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代信客
锦瑟病了，在古代重生之后，第一次病了。她浑身冰凉，头重脚轻，只觉得浮肿。她翻了一个白眼，心中还是觉得这具身子骨太过脆弱了。
王建自己身子骨扎实，眼下还是第一次照顾人，有些措手不及。此刻，他端着一盆黑乎乎的中药，在她的床头絮絮叨叨，“真是对不起，我若是脾气好一点，也许你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有些在乎面子。李逸朗是我的朋友，请我吃了很多次饭了。眼瞅着有一个机会报答，我自然要竭尽全力。”
锦瑟翻了一个白眼儿看他，在她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傻子。
她用尽全力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王建望着手里捧着的中药，在望着一脸她冷酷的背影，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锦瑟知道，自己有些太过冷酷了。但她就是不愿意他这么无知，堂堂一个大男人，每天就知道这么混日子，成何体统？
她转过身子，冷酷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你有本事就自己出去赚钱，不要赖在家里，等着别人养你。不要说我刻薄，就算是我们乌家的男子，也断然没有年纪轻轻就赋闲在家的道理。”
他脸涨得通红，很是羞惭，但心有不甘。“我不是赋闲在家，我只是在苦读圣贤之书。你现在看不起我，等到有朝一日我考取功名之后，你定然会后悔今日的所言所语。”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眸光里带着妖娆，“这话说得这么流畅，你一定跟很多人说过了吧？既然如此，那么你就一直呆在这里吧。与其自己心里都看不起自己，每日虚度光阴，不如出去看看又如何？”
他放下药，心中置气，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却没有听到他臆想中的温柔呼唤，他只得硬着头皮回头，“我可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曾经是乌家大小姐就趾高气扬。我王建也只是龙游浅底，特日必定会腾空而起，成为人中龙凤。”
“好啊，我等着你啊。”她浅浅一笑，极为动人。
心中藏有一股子火气，他收拾了纸笔便走出门去。集市的街上，他摆了一个“代客写信”的牌子，就坐在那里等人上门了。
一群纨绔走了过来，他们衣着光鲜，很是自命不凡。王建看到他们走了过来，只想将头低到地底，不要让人看见才好。但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那一群纨绔见到他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快步往这边走来。
“王建，你怎么在这里摆摊了啊！待客写信……有意思，不如你帮我跟宜春院的小桃红写一封信怎么样，就说我很想她，约她晚上翠柳堤上相见。”
后面的那些纨绔都想笑了出来。王建的脸涨得通红，手捏得紧紧的。
“是不是不想写啊？我看你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出来卖还挑主顾？我们这穷乡僻壤，谁会需要写信啊？我都跟你说了，你就是一个死读书的，想要有前途，是根本不可能的。果然，还是混到了一个替人写信的地步。”
“我写。”他的拳头松开了，面上多了一丝镇定。
“你说什么？”他似乎很不可置信。
“我说我写，多少字，我是按字收钱的。”
“随便写吧，你写多少我都付得起。”那人极为不屑。
王建铺开纸张，用笔蘸了一下墨，笔走龙蛇，在纸上洋洋洒洒。那纨绔见他写得这么快，眼睛都看直了。在他写了十几张纸之后，他终于叫停，“可以了，不过是写一封信而已，你这么洋洋洒洒，到底想干什么啊？”
“不是说我写多少，你都付得起的吗？我既然出门做这趟生意，自然就是想要多赚一点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方的主顾，我怎么会错过呢？”他嘴角微扬，露出迷人的笑容。
“好，算你狠。”说完，就走了。也没有拿信，也没有给钱。
“站住，你钱还没有给！一共一两银子，快点拿出来。要不然的话，我就要告上府衙，让你声名扫地。”他虽然无财无势，但底气十足。
他回头，冷漠地说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写的什么狗屎，还想让我付钱，你想得倒美。我脸皮若是有你这么厚，肯定早就出人头地了。”
他脸臊得通红，僵硬地看着那里，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李逸朗走了过来，他眉头一皱，“宴明，你既然买了人家的墨宝，就不要赖账。你爹若是知道你这么言而无信，恐怕对你以后的生活也不太好吧？”
宴明见他来了，支吾了一声，就把银子给了。他的面容很生气，看着他说道，“我也真是想不通你，跟一个穷小子混什么。我们难道对你不好吗？你还要跟这些人来往，不是自降身价是什么？”
他目光微凛，隐约间有寒气爆发，宴明退后一步，厉声说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这一两银子，就算是我打发给狗的吧。只不过要让我下次再见到这只狗，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了。我们走！”
王建捡起他扔的那一两银子，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说来惭愧，这还是我靠自己力量赚的第一笔银子。若不是锦瑟，我根本就不知道赚钱这么辛苦？从前的我，高傲自大，不为五斗米折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多么幼稚。”
“王兄，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若是急需银子，我可以借给你啊？”他眉眼里多了几分焦急。
“不用了，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赚钱。李兄，过往我多有得罪之处，真是抱歉了。”以往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穷，但是有底气。现在，他终于知道粟栗之艰难，再也没有从前的意气了。
见他落魄地收拾东西，李逸朗的眼中有一抹晦暗的光。他心中有些惧怕，惧怕王建觉醒。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王建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在众人都孤立他的时候，他却跟他走得很近。他请他喝酒，章台走马，廊桥喝酒，就是为了消磨他的意志，不让他觉醒。没有想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想到那个女人，眼睛里露出一抹渴望。王建算什么东西，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得到。
当他回来的时候，锦瑟已经起床了。他面容上的苦涩微敛，赶紧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啊？你的身体不好，多回去躺躺，不要乱动，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吧。我一个人男人，根本就不需要你动手，毕竟我的力气比你大。”
锦瑟的心里多了一抹温暖，王建似乎也不是一个坏人。
她浅浅一笑，“不用了，我那时候只是头昏脑涨，身子骨弱了一些而已。眼下已经恢复过来了，根本就不需要特殊对待。这些家务事，就让我来吧。正如你所说，你是一个读圣贤之书的人。”
他脸一红，很是羞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不管是远庖厨，还是读圣贤书，我都错得很到底。我以为一个有能耐的人，就是不用去厨房去市集。现在我才知道，一个真正有能耐的人，定然是能够让身边的人幸福的人。锦瑟，这里有一两银子，是我今天赚来的。交给你。”
“给我？”她很是莫名其妙，尴尬地笑了，“不用了吧，你自己的银子，自己收着吧。我没有什么想买的，不需要银子。”
“你这是什么话，家里哪一样东西不需要银子，所有的开支，都需要银子来铺底啊。锦瑟，你就不要拒绝了，这些日子承蒙照顾。何况，我们家的习俗，就是女子管银钱。”声音越到后面越小，但她总算是听出一个所以然来了。
她的脸一红，很羞涩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收下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你洗个手就可以吃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极为可爱。他温柔一笑，轻声说道，“好，我马上就来。”
桌子上摆着的不过是清粥和寻常的野菜，但他却吃得极为香甜。锦瑟端出一盆醪糟，笑嘻嘻地说道，“来，给你尝尝。我新做的手艺。前几天有剩饭，我舍不得扔了，就做了家乡的风味小食。”
他尝了一口之后，眼睛都亮了。“锦瑟，你似乎怎么弄出这么好吃的东西的？”
“其实很简单啊，怎么，你以往没有吃过吗？这在我们那儿，可是极为常见的食物啊。若是你没有吃过的话，那也太惨了。”她面露同情之色。
但他却不以为然，“现在不是正在吃吗？锦瑟，我觉得我真幸福，你可真是一个好妻子。”
锦瑟被他夸了之后，脸颊突然有些发烧，似乎真的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你说若是我们把这个拿到集市上去卖，你觉得怎么样啊？”
“可以啊，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锦瑟很轻易就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