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公司

这天下午宋远桥在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齐三林，自从许江玲说他是“狗腿子” 以后，他一直在考虑自己和齐三林的关系。如果说以前两人是纯粹的朋友关系，齐栋的事情以后他一直主动或被动地接受齐林的照顾。而且齐三林也跟他说过，如果有人想在齐栋的事情上找麻烦的话，多半第一个就找他宋远桥，大概在知情人的眼睛里，他就是齐三林他们家的狗腿子吧。宋远桥没有埋怨谁的想法，事情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对宋远桥来说，无论是和齐三林的友情，还是这件事后面的机会，都让他心甘情愿去冒这趟险。

就在宋远桥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宋远桥跟接电话的同志说要找齐三林，电话那边却说齐三林不在，让他留言或者过几天再打。宋远桥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齐三林多半是执行任务去了。许江玲今天有课，他回学校也只能在宿舍看书或者电视，宋远桥想了一会儿，决定去干休所看望一下邢大爷。

虽然因为这段时间常来，干休所门口执勤的武警基本都认识宋远桥，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办了手续才让他进去。邢大爷在操场上，一大帮老头正在进行一场门球比赛，没参加比赛的就在场边看热闹。虽然气温接近三十度，但是老人们还都穿着外套，人群中有医护人员来回照看着大家，发现嫌热想脱衣服的就马上过来制止。

宋远桥见老人们玩得很高兴，就不想去打扰邢大爷，正犹豫着要走的时候，邢大爷看见他了，招手喊他过去。邢大爷等宋远桥到了自己跟前就对他说：“我正嫌这里吵得慌，走，到我房间去。”

爷俩进了房间后，宋远桥习惯地提了热水瓶给邢大爷泡茶，邢大爷也没客气，坐着等他把茶斟好端起来就喝，喝完咂咂嘴夸奖道：“不错，很有进步！”

宋远桥边喝茶边笑了笑，他从没觉得自己泡茶的“技术”能有什么进步，他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既然老人家夸奖了，就作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接受这个夸奖。

邢大爷喝完杯里的茶问道：“怎么就你自己来？江玲呢？”

“她今天有课，我也是闲溜过来顺便看看你。”

宋远桥和许江玲虽然没有告诉老人真相，但是怕老人看出自己当过兵，所以跟他说自己是转业后分到学校干后勤的，好在老人也从来不探听他们的过去。

聊了一会儿，宋远桥突然想到自己的困惑，也许在老人这里能得到答案或者指点，心里就琢磨这事怎么跟老人说。老人见他有点走神，就自己一个人喝茶，没去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宋远桥字斟句酌地说道：“邢大爷，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有个战友，他是个高干子弟，我开始不太清楚情况，和他处得挺好。后来他家人出了状况，让我帮个忙，然后也回报我了。现在江玲说我给他们家当狗腿子，不让我跟他来往，我也不想当狗腿子，但是又不愿意好好地就跟朋友断交。你看我应该怎么办？”

邢大爷端着茶杯想了一会儿，问道：“事情严重吗？”

宋远桥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邢大爷的意思，就回答道：“事情不算严重，有违规操作，但是这个忙是在国外帮的，而且是相关部门组织的行动，谈不上违反纪律。”

“既然是组织上安排的行动那就没事，至于狗腿子不狗腿子得看你的主观，你要是冲着拍马屁去的，你就是狗腿子，要是冲着朋友交情去的，就不算。这个得问你自己。至于朋友那边倒是好办，私下里请你帮忙就要看情况，如果是以组织上名义安排的任务，这是一定要执行的。”

邢大爷说的和宋远桥自己想的差不多，宋远桥觉得自己不能告诉邢大爷细节，老人也没办法真给自己拿主意，就意兴阑珊地告辞，临走时邢大爷突然又说了一句：“小王，年轻人想自立，不愿意依附别人是好事。自立也不是说就要自己解决所有问题，那不现实。但是有时候出于友谊的好意和有目的的施舍就是我这样的老头子也没办法分得清，还是要靠你自己动脑子，根据情况自己取舍。”

宋远桥其实不想在Z部门干下去，可是除了上海那次，到现在上级一直都是电话和自己联系，除了齐林，自己并没有见过一个上级，想调动工作都不知道找谁。他知道肯定不会每项工作都像这一次这么轻松，而且还能和许江玲公开在一起，能通过许江玲间接和家人联系。危险他倒是不怕，可是他不希望自己成为隐形人，为了工作放弃爱情、放弃家人，他自认为没有这个觉悟。思前想后，他还是给齐三林打了个电话，询问自己换个岗位的可能性。这一次齐三林很快就接了电话，听完宋远桥的问题，齐三林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道长，给你一颗子弹，你能不能就用日常用品把它发射出去，并且命中目标？”

“能。”

“给你二十块钱做本钱你能不能做个炸弹，这个炸弹能不能炸塌一所房子？”

“能。”

“那好，我就不问你徒手杀人的本事了，你这样的危险分子国家能不能让你失去监控自由地在社会上游荡？与其派人监控你，倒不如让你继续给国家服务了。国家花费那么多物资和人力培养了你，你不还清债务就想躲起来过安分日子……”

最后宋远桥苦笑着挂了电话，挂完电话才想起也没问问齐三林和那个赵莉莉到底怎么样了。他懒得再打一个电话，就回学校了。剩下的时间他每天除了陪许江玲，就是和同事们喝酒、打牌、吹牛。

放暑假的时候他和许江玲坦白，今年暑假还是不能陪她回老家，说不定哪天自己接个通知就要走人。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把齐三林电话里说的话给许江玲重复了一遍，这个消息让许江玲很受打击，过了好几天才接受这个现实。

七月底的一天，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找宋远桥，让他收拾一下跟自己到新单位报到。宋远桥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不能和我女朋友告个别？”

来人明显地睁大一下眼睛：“小子行啊，执行任务还顺道混个女朋友，厉害！007也不过如此。不过你别告别了，以后你大部分时间还要在本市活动，所以乘机甩掉人家这种好事就不用想了。”

“那就先去报到，收拾东西不急，反正在本市。”这个消息让宋远桥精神一震。

到了门外宋远桥才发现他是开着一辆暂新的桑塔纳轿车来的，两人上车以后来人一边开车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军，恒瑞进出口贸易公司副总经理，王志广同志，以后你也是恒瑞公司的副总经理。我们公司是一家由国家计委单独出资创办的国营企业，处级单位，你现在的级别是正科，人事部门有备案。”

见宋远桥不解地望着自己，张军接着说：“当然，我们做生意是掩护，我和你都是Z部门的行动人员，生意有别人照管。到了单位我再和你细说。”

车一直开到中山路，拐进一个小巷，然后开进了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面停着好几辆车。绕过前面那排房子，后面是一座老式二层筒子楼，一楼的房间都敞着门，里面有人在办公或者吵吵嚷嚷地打电话。张军带着宋远桥径直从中间的楼梯上了二楼，二楼就安静多了，门牌也不是钉在门角的墙上，而是直接钉在木门上，不像一楼那样站在走廊里就一览无余。

张军带着他走到右边第三个门口，门牌上写的是“副总经理”，张军推开门进去后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递给他，宋远桥接过来，也没看就揣兜里。屋里的装饰挺不错，四白落地，天花板、吊扇、窗帘、桌椅包括待客的沙发都是新的，办公桌后面是一张空荡荡的大书橱，书橱后面明显还有十来平方的空间，估计是休息的地方。

张军说：“这办公室还满意吧？公司暂时没给办公室装空调，最多明年夏天就能解决。这半截楼道都是我们的人，现在只有我们俩在。那半截里面的才是做生意的，一楼和前面那排房子是职工办公室，我们没必要和他们接触过多。等会人事科来人帮你去学校把手续办过来就行了，今晚我就不请你吃饭了，你暂时就住在办公室，过两天再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我还住学校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那要看你自己和学校的关系了，我帮不上忙。住房还是要给你安排的，毕竟有些东西你不能带到学校去。”

说着张军坐到办工桌上抄起电话拨了个号，接通后说了句：“把王总的东西送过来。”就挂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给了宋远桥一个BP机和一把车钥匙，钥匙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军车牌号。她告诉宋远桥，车就停在前院，通行证和车本都在车里。然后给宋远桥照了张照片，说是办驾驶证和护照用的。

女孩出去以后，张军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对宋远桥说：“记住这上面的号码，呼你的话就立刻赶回公司。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呼机号码，但是也别太在意，这个不属于保密内容，告诉女朋友一点关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