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牧野
刑庄帝天安六年六月初六，京畿凉州的一个小村庄内，村正的家围满了人。这座名叫烨贺的小村庄在后世发展壮大更是在后来成为了王朝的陪都，都是因为这一天。
烨贺的村正名叫孙祥，这个名字不仅普通而且土得掉渣，孙祥能成为村正多半得益于他一老本实勤勤恳恳，在一群不想管事却唠唠叨叨的长辈的推荐下，这个夯实的小伙子成为了村里人跟凉州府打交道的渠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烨贺虽然是个半封闭的小村落，没有多少壮丁也没有多少农田，但是税照样收，征兵照样征完全不顾老百姓死活。之前的村正更是因为无法交税被凉州府无辜拷问关押最后郁郁而终。
后来烨贺人丁越来越稀少，加上皇族跟九国连年打仗几乎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祁灏君后来察觉到自己企图光复鸢尾皇族的愿景是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然后这个行将就木的君王下令各郡减免税收三年，维系机构运转的资金由皇族出，如此像烨贺这样的小村才得以休养生息，不过皇族下令地方执行起来就相当费劲了，虽然祁灏君也知道地方贪腐成风，反腐是重中之重，前朝血的教训告诉他，腐败是腐蚀一切王朝霸权根基的蛀虫，就如同蚂蚁蛀空堤坝，当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在鸢尾朝就站在这个即将要倒塌的边缘，祁灏君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便衣到各地考察民情的时候，过一个小关隘守关的士卒都会克扣一些钱财留作买路钱才给顺利放行，当然祁灏君没有追究这件事，他知道了事情的本质后发现光靠杀人是杀不干净的，杀鸡儆猴的作用只会适得其反，祁灏君明白，支撑鸢尾朝运作的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不然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甚至他的先辈难道都是龟缩于凌霄宫的无能之辈？如果像前朝厉帝那样杀杀杀，先祖戾王那样剁剁剁…矛盾很快就会被激化，到时候祁灏君在历史上就会留下九国末世开启者的“美名”。所以祁灏君默认了他们的行径，然后用苏卫控制着一些重要岗位的人不让他们犯糊涂，至于地方，祁灏君心有余而力不足。历史证明，重压之下必定会有反抗，如果祁灏君决意插手地方这些小官僚的切身利益，他们就会拉帮结派，最后拉中央官员下马一起同流合污结党营私，到时候再出现个什么党什么党互相拆台互相算计那可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
讽刺的是，这一切的开端均始于太武帝祁旭尧，这个被列为鸢尾朝八大贤帝（注1）的君王修建大运河之后执政末期沉迷享乐，为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大开贪腐奢靡之风的门路，然后曾经团结自以为国之柱石的鸢尾党分裂成七个小团体互相内斗夺权，到后来这个曾经在暗中支撑鸢尾朝被称为“暗朝”（注2）的鸢尾党名存实亡，这才只是开始。
后来腐化的气息又盯上了鸢尾朝的立国之基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横扫九国独霸天下的鸢尾军团，之后鸢尾军团成为了这些社会毒瘤的第二寄宿地，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飞黄腾达的最佳途径便是找人进鸢尾军团，只要混三个月保证能在地方做一个小官吏。”然后到祁灏君这一代地方机构冗杂的让祁灏君瞠目结舌，一份一个人能做的工作会有十个人接手，不止如此还有二十个人排队等着将来接手这份工作。而国库的资金没有任何增长，圱封令（注3）的人事卷宗却越来越多。有一次祁灏君去圱封令考察，发现人员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整理录入封存人事升迁，降职，离休，开除，身故的档案，刑庄帝惊叹道“吾官多乎，然天下诟朝之腐化官之怠慢，然其中为国为民者有几人焉？”（注4）然后祁灏君为此给朝臣开了为期六个月的廉政朝会让圱封令严格审查升迁至中央官员，如果有任何不够资格却到中央当官的官员，祁灏君就会问责圱封令，一开始大家以为皇帝只是说说而已，然而祁灏君在之后的六个月换了三个圱封令尚书，然后让时任御史大夫的左丘当了丞相，时任副丞相兼任官户籍的钊貤令（注5）的兰彧转正成了左丞，庄帝时期的铁三角骤然形成，中央立刻改头换面，然而中央的严苛审查断了地方向中央进军的利益，于是这些心有不甘的小官吏对于自己辖地的人民剥削的更加变本加厉，凉州府尹程柯便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这一天对孙祥来说是最重要的一天，两年前孙祥在村里的大爷大妈的介绍下认识了隔壁村的姑娘王文萱，不久便与其成婚，王文萱是个土生土长的乡里人，说话虽然称不上文雅但不失礼貌，而且长得很水灵，孙祥很是喜欢。两年后的今天，孙祥便迎来了此生最重要的日子—他的孩子快出生了。
孙祥村里的一个算命先生在王文萱身怀六甲的时候偶然从他家门口经过，然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孙祥养的大黄狗对不速之客嗷嗷直叫，孙祥出门查看发现算命先生站在原地手不停的捋着自己的胡须，孙祥一看此人是村里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便将他请进屋内，王文萱此时正在炕上织衣服，看到客人进屋连忙起身想要给客人倒茶，算命先生立刻摆摆手道“夫人莫要动了胎气，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孙祥代替妻子给算命先生倒茶，然后坐下问道“先生怎么想起来来我家了？”
“只是路过，偶然看到你家房顶上有祥云便进来看看。”算命先生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祥云？”孙祥疑惑的看着算命先生“这晴空万里的哪来的云彩？”说罢老天爷像是支持孙祥的看法一样忽然从窗子里照进一缕阳光…
算命先生笑了笑起身走到王文萱的身前递给她一只玉佩“好生照看他，日后必成龙凤。”说完算命先生就走了。
孙祥跟王文萱一头雾水，一开始孙祥还以为算命先生是要他照顾好王文萱，因为她妻子怀有身孕，可是算命先生这句话是对王文萱说的，那只玉佩也是给王文萱的，孙祥便觉得算命先生说的应该是王文萱肚子里的孩子。
“必成龙凤？”王文萱和孙祥都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可是这个算命先生总是神叨叨的村里只有发生一些怪事才会找这个人来看看，他说的话村里人都是将信将疑的，不过他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这让孙祥和王文萱觉得他们的孩子的命格一定很好。
可是一个山村里出生的孩子，除了娶妻生子安居乐业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了吧？村里的教育实在是坑的不要不要的，就连孙祥这个村正也不识得几个字，更别提他那个在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环境下生长的王文萱了。去私塾的话，孙祥靠着种地搬砖和村正的一部分补贴也上不起…更别提他还需要给村子里添置一些农具，牲畜，自家妻子需要开锅造饭自己没事也会跟同村人打打牌作消遣的开支了…
既然不能读书考取功名，所谓龙凤也就是是一个美丽的幻想吧…都是虚妄不如种粮食养牛养鸡来的实在。然后孙祥和王文萱渐渐就把这事给忘了，就当是算命先生路过他家口渴找了个理由进来喝杯茶…然而给算命先生的茶算命先生一口都没动。
听着媳妇嘶声裂肺的声音孙祥坐立不安，算命先生则在门口看着渐渐变的阴暗的天空。
忽然一声天雷炸裂，一道道闪电在灰暗的天空中如同游走的龙，每一道闪电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一道闪电也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径直劈进了孙祥家中的一口老井里，随后井中不断传来类似于钟声的铛铛声…
然后天空忽然安静下来，雨随之落下，孙祥和他的邻里还没有从刚才壮观少见又可怖的情境中缓过神来。
井中的钟声渐渐消散殆尽，独留下孙祥刚出生的孩子的啼哭声。
扑通！当产婆抱出在襁褓中啼哭的新生孩童给孙祥看时，算命先生跪倒在地上面向那个孩子行礼，口中念叨着“赞颂吾王，天赐我神戟，我必刑之于天下。”
一群人愣住了。
只有孙祥走过去，扶起衣襟湿透膝盖上沾满泥巴的算命先生微笑道“孙祥是个粗人，不懂先生为何如此看重我家小儿，既然先生看重…”孙祥顿了顿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孙祥不识字，还望先生给小儿赐名。”
算命先生眼中充满了惊喜然后他点点头，掐指一算，看着孙祥新出生的大胖小子说道“就叫你，孙牧野吧。”
婴儿似乎听懂了算命先生的话，破涕而笑，竭力地想用手抓算命先生的胡子。
刑庄帝天安六月初六，颠覆整个三界格局称霸刑王朝的荆棘始皇帝孙牧降生于世，他这一生有三个名字，一个算命先生赐予他的本名孙牧野，他最爱的人赐予他的昵称昵称孙牧，还有他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尊之后，后世将他重新归入轩辕朝公孙氏皇族族谱，称他为公孙牧野。
其中孙牧这个名字陪他最久，也最令他珍惜。
注1:鸢尾朝八贤帝：指鸢尾朝开国以来对鸢尾朝历史影响极为深远的八位皇帝，分别是德昭帝·祁洛风、武威帝·祁洛尘、孝昭帝·祁嘉辰、洛阳王·祁澄、文静帝·祁婧、太武帝·祁旭尧、康定帝·祁嘉懿、庄帝·祁灏君
注2:“暗朝”：为轩辕末鸢尾初以始皇帝祁洛风为中心的政治联盟结成的党派鸢尾党的别称。鸢尾党成员身份复杂，多为大贵族与世家成员或家主，也有一些是能力超群的良臣猛将，鸢尾朝初期，祁洛风以鸢尾党驾驭整治轩辕朝留下的腐烂朝廷，后来步入正轨后鸢尾党逐渐淡出朝政视野但党首仍然可以以挂名身份影响皇帝决策和朝局走向，有时皇帝也会求助于鸢尾党对某些势力施加压力，因此鸢尾党又被称为“暗朝”意为影子朝廷，虽然见不得光却真实存在。太武帝之后由于鸢尾党过度腐化成为奸佞小人的藏身之所，后代皇帝逐渐将鸢尾党排挤于朝堂之外并弱化其影响，甚至类比其组织模式另起炉灶，党争的削弱，派系的内耗都使得这个曾经能左右世界进程的组织逐渐没落直到最后名存实亡。
注3:圱封令:为鸢尾朝三台六令制度中的六令之一，主管官员升迁降职选拔任用等人事职责。科举考试的中榜者也由圱封令负责最后选择录用之前的审议和选拔。
注4:出自《刑史·庄帝本纪》，意思是“我手下竟然有这么多官员，然而底下的臣民依然诟病我们的朝廷腐化不堪，官僚主义浓重经常怠慢他人，这中间真正能为百姓做事的又有多少人呢？”
注5:钊貤令：为鸢尾朝三台六令制度中的六令之一，主管户籍登记人口迁移人口普查等户籍相关职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