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寂寞姝
寻常女子听见这话，肯定会又羞又愧，但是乌锦瑟却没有。她很镇定，看着那老鸨子，浑身的杀气散发了出来。
“我不管你是谁指使来的，你已经得罪了我，我要你死。”
那老鸨子神情紧张，颇为犹疑，“什么指使，你本就是我春香楼逃跑的姑娘！抓你，那是理所应当。”
她的眼睛翻出白眼来，一双极细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咔嚓一声，她的喉管便断了。在她身旁的两位女子捂住了耳朵，大声尖叫起来。
老鸨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
那两个女子叫的声音更大了，有一种穿破人耳朵的感觉。
“很烦，你们。”乌锦瑟左右开弓，那两个女子也倒在了地上。
那些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四散逃去。乌锦瑟的眼眸里多了一分邪气，她笑得很诡异，如风一般追了上去，“想逃，没有那么容易。”
风卷残云般的，那些人全部倒在了地上。竹林里，布满了血腥味，充斥着肃杀的气氛。王建站在原地，眼睛都愣住了。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走到小湖边，轻轻地洗手。她洗得很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洗。她的手很白，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手很快便洗干净了，但是她的心却惹上了尘埃。
王建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那一晚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他此时才发现，她并不是柔弱女子。她出手很快，招式凌厉，心肠坚硬，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
“因为我需要一个身份，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身份。”乌锦瑟眸光潋滟，眼底的哀求令人不忍拒绝。
王建看了看四周的尸体，苦笑一声，“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死在我的面前。”
“是吗？那你真的很幸运，我看见过更多的人死在我的面前。尸山尸海，血将大地染红，然后汇成河流。苍蝇飞舞，尸臭味充斥四周……”她目光悠远，却仅仅只是苦笑一声。
“你是一个坚韧的女子，你要我怎么做？”王建并不扭捏。
“我要和你成亲，依照齐云国律法，女子可以通过成亲获得新的身份证明。我要堂堂正正活在这个世界之上。”
若她还是乌家嫡女，想要一个身份自然容易。但是此刻，她只是一个孤女。任何反常的行为，都可能给她带来危险。她也不想冒险。
王建勉强一笑，“若是他们知道你我成了亲，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有福气之人。”
明亮的眼眸看着她，充满炙热。王建对她有情，她一开始就知道。当一个男子喜欢一个人时，他的眼神是炙热的，身子会情不自禁靠近那个人。即使再自私的人，也会为喜欢的人付出。
可是她无意，她要的不只是报仇，还要更多。
他的炙热，让她尴尬。
她扭头，不看她。
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螓首一般动人。墨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仿佛在唱一首九曲百回的歌。
他站在破落的竹屋里，站在被她精心收拾过的地面上，突然有了一种责任感。他想给她更好的，配得起她身份的那种好。
“走吧，我们去领封帖吧。”她轻声说道。
纵使是撞了大运，面对她的这种冷漠，他也从心里觉得不配。“好。”他只轻声说了一个字。
京门府衙里，几个衙役歪歪扭扭地站着。他们有的长袍的扣子扣歪了，有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被汗珠浸着，还有的则一副痞态，与城中混混无异。
王建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态度温和地说道，“请问各位官差，封帖在哪里领？”
“那边那边。”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地往另一侧的小门方向指。
“谢谢官爷了。”王建拱了拱身子，毕恭毕敬。
这时，其中一个痞气的衙役抬起头，望见一汪春水潋滟。素色长裙，身无长物，却有一种举世风华，墨色长发挽着双髻，如飞云之姿。那衙役看了一眼王建，见他一身葛衣素服，面露歧视。
他走了过去，嬉皮笑脸地看着乌锦瑟笑了，“小娘子，你可是来领封帖的？”
乌锦瑟虽对他不喜，但她已不是乌家嫡女，自知无人依靠。脸露浅笑，“确是如此。”
那衙役见她没有拒绝，眼神里闪现出惊喜之光。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站在京门府衙门口的兄弟伙们，那些人也纷纷起哄。他心头得意，“小娘子啊，这女孩子嫁人可跟男人不一样，你要仔细想好了。女人这一生，若是嫁错了人，一辈子吃苦受罪在后面。古谚有云，宁做富人妾，不做贫人妻。你长这么好看，哪里找不到一点生路，为何一定要跟穷小子吃苦受罪？”
“你……”王建见他调戏她，心中的怒火滚滚而起，他挡在她的面前，眼神里释放出阴狠的光。“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流烂货，亏你还穿着一身府衙的差服，没有想到人面兽心，衣冠禽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本是秀才加身，口才华丽，那衙役骂不过他，便用手推搡了他几下。
王建虽然文秀，但身子骨并不弱。衙役见推搡不动，就开始用脚踹。王建皱着眉，一声也不吭。
她走了过去，那衙役才停手。
“小娘子，我是在帮你教训他。你长这么好看，却跟这么一个不名一钱的穷鬼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说出来，我帮你做主。”淫邪的眸子盯着她，那目光赤裸裸，恨不得将她的衣服剥了。
乌锦瑟横眉看了他一眼，那衙役缩了缩脖子。明明是艳阳天气，他却感受到一阵阴寒从脚底升起，他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害怕。
“官爷，我们只不过是来领封帖的。古人也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她微微一笑，眼眸潋滟，动人的不只是她本身。
“不过分，不过分，我们都是为你着想。”那衙役继续贫嘴。
“是吗？”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京长大人也觉得不过分吗？”
那衙役听到京长大人的名声，立马噤声。
乌锦瑟分明记得，现今的京长是许氏家族的人，叫许云卿。年轻有为，喜用非常手段办案，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酷吏。他在京都颇有声名，许多纨绔子弟提及他就很是生气。奈何许家和萧氏有姻亲关系，很多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萧氏一门文采非凡，一门四进士，三年一次的朝试之中，有两位萧氏的年轻子弟分别夺得了榜眼和探花之名。更加显得萧氏一门书香盈盈，芝兰玉树，文采华章。而萧氏长女早年进宫，为现今皇上诞下一子，晋为萧贵妃。
眼下世家纵横，寒门才子除萧氏以外，皆为凋零。陛下为了扶持寒门，抑制世族，更加宠爱萧贵妃和萧氏族人。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在乌家大宅之时，朝中的各种弯弯绕绕，她都铭记于心。大家族的女子，不仅是要担得起一个有才德的声名，也要担得起兴家立业的重任。女子为辅，怎能兴家立业？自然是熟悉各世家与寒门的弯弯绕绕，以匡扶夫君，为国为民。
她微微一笑，拿出绣帕，温柔地帮他擦了擦汗珠，“你怎么不躲，不痛吗？”
他笑了，自有一股清风朗月之感。“自然痛，只是我不能躲。要不然，他就会骚扰你。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看到妇孺受辱？”
“为什么不还手？”
“他是官差，若我还手，必给我安排一个扰乱公务的罪名。官字两个口，我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乌锦瑟的心冰凉。
没有想到，平民的生活这么艰苦。以往，她从来都没有将这等衙役放在心里。没有想到，此刻他们竟然也成为了她的绊脚石。
她苦笑一声，“走吧，我们去领封帖吧。”
王建艰难地挪着步，往侧门的方向走去。
管领封帖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睡觉。被吵醒之后，气哄哄地将封帖盖了章，写了他们的名字交给了他们。
乌锦瑟拿着那封帖，一瞬间有些怔神。
“怎么了？”他眉目关切。
“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竟然真的有了一个新身份。”
王乌锦瑟，她的新身份。
他轻笑一声，极是潇洒。“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既然我答应过你，自然就会做到。”
“从今天起，你就叫我锦瑟吧。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看我的封帖，我就叫锦瑟，我也不姓乌了。”
望着她突然的灵动与娇俏，他点了点头，“好，我就叫你锦瑟。”
走在京都繁华的大街上，王建心念一动，“今天也算是我们的大日子，我请你吃点好的吧。”
“啊？”她眸光异样，怔怔地看着他。
王建被她盯着，脸臊得通红。“我说，今天是我们两个的大日子，我想请你吃一碗乌冬面，好吗？”
“好。”她咧嘴一笑，温文尔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