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墙内外（十五）

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肖刚和秦阳就赶到了入监教育监区，在服刑人员吃早餐的食堂里把李路叫了出来。

“肖主任，秦警官，您二位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赶到监区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坐在监区民警值班室里，李路看看面部表情极其认真的肖刚和秦阳，有些紧张的问道。

肖刚没有说话，打开手包，拿出手机，找到了昨天晚上陈江发给他的那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李路：“看看，认识这两个人吗？”

李路有些紧张的看看肖刚和秦阳，然后再低下头来看手机。这一看不要紧，他大声的“啊”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紧接着，李路的脸上顿时泪如雨下：“肖警官，秦处长，这是我的老婆和儿子！这是我的老婆和儿子！你们在哪里找到他们的？他们现在在哪里？没有被‘坏南瓜’他们害了吧？”

看着李路泪如雨下的样子，肖刚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手机：“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机捡起来再哭啊？如果把我的手机摔坏了，你小子拿什么赔我呀？”

听完肖刚的话，李路这才如梦方醒。他赶紧弯下身子，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捡起手机交到肖刚手上，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

肖刚把手机在裤腿上蹭了蹭，发现还没有坏，就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李路说道：“李路，怎么样，我们监狱民警说话是算数的吧？我们说一定能帮着你找到你的老婆孩子就一定能够找到。这是你的老婆和儿子吧？没有错吧？”

“肖警官，没有错，这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没有错，千真万确。肖警官，现在他们在哪里？能让他们来监狱看看我吗？我真的是太想他们了！”看着肖刚和秦阳，李路一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好家伙，你小子的胃口也有点太大了吧？今天刚帮你找到，明天你就想见，李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呀？”看着李路着急的直搓手的样子，肖刚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路，我告诉你，如果你看到的照片上这两个人真的是你的老婆和儿子，那就说明我们确实找到了他们。其实，他们并没有去天南海北，更没有出什么事情。你的妻子和儿子就在省城。他们娘两个现在很好。你的妻子在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你的儿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接着肖刚的话，秦阳微笑着看着李路说道。

“啊？他们就在省城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去了甘肃她娘家，去了她曾在广州打工的单位，几乎找遍了她可能去过的地方，但一直没有找到她。没想到她竟然藏在省城！”听完秦阳大的话，李路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说道。

“你的妻子就在省城，也知道你刑满释放的消息。可是，她宁愿一个人打工养活儿子也不愿意见到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吧？”肖刚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先是递给秦阳一支，然后拿出一支叼在嘴上。正想点烟，突然想起了面前坐着的李路。他又从口袋里重新掏出烟来，隔着面前的桌子扔给李路一支，然后笑着说：“抽支烟镇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因为什么！”

接过肖刚扔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李路忙不迭的点上烟，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后开始叹起气来：“肖警官您不用说我也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基本上没有干什么正事儿，天天在外面混，坐牢都做了三次了，到现在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一无所有。所以，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这样的人过日子？所以，现在只要知道他们娘两个都还好着，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奢望。什么让他来看我呀等等，那是我一高兴说出来的，您们也不要放在心上。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感谢您们二位，如果没有您们的帮助，我去哪找他们呀？谢谢您了肖警官，谢谢秦处长！”说道这里，李路站起身来冲着肖刚和秦阳深深的鞠了一躬。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听完李路的话，肖刚冲着他点点头，然后说道：“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好。好好改造，刑期也不是很长，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刑满释放了，回到社会上好好待人家娘两个，也许别人心一软就跟着你回去了。你还年轻嘛，今后的日子还长，如果真的改好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还是之日可待的！”

“嗯，我知道了肖警官，您放心就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听监狱民警的话，好好改造思想，争取获得减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干，争取获得老婆和儿子的原谅，好好的过日子！”听完肖刚的话，李路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但是，李路，我不得不告诉你，现在你老婆和儿子的处境并不安全。你的铁哥们“坏南瓜”已经派人在盯着他们娘两个的行踪。我在担心，这些人一天不归案，你老婆和儿子就一天安稳不了。所以，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你要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把这些家伙缉拿归案，只有这样，他们娘两个才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你才能安心的在监狱里服刑改造，出了监狱以后才可能有合家团聚的机会啊，否则……”

“秦处长，您说什么？‘坏南瓜’他们盯上我老婆他们了？他们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吧？”没等秦阳把话说完，坐在桌子对面的李路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冲到秦阳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坐到凳子上去，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现在着急了，早干嘛去了？找你问个情况就像挤牙膏一样，吞吞吐吐，半年说不出一句话，现在知道着急了？”见李路拉着秦阳的胳膊不松手，肖刚皱着眉头看看他，然后冲着他摆摆手，有些生气的说道。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李路赶紧松开拉着秦阳胳膊的手，低着头走回到凳子上，再也没敢说话。

“你放心好了，秦处长已经安排省城的公安部门把你老婆和儿子保护起来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万一有个疏漏怎么办？所以说，你还是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让我们把‘坏南瓜’这些人一网打尽，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再说了，如果你说的情况能为破案做出贡献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立功减刑的机会，能早一点回归社会和家人团聚呢！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见李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肖刚耐心的劝说着。

“其实，即便是您肖警官不说这件事，就凭着您和秦警官帮着我找到老婆、孩子这件事，我也要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您们。能不能立功减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们说话算数，把我李路当人看。就凭这一点就够了！”听完肖刚的话，刚才还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李路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肖刚和秦阳，真诚的说道。

肖刚看看秦阳，然后两个人冲着李路笑了笑。

“你小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好像你有多么仗义似的。如果我们不帮着你找到老婆孩子，你还会把有些事情告诉我们吗？绝对不会。李路，你拍着胸脯说句良心话，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把一支烟扔到李路怀里，肖刚笑着问道。

“当然不会！”接过肖刚扔过来大的香烟，李路一边点烟，一边冲着肖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我绝对没有肖警官您想的那么狭隘。主要不放心的是，一旦我把所有的情况告诉给了您们，可您们却不能把‘坏南瓜’那帮人绳之以法，等我出了监狱，他们还不弄死我呀？通过您们这么快就帮我找到我的老婆、孩子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您们的办事能力，所以才放心的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您们。肖警官，秦警官，我是个已经坐了好几次监狱的人了，说话、办事很小心，所以，还请二位警官原谅啊！”

“哈哈哈哈哈！”听完李路的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话的样子，肖刚和秦阳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快说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啊？说吧！”笑声过后，秦阳冲着李路摆摆手说道。

“好吧，今天我把所有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您们，至于这些情况是不是对您们办案有没有帮助我就不知道了！”美美的吸了一口烟之后，李路看看肖刚和秦阳，认真的继续说道：

“上次在海福监狱刑满释放后，我回到了在省城的家。但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感到万分的吃惊：房子里空空的，地上散落着儿子的玩具，床上和桌子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土，而厨房里的锅里，一锅煮过面的面汤已经生出了厚厚的一层绿毛，看样子，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二位警官应该理解，妻子和儿子是我李路三十多年人生经历中唯一的财富，如果他们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于是，我就像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找邻居，找朋友，四处打听他们娘两个的下落。但所有的人的回答几乎一个字都不差：不知道！”说到这里，李路停下话题，一边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唉声叹气的摇摇头。

“你老婆走的时候就没有给你留一张纸条吗？”看着李路唉声叹气的样子，肖刚有些同情的问道。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李路冲着肖刚和秦阳摇摇头，继续说道：“连续找了三天没有下落之后，我拿出出监时监狱发给我的生活费，又找原来的朋友借了几百块钱，然后去了甘肃的岳父、岳母家。当我风尘仆仆的赶到甘肃的时候，老丈人、丈母娘一家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一样，连饭也没有让我吃一顿，连推带颡的把我赶了出来，说是我不争气，把他们的女儿气跑了。他们还想找我要人呢！见是这么个状况……”

“你就灰溜溜的回来了？”秦阳看着李路，有些着急的问道。

“哪能啊，我是那么蠢的人吗？”听完秦阳的话，李路冲着他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听完老丈人、丈母娘的话，我的心里半信半疑。我老婆是个没有文化的人，大字不识一麻袋，再说了，在我被抓的那一年，她当时还怀着孩子，一个没有任何文化、在省城没有亲戚朋友、又有身孕在身的女人，她不回娘家还能去哪里？所以，虽然被老丈人撵出了家门，我并没有离开老婆家所在的那个小镇，而是找了一家离老丈人家不远的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家的动向，可等了一个礼拜之后，一直没有发现我老婆和儿子的影子。就在这个时候，旅馆里的老板娘见我可怜，就告诉我：四年前，我的老婆确实回来了一次，但在生完孩子一年之后又离开了，这几年一直没有见她回来过。这个老板娘和我老丈人家是邻居，前些年还因为修院墙的事情跟我老丈人打过架，所以，她的话还是能信的。听她这么说，我就相信了。再说了，算上来回的路费，加上这些天来的花销，我口袋里本来就不多的钱也没有多少了，如果再熬下去，恐怕连回省城的路费都没有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一个人回到了省城。”

“之后呢？就开始混日子了？”见李路看着他和秦阳抽烟而两只眼睛冒绿光的样子，肖刚一边把香烟推倒李路面前，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李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点烟一边说道：“老婆不见了，儿子没影了。回到家之后，望着空空荡荡的房子，我的心一下子到了冰点。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出过家门。我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让楼下的小商店给我送了一箱白酒，两箱方便面和一些榨菜、花生米之类的零食。从早晨开始，一整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饿了就吃一碗方便面。整整一个月，我就像鬼一样窝在房子里没有出过家门。那个时候我还想过：要知道家里是这个情况，我何必在监狱里死命的干，打着闹着要减刑呢？这个穷的连老鼠都能饿哭的家还不如监狱好呢！真是……”

“哈哈哈哈！”李路的话还哦没有说完，肖刚和秦阳两个人就憋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肖刚一边笑一边指着李路说道：“你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再怎么说，社会上总比监狱要好得多啊！”

“肖警官，您也别觉得可笑。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又有什么呢？”见肖刚和秦阳冲着自己哈哈大笑，李路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嗯，不好意思，没有忍住。你继续说！”也许觉得在这个时候笑有些不合适，秦阳赶紧停下笑声，温和的对李路说道。

“有一天早晨，家里的方便面没有了，给楼下小商店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所以，我便穿着拖鞋下楼去买方便面。可正当我在小商店里背着身子付钱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讶的叫声：李路！”

“是谁啊？”被李路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的肖刚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