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恢复

天空的乌云再次凝结，叔楠脱下黑色的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掌苍白地呈现在灰暗的天空下，仿佛多年不曾见过阳光的吸血鬼一般。

他抬起手臂，将骨肉分明的手腕放在口中，接着一声牙齿咬破肌肉的声音传来，丝丝鲜血顺着手腕流入叔楠的口中。

天空仿佛开始旋转，仿佛一个灰色的旋涡，要将他吸引进去。他嗜血为生，不需要其他食物，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吸过无数人的鲜血，却从没有想过，吸食自己的鲜血...

当不再有温度的冷血进入自己的口中，一股腥涩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侵入四肢百骸。

身体猛地震动，仿佛突然被唤醒一般。叔楠的脑袋仿佛要炸裂一般，无数的记忆碎片仿佛子弹一般要冲破自己的脑海，叔楠捂住脑袋，痛苦的后退几步。

好痛...好难受...似曾相识的疼痛感传来，仿佛许久之前，自己也是如此痛苦...

不过那时候，痛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心。

她躺在血泊中，死不幂目，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无数的同族尸体漂浮在海闾的旋涡中，一个个化为尘埃...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仿佛就会看到同类的尸体...以及她怨恨的眼神...

过往的记忆仿佛被解除封印一般，猛烈冲击着叔楠的大脑...欢笑、悲伤、新生、死亡...一幕幕仿佛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困兽临死前的挣扎，叔楠颓然坐在地上，蓝色的眸子中，一片化不开的伤痛...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叔楠...这个唯一留在记忆中的名字...原来是那个人给自己的名字...

是那个人，送给身为人鱼的自己的生日礼物...

“叔楠，现在，你后悔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吗？”沈念秋蹲下身子，目光深沉地看向叔楠，看他刚才的表情，过去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吧...

“过去吗...”叔楠喃喃道，“还真的都是让人痛苦...不过...”叔楠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沈念秋，说道，“我并不后悔想起过去。”

能够再次想起她，怎么会觉得后悔呢...固然疼痛，却很开心。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在绑走那个叫做秋舒的女子时，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居然忘记了她，这样的事情，连他自己也觉得很难受，所以才会有种异样的感觉吧...

“那就好...”沈念秋淡淡说道，语气中却充满欣慰，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所以，你是什么种族呢？”沈念秋饶有兴趣地望向叔楠。

“我是...”叔楠嘴巴动了动，回想起海闾中无数漂浮的人鱼尸体，僵住了。

沈念秋看着叔楠欲言又止的样子，满脸疑惑。

难道是什么很奇特神秘的种族？沈念秋暗暗猜测，不过再奇特也不会有人鱼这样的存在奇特了吧...还是说，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说出自己的种族？沈念秋胡乱地猜测到，静静地等着叔楠的回答。

叔楠嘴巴半张着，仿佛石雕一般，半天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我来替你说吧！”一旁静默的章鱼突然开口，揶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叔楠，你是人鱼的另一个极端吧...”

叔楠抬起头，瞪大蓝色的眸子望向章鱼，仿佛惊恐的野兽一般，盯着那张嘴唇上下翻动，清脆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耳边，章鱼面色愤恨，仿佛带着极大的怒气，恨恨说道：“五百年前，造成人鱼一族几乎灭族的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吧——堕落人鱼！”

蓝色的眼眸，瞬间化为嗜血的红瞳。叔楠低下头，带着无比内疚的歉意，低声道：“你说得不错。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叔楠望向章鱼，当他的眼眸看进那双深赤色的瞳孔时，瞬间恍然大悟，“章鱼！原来是你...”

章鱼和叔楠互相对望着，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不解，沈念秋一脸雾水，望望叔楠，又望望章鱼，不解到：“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堕落人鱼？”

“堕落人鱼就是堕落的人鱼呗...”章鱼转头看向沈念秋，撇撇嘴，“就是字面的意思，人鱼的另一个种类而已...”

“啊？原来人鱼还有另一个种类？”沈念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扯着章鱼的手臂兴奋到，“章鱼，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人鱼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啊！”

“废话，我活了那么久，海底世界百分之七八十的事情我都知道。”一说起自己的才是渊博，章鱼就忍不住得意自夸道，“我就是一本活着的海底历史书，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你多少岁了？”沈念秋眨着眼，望向章鱼。

章鱼一囧，低声责备道：“你不知道年龄是秘密吗？”

“我还以为海底历史书时间越久越可信呢...”沈念秋扬扬眉，说道，“看来你是骗人的了...”

“当然不是骗人的！”章鱼立马不满意了，他最喜欢别人质疑他的权威，立刻补充到：“告诉你吧，我今年五百岁了！”

“哦？”沈念秋长大了嘴巴，章鱼得意地抬起头，心说被我吓到了吧...他却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从他瞥向沈念秋的眼角中，他分明看到了沈念秋脸上的惊讶，不、应该说是窃喜...

疑惑地看向沈念秋，沈念秋指了指地面。章鱼疑惑地朝着沈念秋指的地方看去，顿时“啊”的一声跳得老高。

地面上，八只紫色带着零零星星黑色点状的章鱼触手，悠悠地摇摆着，它们生出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腰部！

“哇！要死啊！这种东西怎么跑出来的？难道我要变回原形了吗？”章鱼怒吼着想要把那几只触手收回去，那几只触手却仿佛诚心和他作对一般，他越想要收回它们，它们反而生长地越加猖狂...

“呵呵...”沈念秋捂住嘴巴笑个不停，章鱼怒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哦~”沈念秋忍住笑，说道，“只是你和我一样，一说谎就会变回原形...刚才，你对你的年龄，说谎了吧？”

章鱼的脸色，瞬间变成一片可爱的粉紫，不好意思道：“确实少说了一点点...”

“真的只是一点吗？”沈念秋看着还在不断生长的章鱼脚，笑着说道，“我看你的触手好像不相信你的话哦。”

“好吧，我的真实年龄是八百九十六岁零七个月零三天零两个小时零三分零六秒！”章鱼闭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沈念秋愣住了，那些不断伸张的出手也突然愣住了，片刻的沉寂后，猛地收了回去。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沈念秋看着刚才铺着触手的地面上一片空旷，语气中有些失落。

“呼！”触手收了回去，章鱼终于长舒一口气，悲伤到，“要是被人看见我的触手，估计会把我抓了去熬汤吧...真可怕...”章鱼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你现在还决定独自闯天涯吗？”沈念秋趁机问道，“还是说，先留在我身边，多学习一点人类的知识...以及，如何控制自身的本体的技巧...”

“行！不就是留在你身边学习嘛！小意思！我可是活着的历史书，学习这种小事怎么难得了我？”章鱼自信地拍胸口保证，望向叔楠，好心说道，“那个叔楠，你也加入我们的学习队伍吧~”

叔楠抬起头，看了斗志激昂的章鱼一眼，面无表情到：“我虽然没有你活得那么久，不过，和人类一起生活的经验，怎么融入人类这方面，我自认为还是很擅长...我原本就在人类的世界生活，在恢复记忆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人鱼...所以，对于伪装，我自认是不必学习的...”叔楠垂下头，喃喃说道，“况且，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那么，再见了。”

叔楠说完，朝着海滩的另一个方向，信步走去。

乌云散开，阳光照耀在他金色的发丝上，他沐浴在阳光中，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气息。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做...

他要去找她...告诉她他们以前的事情...以及他们未完成的心愿...

她是人类，没有鱼人永久的生命和记忆，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就像看着一个怪物...叔楠的眉毛，轻轻皱起，她会接受自己吗...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就像失去记忆的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居然不能想起她一样...

不过，没关系，就算她不记得自己了，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自己也会守护在她的身边...无论她对过去的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做出什么样的惩罚，哪怕是杀了自己，他也欣然接受...

能再次遇见她，之前所受的的所有痛苦，都不值一提。

密西西比岛的酒店中，秋舒坐在窗前，天气由阴转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内心，却突然涌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