日怎么来了?”林叔一边说,一边把苏宁声往里请。苏宁声笑道:“林叔,您以往可不是这么跟我打招呼的,难道你嫌我来给医馆添麻烦?”
林叔露出亲厚的笑容,似乎有些为难:“小姐说的哪里话,只是……”话还在嘴边,前面便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江云皓,另一个,是安长临。
江云皓看了苏宁声一眼便和林叔出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苏宁声和安长临,整个后院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长临抿唇看着苏宁声,神色忧伤,手中还拿着几包药,苏宁声说道:“王爷是来抓药的?王妃的病还没有好么,王爷千金之躯亲自来拿药,真是位难得的好夫君。”
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听着颇有几分讥讽的味道。
“声儿,对不起!”心中有着数不尽的无奈,除了说对不起,安长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今日也不是来抓药的,只是知道她要来,他便也来了。
苏宁声淡淡说道:“王爷无须道歉,但是王爷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安长临张着嘴,却再吐不出半个字,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许多年前,他说过要娶她,结果他娶了别人,这一回,他依然没能遵守诺言,一次又一次,他已经没有资格解释了。
罢了,苏宁声心里很明白,安长临向来身不由己,他得顾全茹妃,顾全景王府,皇室中人,谁都做不了自己的主,是她的请求强人所难了,她没有什么好怪罪他的,或许一切都是命数吧。
安长临走后,苏宁声坐在院子里沉思良久,若说真的一点都不怨也是假的,苏宁声曾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安长临的身上,而他却悄无声息地,面都没有露,当希望化为灰烬时的那种绝望感,她忘不了。这样也好,他们之间就算两不相欠了。
“声儿,”江云皓不知何时走过来了,“你和景王……”他知道苏宁声和安长临的亲密过往,纵然相信她不会有心去伤害江云倾,但是感情的事情很难说,有时候无心之过就会造成误会,他不希望她们姐妹产生隔阂。何况,现如今苏宁声已经是未来的燕亲王世子妃,断不能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苏宁声微微一笑:“表哥放心,我跟景王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听她这么说,江云皓就放心了。只是,想到苏宁声将要嫁给安长夜,江云皓未免替她惋惜:“声儿,委屈你了!”
“表哥可别这么说,我不觉得委屈。”苏宁声笑道,这些天来,她已经看开了,相比太子,相比景王,其实安长夜是个最好的选择。
又搜刮了几本医书之后,苏宁声离开了医馆。这一趟出来,没有乘马车,所以苏宁声和子悠两人一路上只能徒步前行,边走边看看热闹的街市,倒是也蛮有趣味。
拐过街角,行至长青河边的小道入口,人流少了很多。
子悠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指着不远处:“小姐,那头……好像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