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昆仑山巅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安慰你，都无法消除你心里的恨意。所以我把琴毁了，什么安神清心咒，都是些自欺欺人的伎俩。”水洞之中没有旁人，就只有一个躲在角落里，有破布遮掩的面容，依然要把脸捂住的女人，她害怕看到别人，也怕别人看到她。

“请你原谅阿遥的莽撞，她跟你不一样，说忘了就能忘个干净，巽风师兄是她永远的梦魇，而你的出现，时刻都刺激到她。”

“你是说，我变成这样，都是我自己的错？我不该招惹她，不该在她面前出现？”凌珑的话音充满了悲哀和愤恨，不要求她原谅，不要跟她解释，她现在什么都不接受，只有恨……一直恨，心里才舒服。

楚佩沉默了，尽管他心里面是这样想，也不能如此残忍地说出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说的那个人，是否曾经跟我订立过血契？”

“是的，那时一次无奈之举，他害怕你被抢走……”

“那他肯定已经死了。”凌珑冷笑着打断他，才不要听他为任何人辩解，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解释了，从来主仆关系都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楚佩惊讶地问：“死了？不，师兄也是得道仙人，他不会死的。”

“不然我怎么会忘记他？只有他死了，我们的血契就解除了，我会慢慢把他给淡忘，而且一定死了很多年，我才会忘得这么干净。”凌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从来都不觉得可惜，她必须要忘记他们每一个人，如同他们轮回转世喝过忘川水，也会把她忘得干净，他们带给她的恨和悲伤也没必要持续下去。

楚佩恍然大悟：“难怪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与你定了血契，必定是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会把他渐渐淡忘，师兄一向都想得周到，不会贪求一时，而要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他的表情怅然若失：“难道师兄真的死了？唉，要是阿遥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这些年，她一定无时无刻都等着师兄回来的一天。”

“小道士，你能够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与无极宫的新仇旧恨，我要落得个明白。”

楚佩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竟发现其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她和师兄的事情，除了师兄自己，其他的人都不会知晓。

似乎有那么一个模糊的画面，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小道士将一把佩剑放在她的面前，他以为她会很难过，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你之前的主人留下来的东西。你是否要带在身边，留个纪念。”

“留个纪念？开什么玩笑，在他有生之年，我什么都会听他的，等他死了，我会慢慢把他淡忘。所以只要他死了，对我来说就什么也不是了。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都已经忘了。”

“所以……即使他走了，不要你了，你的伤心难过也不会持续很久？”小道士的语气不像往日的淡漠平静，看来没有记忆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会如此在意。

“是这样的，但是有时候是会有些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伤心难过，希望不是因为他们……呵呵……”她没心没肺的笑声确实招人讨厌，难怪叶知遥要如此痛恨她。

“师兄走后，我自己又何曾不是躲起来，只不过她能躲得更远，我很羡慕她罢了。”楚佩双膝上多了一把奇特的琴，仿佛是透明水晶所制，平日里弹它都不会像，但在水洞之中，居然能撩拨起弦音怅怅，妙韵成章。

这样的曲调，怎么能安抚她的心，她只觉得可笑，叶知遥就为了一个已经死了那么久的人与她作对，那个人知道吗？只怕已经投胎过好几回了，她这样一直伤心难过还有意思吗？

凌珑在骨笼里休息了一晚，她知道楚佩一直在身旁守护着，这个情景竟真的有些熟悉，是不是也曾有个小道士日夜都与之相对，日夜渡化说道，也不觉得生厌呢。

第二天，她没把楚佩叫醒，自己先走出了水洞之外，她知道那个村民给她泼得不是普通的黑狗血，是御鬼门其中一钟毒药，专门对付向她这样不听话的鬼，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毒药？这种事恐怕与无尘子也脱不了干系，当初就是他请御鬼门的人上昆明山收服她的，他们有何秘密勾结，凌珑不想深究，但她必须让无极宫上下一干人等都付出代价。

她又回到瑶池边上，这一次她不再拔瑶草疗伤，而是把孽世镜沉入其中一个水池中，韩嫣说过，孽世镜是用紫川水所制，而紫川河就是暗河地宫的入口，她已经走不了那么远，就把孽世镜沉入水池中，这一池水就成了一个回梦仙游的池，她紧接着跳下去，池水竟没起任何的波澜，仿佛她并没有出现过，完全消失于世间。

楚佩醒来之后，觉得头昏脑胀，脚步虚浮，再仔细瞧着，才发现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水洞都动荡的厉害。

“凌珑？”角落里的人早就不在这里，他连忙跑出去，只见整个昆仑山都在天摇地动，让人站了站不稳。

轰隆一声，远方的一座山冒出红光烟尘，感觉像是火山爆发，继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直达九霄。一团团惨淡绿色的浓云遮蔽了太阳，整个昆仑山仿佛沉沦在无尽黑夜之中，透着浓重的阴气，这种景象在冥府才会出现，森冷与恐惧在楚佩的心中徘徊，他难以置信地摇头说道：“昆山玉碎，冥凤降临？这怎么可能？”

连他都要皱了眉头，更别说是昆仑山上那些修为平平的弟子，他们都跟发疯似地惨叫，逃跑，以为冥界的大军突然袭击，无尘子和四持立即赶到山门下，只见目之所及出，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凋零枯萎，感觉它们的生气被人瞬间抽走，寒风呼啸，带着深宵的鬼气，撕拉着每个人的道袍。

“师父，你看，是师伯的剑！”其中一个弟子从其中一株枯木上将瑶光剑拔了下来，瞬间，这棵树就碎成渣。

无尘子捧着瑶光剑，脸色凝重地道：“她这是和我们宣战？没想到，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还有力气向我们挑衅！”

道教四持早已变了脸色：“连瑶草仙子都在她手上，我们更加不是她的对手了。”

“哼，对付她，我一个足够！”不知道无尘子哪来的自信，道教四持慷慨激昂地道：“掌门真人，我们与你并肩作战。”

“除了雪衣级的弟子留守宫中，其余弟子紧急疏散到山下，你们即刻去办！”无尘子严声下了命令，四持转身赶往山上去，一路上纷纷抱怨：“唉，无极祖师爷的创立的千年基业，难道要毁于一旦。”

有人无可奈何地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弟子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名门之后，他们有个闪失我们也担当不起，怎么还敢叫他们与无极宫共存亡呢。”

“唉……我真还念大家当年合力抵挡焚天教的场面，誓死捍卫正道，才是我修道之人的宗旨。”

“别说了，赶紧送其他弟子下山要紧，一旦朝廷说我们保护不力，出兵讨伐，无极宫的基业还是要毁于一旦！”

昆仑山巅，风雪绵绵，狂风席卷着巍巍雪峰。

晕过去的叶知遥被冻醒了过来，一颗心顿时狂奔乱跳，这周围所有的景色明明那么熟悉，却显得十分陌生，陌生得她发慌，感觉这世间死气沉沉，连雪的颜色都变得枯槁无比。唯有山巅上的一抹艳红，仿佛是整个世间唯一的色彩。

她明明就是凌珑，却与之前任何时候的凌珑都不相同，她被破碎的红衣裹着全身，依旧难掩卓越风姿，一个时时散发清幽绿光的巨大箜篌立在她跟前，看似极其笨重，却又悬在半空之中。

那一双修长的手指如冰玉所雕琢，极其细致纤弱，却能在箜篌上弹出让所有人的情绪都为之牵动的乐曲，叶知遥莫名留下眼泪，她的伤感能贯穿别人的心中，让听见的人更加伤感，但愿她不要再伤心了，不然整个世间都要绝望而亡。

山巅之上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更叫叶知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明明就是她的师弟无尘子，却又跟平日里的无尘子完全不同，他身穿一袭红得发紫的衣服，皮肤也青紫可怖，虽然有同样的容貌，同样严肃的神态，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最可怕的是他的一双手，一个人，一个凡人绝不可能长出那样一双手，那不是手，是一对还在燃烧的烙铁，还在地底下翻滚的熔岩。

凌珑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以空灵的声音说道：“难怪我没找到它，原来在你手上。”

无尘子举着这一双力量惊人的手臂，从他口中发出一种低沉沙哑，又难听至极的声音：“我不是无尘子。”

谁都知道他不是，无尘子怎么会变成一个恶魔般的人物，叶知遥流着眼泪，不断地哀嚎：“师弟……师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是啊，他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你这个可笑的女人！”无尘子相当冷漠地看着她，平日里，他对谁都可以严肃冷漠，对她绝不会这样。

“他不是无尘子。”凌珑笃定地说：“他是个魔鬼！真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