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月未明

“你说的可当真？要是有半句不准可是杀头的罪过，你我都没跑。”

这时富贵身边的太医站了满满一屋子，太医院炉灶上煮的汤药味道溢进人口鼻里。也不只是炭火烘烤，还是神经紧绷的厉害，没人不是额头密密一层细汗，静的掉跟儿针都能听见。

“公公，老臣世代为医效力皇上，怎么敢开如此玩笑。”

蒋太医弯腰拱手，句句掷地有声，富贵也只得相信，这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原来，经太医和富贵几方细究，丽妃侍寝当晚，曾在宫中燃过一种香，早前当日白天，皇后凤颜溪曾给皇上送过一碗人参乌骨汤，前后这一汤一香就是让云玄凌突然罹病卧床的元凶。

“可这前后可是差了几个时辰，皇上当日也不只是只吃了一碗人参乌骨汤，怎么就不对付了呢？早也该消化了啊？”

富贵已经觉着苗头不对，细想着又漏洞百出，怎么能够赶的这么巧。

“公公心细如发，皇上胃口不好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当日送给皇上的那碗人参乌骨汤老臣和几位太医都商量过，凭皇上的肠胃，一时间是克化不动的，熬汤的那只人参是只关外上好的百年老参，十足十的珍品，可也就是这珍品才过于大补。服用人参本就挑人，不适合脾胃经虚之人，皇上吃了只会立时内经虚火上涌，实在是不益。加之晚间兰香宫处所燃的香，更是勾起急症，夜间盗汗，滑精……”

富贵听得也大半明白了，病症源头还是得往皇后和丽妃处找，既然已经弄明白了起因，皇上的并也有的治了。

“那皇上的病症到底要不要紧？”

“公公放心，皇上并无大碍，静心休养五六日就能痊愈了，臣等已经熬好送去了平火抚经的药了。”

云玄凌的病痛能有所缓解，这让富贵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又回头一想，自己当时领人去丽妃处询问侍寝当晚可有给皇上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丽妃可不曾有一句提到过染了什么香，太医们诊断到的丽妃用过的香料，是从丽妃宫里送到内务府的腌臜零碎儿里找出来的。

富贵这么一想，又觉得尚要解开的谜团不知觉中又重新让人难以明白了。到底是丽妃有意隐瞒，还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丽妃的？如此说来，这一汤一药的巧合，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后宫自古以来就是勾心斗角之地，不见硝烟却噬人饮血无数，富贵已经猜想到了其中隐情应该更有乾坤。

晚间，太医院又往云玄凌寝宫送了一趟药。富贵伺候着云玄凌吃了药之后，云玄凌慢慢转醒，恢复了几分元气。

“朕睡了有多久？”

云玄凌虽人醒了，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声音也沙哑着，点着蜡烛的寝宫里照得云玄凌脸上朦朦胧胧，

“回皇上，从早上就睡了醒醒了睡，一直昏沉着，奴才也记不好皇上睡了多久。”

“今儿还有奏折递上来没有？大臣们可又议论朕了……”

富贵听着云玄凌一醒来仍旧是句句话不离政事，前朝皇上忙，后宫里却不知道乌漆麻糟净些什么事情，心里不由得一阵酸。

“奴才都给皇上整理好了，等皇上精神了再看。大臣们都没说什么，皇上也是人，还不能有个大事小情的嘛。”

许是被白天的事搅得心烦意乱，连富贵自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失偏颇，可已经说了出去又不好收回，只得低下头去。云玄凌更是察觉到了富贵话里有话，顺着问。

“富贵，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不知道？”

富贵自知语失，可自己区区一个奴才，什么话能轮的着自己在皇上面前嚼舌头，便推辞住嘴。

“皇上您想多了，奴才就担心皇上龙体康健，还能有什么瞒着皇上的事，皇上借奴才个胆儿奴才也不敢。”

云玄凌沉吟片刻，定了定精神，又问 。

“富贵，你跟着朕从王府到宫里，有多少日子了。”

“整整十五年了，皇上。”

“十五年了……”云玄凌嘴里跟着说到，突然厉声，“难不成十五年跟着朕还没一句实话不成？”

富贵被云玄凌吓得跪倒在地，伏在地上缓缓开口。

“奴才就是奴才，有的话不该说，什么话也轮不上奴才说，主子让奴才说，奴才也少不得要说……”

“说！”

……

“丽妃娘娘……”

“丽妃娘娘……”

兰香宫自侍寝皇上病倒之后，丽妃终日惶惶不安，宫中也是寂静一片，掌灯以后，丽妃早早便睡下了，只是睡下，心里却一直不得安宁犯起心悸来。正在丽妃半梦半醒之间，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叫门，听脚步声像是已经给开了门，又急匆匆走了过来。

“娘娘，皇上召您过去呢。”

“什么？”

丽妃听得皇上深夜传召自己，脑中的混沌早被吓醒了一大半，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是福是祸，心下空白一片，还是旁边的宫女又重复了一遍，才勉强把丽妃的神儿叫了回来。

“奴婢只是富贵公公叫了来传话的，皇上让您这就过去，多话不让问的，娘娘您这就起身穿衣跟奴婢过去吧。”

丽妃循着宫女的话，隐隐知道是勾魂香一事被发现，一时心凉了半截，缓缓挪着如同灌了铅的身子起身穿衣，随宫女往云玄凌寝宫去了。

随是过了年已经开春，早先还暖日融融照得冰雪尽消，可这一两日却又倒起了春寒，犹是夜里北风更紧，紧笼着火盆听着窗外凄厉风声也只打颤。

丽妃已经在云玄凌宫门内跪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里间的云玄凌也不说话，也不叫丽妃上前，独留她自己一个人吹着门缝里刮进来的冷风，哆哆嗦嗦的发抖，夹着轻轻的抽泣。

“来了吗？”

“回皇上，来了。”

云玄凌直坐起身子换了个不乏困的姿势歪在一只枕头上，略咳了咳声。

“叫她进来。”

富贵应声穿过了两挂帷幔，绕过屏风到了丽妃面前，扫了拂尘微微一弯腰。

“请吧娘娘，皇上叫您过去呢。”

丽妃略一怔，扶着早已酸疼的两个膝盖缓缓站了起来，没有什么面色，只淡淡的长舒了口气，跟着富贵到了云玄凌床榻下，低眉又跪了下去。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连夜叫你过来？”

云玄凌打量着丽妃面色，只是夜间明烛照不清丽妃一张低进黑影里的脸色，遂又道。

“抬起头来。”

眼见着丽妃双肩轻轻抖动，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云玄凌最见不得女人对着自己哭，瞧见女人的眼泪就开始心烦，可看着丽妃一双发红的眼睛，少不得也有所动容。

“我问你知道为什么这么晚叫你过来。”

“臣妾……臣妾知道……”

丽妃半夹着哭腔，嘴里嗫嚅。

“什么？大声些。”

被云玄凌厉声追问，丽妃开始有声的哭泣，连连道。

“臣妾，臣妾不知道，臣妾不知道……”

丽妃心里盘算着能瞒得一时便瞒一时，只盼赶快被云玄凌平安无事问完话再回宫里从长计议，心里这么想着，云玄凌却又问道。

“朕从你兰香宫安寝后，早上突然病倒早朝都不曾上，你可知道？”

“臣妾知道，是臣妾告诉了富贵来的。”

“既然有了前情，朕再问你，昨晚在你宫里，你可用了什么香料？”

丽妃听到云玄凌口中香料二字，脑中登时嗡的一声，只以为皇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给皇上用了勾魂香，本就心里一团乱麻，现在更是一点儿方寸都没有，满心里都是欺君犯上的种种罪行，是杀是剐还是连累宗族，已经吓得抖如筛糠。胡思乱想间，更是想起了安美人这个事头，情急之间想定了必然是安美人陷害自己，哭诉间便脱口而出。

“是安美人，是她……不是臣妾……”

云玄凌本已经后悔自己不该深夜叫丽妃来，看她一脸憔悴，自己突然病倒想是吓坏了她，正如此想，却冷不防丽妃一句“是安美人！”，反倒让云玄凌一惊，丽妃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能有大为的人，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一旁的富贵也是被惊了一吓，难道这内里的乾坤牵扯的就是安美人？两个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玄凌开始厉声质问。

“你说什么？如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丽妃的哭声又大了一倍，哽咽着吐不清字，惊慌失措间足以让云玄凌知晓了却是还有更深的内幕隐情。

却听丽妃抽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臣妾……臣妾没说实话，富贵公公来问臣妾的时候，臣妾没跟他提及臣妾在侍寝时用了那种香，早上送皇上走的时候臣妾就叫人把香灰和用剩的香料都处理了……”

富贵心中暗道自己猜得不错，丽妃是有意隐瞒曾经燃香的事情，云玄凌却是不知道的，遂继续又问。

“是什么香？你仔细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