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讽刺
楚恒正在专心泡茶，采薇进来时他没有察觉，一心只沉浸在茶道里。
等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了采薇。
“陛下恕罪，臣最近身体不适，适才又一心向往茶道，未曾迎接陛下，臣罪该万死！”
“无事，朕只是心烦，随处走走，便到了这里，想着许久没有见到你了，便过来看看。”
“臣惶恐，多谢陛下记挂。陛下请。”
楚恒笑着说着看似恭敬，实则包含了亲切的话语，
于是两人便在楚恒的茶棚里坐下，随意聊了起来。
楚恒以为采薇在祭祖中出了问题，便问起采薇此次微服和祭祖过程，采薇只以坎坷二字带过，没有多说。楚恒也不再多问，为采薇泡了一杯金银花茶，然后弹起了放在石几上的桐唔琴，琴音时而舒缓低沉，时而轻快跳跃，减轻了采薇的不少压力。
采薇一直都知道，楚恒的技艺精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前她听他弹琴的时候便见证了他的擅长。
他又喜欢写字，每每来到他的住处，总能看到他的墨宝，只是，自从进宫以来，她忙于政事，很少有闲情逸致欣赏他的技艺，他也因为宫廷的束缚，很少再演绎山水之色。
如今过了许久之后，再听这桐唔琴倾泻山水，真的是别有一番感觉。
采薇垂目，一边听着琴音，一边感受着楚恒沉醉于音律的悠然，看着楚恒十指在桐唔琴上轻拢慢捻，突然又想起了桐唔琴的由来。
桐唔琴是楚恒自己带进宫来的乐器，也是他最爱的乐器之一。它是楚恒自己制作并提名的。
他们当时在外游玩、历练，去过了好多地方，山涧、河边，闹市、偏远的山村、荒野小镇……自然也见过很多的奇闻异事。其中，桐唔琴的由来也算是奇遇之一吧。
那是他们在一个小山村附近发现的梧桐树，树木高大粗壮，枝叶繁茂。他们进村子里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一晚再继续前行的时候，楚恒就瞧见了这棵梧桐，大家也都对它起了兴趣。因为它的躯干实在是……太独特，太过于富有艺术性了。
粗壮的树干，只一眼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因为它的躯体不若一般的梧桐那样直挺。采薇纵然是见多识广，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生长的梧桐。它的躯干分成了两股，就像麻花一样，一股挨着一股，抱着一股，紧紧地盘旋而上，密不可分地生长在一起。从外面看，它们好像是此次独立的枝干，只是扭在一起，可靠近了仔细去观察，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它们之间是血脉相连的。不只是共用着同一个树根，撑开了同一片树木上的叶子，它们本身只能算是一个树干。
很多热带生长的树木或者是人工种植的、专门用于观赏的植物，可能躯体大多不会直挺挺的向上生长，它们的躯体被分成两部分扭曲在一起很是常见。可像这棵梧桐这样，即独立分开又紧紧联系的，从未见过，尤其像这种温带树种，更是罕见。
所以，看到这梧桐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惊异于它的合而独立，独立而不分离。
一行人都知道楚恒善于音律，也略懂一些琴棋书画，不算精通，与一般人相比，确实绰绰有余的，所以，知道何种木材适合用来制作乐器还是很必然的。大家都建议楚恒：“瞧，这梧桐树简直就是为你而长的。你的性子有时候真让人琢磨不透，时而只知道音律，完完全全的一个音痴，让人怀疑你是否脑袋发育不够完全。可有时候，在一些事情上，你又太过于通透，别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就已经得出了结论或者解决问题的方法，简直像一个神人。这么极端的两种表现，和这梧桐还挺像。赶紧，赶早不如赶巧，收了它吧？”
果真，楚恒是喜欢这梧桐的。他不自觉地走近梧桐，用手抚摸这那扭曲的躯体，流连忘返，就连大家催了好几遍让他收了它，他也没有回过神来。等采薇笑着说“他可是很爱惜生命的，哪怕是植物的生命。”的那一刻，楚恒才终于回了神。
他定定地现在梧桐跟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采薇。他追随了采薇许久，或许是因为她的感染力，或许是因为她超强的能力，或许是她不服输、不放弃的性格，可这一刻，听到采薇类似于玩笑的话，楚恒才明白，他之所以追随采薇，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她懂他，懂他心里所想。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音乐而喜爱这树，所以劝他收了它，可采薇却明白他的犹豫，他不舍得伤它，那也是一条生命。
其实后来，楚恒和采薇说这些的时候，她还很惊讶，又觉得情理之中。
现在想想，楚恒可不就是那种矛盾体？
所以，尽管喜爱，他还是没有砍了它，也阻止了别人砍它。
不过老天眷顾，也可能是因为那梧桐也同样理解并深爱上了楚恒吧，第二天他们出村准备离开的时候，再看到那梧桐，它竟然一夜之间，枯了所有的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也不复昨日的生气。
大家都有些惋惜这么一株奇异的树木，莫名其妙就没了，也不由地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此时的楚恒，却是果断了起来，砍了躯干，带走。后来，经过许久的加工，打磨，制成了琴，并取名桐唔，借以慰藉那生命。
这样想着，采薇又惆怅了些。
生命太过于沉重，每个人都不能轻易背负，她也不例外。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采薇听着琴声就睡着了，再醒来时，还是被书柬吵醒的。书柬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告诉她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
书柬一脸委屈地看着采薇：
“陛下来楚公子这里也不知会一声，害奴婢好找。我找了您一晚上也没找到，差点急死我。”
听到书柬的小抱怨，采薇微微笑了笑：“好，是我不对，下次一定先跟您报备了再行动，免的我的小美人儿担心。没人落泪委屈，我可是不舍得的。”
说着，便在书柬的鼻子上轻轻用食指刮了一下。
惹来书柬又是害羞又是气急的眼神。
可采薇倒是笑的更爽朗了。
不过，这样一来，采薇郁结在心头的烦闷倒是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在书柬的伺候下，采薇换上了书柬一早准备好带过来的朝服。
楚恒一直在屋外等候，听到采薇因为调戏书柬而笑出了声，有些高兴，又不自觉的弹起了琴。只是，这次的琴音更为轻快。
因为弹琴之人没有了烦恼，因为听琴之人没有了郁闷。
不久，采薇走出了屋子，书柬跟在她身后。采薇和楚恒说了几句话后，前去上朝。
路上，采薇想到了交代书柬的事情。
“罪证收集的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全部准备好。”
这样的办事效率让采薇觉得惊喜，看来书柬这丫头又进步了不少。
可书柬不是个爱好居功的人。
“一早开始，凡事平日里与苏相打交道的大臣，我都有叮嘱暗卫，让他们多关注些，虽然那时候没有什么用处就那样做了，现在倒正好派上用场。”
书柬说到，“还是主子嘱咐的对。”
这话让采薇有些……无奈，明明是她的这个小丫头长大了，知道自己拿主意，做事情了，怎么就是学不会不要那么谦虚呢？
看来，她还得教教她，事情处理的好，不居功，也不能妄自菲薄。
“不错，孺子可教也，小丫头知道从平时的日常工作中入手了。这样才对，平日里多留个心眼，事情出来的时候就好解决的多。”
采薇顺着书柬的话说到。
“不过呢，是自己的，就要勇于承认，无论是好的，坏的结果，都不能推脱，这样才叫有担当。”
采薇知道，只有说到责任，书柬才会比较容易接受，也可能马上就改，否则，见效很慢。于是，她便不遗余力地忽悠起了书柬。
“这……”
“怎么？你觉得不对么？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现在是好的，可你能保证它不会出现纰漏么？万一出了问题，你说。该谁担着呢？”
“陛下说的是，奴婢以后会注意的，一定不再逃避。”
听到采薇的分析，书柬一脸认真地答到。
“嗯，这才对。”
一边听着书柬的回应，采薇偷偷露出了笑容。
两人继续往朝堂上走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殿，采薇的笑容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她知道，这里的人不值得她和颜悦色的对待，也不能和颜悦色的对待，她必须强势，才能镇压住那些势力。所以，她不笑。
进了大殿，果真如她所想，朝廷上没有演完的戏码还在继续，那些主张议和的大臣更是变本加厉了。一边说着议和的好处，一边明里暗里说她若不同意议和便不是明君，会成为亡国奴。
真是……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