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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暗藏锋芒

作者:落英山主 | 发布时间 | 2017-06-18 | 字数:10901

现在游戏中的局面似乎已是难解难分,而现实中的李牧风最近听到一个故事,这是个寻常的故事,但是却引起了李牧风强烈的兴趣,从这背后,李牧风似乎感知到一些他从来未知的事情。

那是很多年以后了。中国第一次进入世界杯八强。

赛后记者会上,狐狸坐在一堆话筒后面,迷人的微笑着,眼睛眯成一道缝,远远看去,像一个做着好梦的酣睡者。人们一直叫他狐狸,球场上像狐狸,球场下像狐狸,甚至长得都像狐狸。但人们爱他的狡黠,所有媒体都不吝对他的赞美。比较中肯的评价是:他是中国足球取得巨大进步的重要推动者与标志。

他是曼联的主力前锋,是中国队的绝对主力,是5届亚洲足球先生,也是下届世界足球先生的热门候选人。但真正征服球迷的,是他永不服输的劲头。在他的影响下,整个中国队都是这样,这场比赛拿下日本队后,对方的后卫不无钦佩的抱怨:“天呐,我像踢了900分钟!”绰号叫“老爷子”的伟大教练坐在狐狸身边,调侃的说出了那句名言:“看来,上帝不再跟中国足球怄气了。”

记者们也很兴奋,问了很多有趣的问题,但无一例外得到狐狸狡猾的、无聊的答案。终于,一个得到机会的记者在紧张中问出那个让老记者们嘲笑的问题:“你跟无数的强队交过手,请问,其中最伟大的对手是谁?”

大家饶有趣味的看着狐狸,有的老记者已经猜到他要怎么回答,“每一场都很伟大”,“下一场”等等。

但是狐狸眼睛里露出了一霎的光芒,“巴东队。”

他又沉思了一下,“毫无疑问,是巴东队。”

大京是晋东南一个有着七八千人口的村子,大而偏僻,长子县出了名的荒蛮之地。因为大,这个村子有一所初中;因为偏,这所初中没几个像样的老师。

校长姓鲍,掰开他的脑子,会发现只有两个念头:一是学校少出点事,二是学生多交点钱。他对于玉米——当地叫玉茭——有着谜一样的感情,学校要花钱的时候,他会哀叹:“又是几百斤玉茭没了。”有了进项后,他又会暗自里得意:“今天收秋了,又搞了二亩地玉茭。”因为他对于玉茭的这种不同寻常的感情,学生们背地里就叫他“玉茭”。

02年初的某天,天还冷。玉茭骑着他的摩托车刚进校门,住在学校的初三地理老师猫娃就叫住了他:“昨天晚上,有几个倒运鬼学生又把我玻璃砸了。”玉茭心里一沉:“破了几块?”猫娃绘声绘色的道:“我那家破了两块,一楼教室破的多,哐啷哐啷的,砸了好大一会。”玉茭听到她形象的描述后心里一紧,脑子里呈现出黄灿灿的玉茭被倒进河里的可怕场景,一股悲伤逆流成河,心里涌起万般愁绪,恼着问:“你没起来管管他们?”猫娃鼻子里哼一声:“老天爷爷呀,跟打仗一样,我敢出去?要不是我床离窗户远,脑袋上保准有俩血窟窿了。这群倒运鬼学生,迟早要造反,趁早叫公安局镇压镇压来!”

这时,两三个早来的学生在远处意味深长的笑着,一边偷听他们说话,一边飘似的走远了。玉茭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极大损害,恨不能消,怒不能遏,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猫娃压低声音,像跟老闺蜜倾述八卦一样附在玉茭的耳朵上:“哐啷哐啷的,也听不大清。但是好像有黑老二。”

玉茭顿时在脑子里构出这样一幅画面:学生黑老二狞笑着,背后有一支模糊的军队,一人手里拎着一块半头砖,扔在窗户上掉下来的不是碎玻璃,而是黄橙橙的玉米… …

黑老二这时正在参加一场政治运动。

村支书斗殴 被查,村主任贪污被抓,这时正是大京村史上有名的“七老执政时代”。七个老领导组成了“老年议事会”,接管了村里的一切权力。老年议事会是亲村支书的一派,镇上派出所来抓已经下马的村支书,老年议事会组织了几百个村民,正与警方对峙。黑老二正是这几百分之一。

现在是僵持阶段,派出所领导正在村委办公室里与老年议事会的进行谈判。几个警察站在车边,强装镇定。黑老二上去问一个挎着警棍的警察:“你们有枪没有?”

警察回答:“有。”

黑老二又问:“咋不拿出来?”

警察不齿:“那能瞎拿?特殊情况才能带枪。”

黑老二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叹口气,教育道:“我们村就是特殊情况,不拿枪就敢来。下次拿上啊。你们那枪是什么枪?手枪还是冲锋枪?”

警察没理他。

黑老二又看了看他旁边的警车:“我听见大人说,你们要是非得抓人,就要掀你们的车了。你们估计得坐公交回。公交去镇上两块钱,你们就出两块,卖票的看见你是生人,肯定问你要两块五。”

警察尴尬的笑笑,还是没理他。

这时,刚从城里转学回来的疯子跑到他面前。疯子叫宋峰,家里人叫他峰子,学生们当然更愿意以为是“疯子”。疯子跑的气喘呼呼:“老二,鲍校长找你!”

黑老二楞了一下:“尼玛,玉茭就玉茭,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你就说没找见我,我妈让我看着我爸,怕他瞎捣蛋。你走吧。”

“不行,”疯子说,“玉茭说,不找见你不让我上课。”

黑老二手搭在疯子肩膀上,吓得疯子直哆嗦。黑老二道:“他就是看你好欺负,他咋不指挥别人一天就是指挥你?下次你还给他跑腿,我好好的揍你一顿。”

疯子只好说:“那我也不去了。下午再去,就说没找见你。”

黑老二笑笑:“你去你家给我拿袋方便面,我就跟你回。”

疯子家是开小卖铺的,赶紧跑回家,拿了袋方便面,跟黑老二往不远处的学校走去。那个时候,一袋方便面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

黑老二的爹一天醉一回,喝醉后喜欢教黑老二一些做人的道理。但黑老二的爹只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怂。也就是说,黑老二这些年来几乎每天都要温习这个带着酒味的人生哲学。

他再一次运用这个人生哲学来应对他人生中的问题——他坚决不承认玻璃是他砸的。

猫娃很生气:“老二啊,往我住的家里砸,玻璃破了冷不说,砸我脑袋上,不用你爸赔?你要砸,砸教室的不行?“

玉茭打断她:“咂哪的都不行!当然,砸你毛老师卧室玻璃性质更恶劣!“

黑老二昂着头:“不是我砸的。“

猫娃一口咬定:“就是你!昨天上课你睡觉我说了你几句,你就记恨上我了。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爸花钱让你来学习来了还是睡觉来了?“

“我说了,不是我。“

“就是你!“

“不是我!“

“就是你!“

“不是我!“

玉茭觉得这场辩论实在不高明——这愚蠢的辩论就不该发起,发起了又没有论据与逻辑,死抱着论点不放——心里对猫娃有点鄙视,怪不得每次砸玻璃都捎上你。清清嗓子,玉茭祭出他的杀手锏:“你说不是你,你得证明。证明不出来,那就是你!“很多年以后,黑老二仍然不懂得”无罪推定“这样深奥的东西,但当时他却立马提出一个天才的证明:“你要不信,晚上你把我看起来。要是学校玻璃不破了,那就说明是我砸的;要是还被人砸,那就说明不是我。“玉茭出了一脑门子汗,他又一次失败了。

这个学生狠,黑,狡猾,不要脸。本来玉茭还有一招,那就是叫家长。但是黑老二有一个更狠、更黑、更狡猾、更不要脸的爹。黑老二参政的父亲通过政治上的奇怪关系得到这么一单奇怪的业务:学校里的玻璃破了由他来负责安。这对父子一个负责免费砸,一个负责收费安,而玉茭负责悲伤与生气,想到这里,玉茭觉得人生真是一趟悲惨的旅程。

“那就让你爸赶紧安吧。“玉茭颓唐的说,”一会去点点一共多少块玻璃。“

“一共二十块玻璃。把钱给我,我去给你划玻璃。”黑老二说。

肯定是他。玉茭心里愤愤。

一大袋玉茭又被这小子坑了。

在派出所的车被村民掀翻的时候,黑老二正在县城一中操场铁栏杆外面,坐在绑着一大摞玻璃的摩托车上,抽着一块五一包的烟。操场上,一个学生明显比别人要高,足球在他脚下像被施了魔法,虽然黑老二不懂足球,但是觉得这家伙踢球时候真是帅。

黑老二每次割玻璃都要在这抽两根烟,次数多了,给他们捡过两次球,还知道这高个子男生叫吴力还是武力。但是黑老二叫他狐狸,因为他那抠眉挖眼的样子,太TM像狐狸了。

狐狸跑过来:“哥们,给根烟吧!”

黑老二:“你有钱没?五毛一根。”

狐狸掏出十块钱,背过身去统计了烟民数量:“来八根。“

黑老二把一盒给了他:“干脆把这一盒都卖给你吧,我有车,一会再去买一盒。“

狐狸递过钱去,感激的点点头:“正好。谢了啊。“

黑老二就喜欢这种有钱还傻的城里孩子。因为发了笔小财的缘故,黑老二乐意跟他多说两句:“我看你一天在这踢皮球,这么大了,不嫌败兴?我叔叔家儿子5岁了,也是一天踢着个皮球。“

狐狸不高兴:“我们这是足球,跟小孩子的皮球不一样。韩日世界杯你知道不?“

黑老二恍惚知道世界杯,还知道乔丹很厉害。很多年后想想,韩国他知道,日本他也知道,但韩日他一下子搞不太清楚。他知道这是城里孩子的时髦,他不知道岂不是让人低看?为了捡回面子,他只好把话题往他懂得方向扯:“还不如去打CS呢。你打CS吗?“

狐狸哼一声,眼里放出光来:“足球可比CS好玩。踢球是世界上最爽的事。“

黑老二记得,当时太阳快要沉到西边那教学楼后面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云被掉色的太阳染成金黄色。一个刚被他定性为傻大个的家伙坚定的语气竟然让他有些相信了:一群男子汉追着一个皮球满场瞎跑,可能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加深黑老二这种相信的,是几天后的新闻。

那时村里的电视都是七八个台。靠天吃饭的庄稼人,习惯在新闻联播结束后看看天气预报。

黑老二正装作漫不经心的在院子里捡他爸扔的烟头,他妈喊他:“老二,去看看天气预报。“

黑老二在家里异常听话,跑到电视前面,扭扭天线,让电视画面清晰了一点。新闻联播还没结束,播音员像过节一样,兴奋溢于言表的播报着关于世界杯的新闻。黑老二以前从没在电视上看过关于足球的新闻。那时候,人们还是无比相信电视里播出来的东西。黑老二觉得,电视上都播了,那踢皮球必然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

几天后,黑老二跟他“小刀会“的成员们在一场惨烈的战役后,正召开交流大会。学校的帮派有好几个,并列第一的是他的“小刀会”与以”要饭的“为首的”八大金刚“。要饭的叫李瑶帆,被人叫成”要饭的“真是再合理不过了。黑老二跟要饭的算是世仇,黑老二家代代贫下中农,要饭的家辈辈投机倒把。旧社会要饭的家作威作福,解放后黑老二家扬眉吐气,改革开放后要饭的家再占东风,这段时间村里的反腐又让黑老二家重整旗鼓。别看西风紧,又见东风来。

这场战役正是发生在这两大帮派之间,起因是黑老二跟要饭的喜欢的女生冯丽丽说了几句话,并且冯丽丽还笑了。

战役还是以平局收场,假如日子波澜不惊没有意外,这场战争无疑会成为另一场“英法百年战争“。分析了双方伤亡情况,表扬了勇敢的战士后,会议进入第二个议题:接下来干嘛。獾提议去找漂亮的女生们玩,猪提议去河里摸鱼,胖子提议去打台球,剩下的喽啰们各自附和。

七嘴八舌中,黑老二做出了那个彪炳史册的决定:“牙狗,你去你家把篮球拿来,我们去踢球吧!“

事情刚开始确实像个笑话,像地球上出现第一个单细胞的生命,粗糙而可笑。但几天后,一切就开始向波澜壮阔发展:他们把球场从街上转移到操场上,还用树枝搭了两个球门,甚至用石灰画了三分线:点球算一分,普通进球算两分,三分线外进球算三分。唯一的不足是篮球太硬了,大家通通向上级反映:脚疼。

虽然黑老二英明的决定把篮球的气给放掉,但这个问题还是困扰了他很多年:同样是个球,为什么手拍不疼,脚踢就疼?

冯丽丽喜欢笑。像那个年纪的所有女生一样,喜欢接近一切滑稽的男生。

而操场上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群滑稽的男生,她自然不容错过。看到一群问题少年在操场上抢着一个破篮球,她就跟女伴们前仰后合。

本来因为脚疼,黑老二决定早早结束他的足坛生涯,但是突然出现了几个女球迷,并且女球迷还有日益增多的趋势,他就打住了退役的念头,算是冲冠一踢为红颜。

场上的队员数量时有变化。有时五个对六个,有时十五个对十五个。但是没有守门员与后卫,满场的前锋。这正是冯丽丽们喜欢看他们踢球的原因:一大群人像河里的蝌蚪,以球为中心,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不时有人摔倒,滚一身的土。

黑老二好些天没打架没砸玻璃。

但麻烦认得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站在玉茭面前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鲍老师,有什么事你赶紧说,是我干的我赶紧承认,不是我干的我也赶紧说清楚——我今天真的得赶紧回家。“

玉茭也好奇:“你这赶紧赶紧的,急的投胎?“

黑老二道:“腿疼脚疼。“

玉茭生气的道:“活该!一天起来变着花样的捣蛋!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捣蛋事!“

黑老二道:“反正这两天我没捣蛋。“

玉茭冷笑:“意思是以前捣蛋了吧?这不是承认了?咱不说以前,就说这两天,你干啥了,你自己不知道?我提示提示你,你毛老师快被你气死了。“

黑老二摇摇头,心里思酌:这两天没砸她玻璃;课堂上我睡我的觉,她念她的经,和平友好;猫娃女儿那么丑,并且身为教师子弟出身不好,我是断然不会去撩的。嘴上答道:“估计年龄到了吧,更年期,爱发火。“

玉茭哼一声:“还知道个更年期。我问你,毛老师操场上种的葱,不是你带头给踩了?”

黑老二恍然大悟,想起踢球时恍惚看见脚下有一抹绿色。怕就怕不是自己,知道是自己犯的错就好办了,事情回到黑老二熟悉的轨道上来,他一下子轻松了:“别人是拖着我踢球来着,我还说怕踩了毛老师的葱,别踢了,他们不听。我说我就在边上帮毛老师看着点,后来有事先走了,他们不知道谁就把葱给踩了。回头我问问。”

玉茭生气道:“你说的这些哄鬼呢?好,好,好的很!你好好问问,找出那个人来。找不出来那就是你!”

黑老二冷笑:“鲍老师,每次找不出来就是我。你要是公安局长,案子倒是真好破。”

两人针锋相对,像历史上的历次交锋一样,一个严正声明,一个死不认罪,磨磨唧唧,又是夜色已深。

黑老二从学校出来以后,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黑老二,你等等。”

是要饭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被玉茭美美训一顿后,黑老二又被“八大金刚”饱饱的揍了一顿。他眼睛肿了,耳朵火辣辣的疼,鼻血流了一身。

要饭的的兄弟们站在不远处,一场战争结束后,必然是谈判时间。

“打我脸,回家我爸又要揍我。我以前打过你脸?”黑老二抱怨。

要饭的心里有些惭愧,嘴上还是硬:“想打你哪就打你哪。”

黑老二争辩:“那好,下回我也专打脸。不是那么回事。你跟他们说说,多少有点规矩,别瞎干。”

要饭的嗯一声。

黑老二问:“为啥打我?”

要饭的说:“想打你。”

黑老二不说话了,叫那边那群人:“喂,谁有烟?”

有人跑过来,递上一根。这男生身材矮小,绰号土行孙,白天刚一起踢了球。黑老二对土行孙说:“白天刚跟老子踢了球,老子还给你传球了,晚上就打老子。”

土行孙笑着不说话。

要饭的问土行孙:“你也去踢球了?有意思?”

土行孙答道:“瞎踢。挺有意思。就是球太硬,脚疼。”

要饭的不齿:“你们踢的篮球,能不脚疼?踢球有专门的球,比篮球软活。你们一个个脑子不够用,跟傻子一样。”

黑老二想分辨,但人在屋檐下,言多必失,只好住了口。

要饭的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今天揍你还是有原因的,以后离我对象远点。就是冯丽丽。知道吧?”

黑老二冷笑着问:“冯丽丽是你对象?我咋不知道?”

要饭的说:“揍你就是通知你。今天晚上你记住两点:一,冯丽丽是我对象,哪个男生跟他说话我就揍哪个;二,踢球有专门的球,比你们踢的那东西软活——一看你妈怀你时就没怀够日子!”

“我得弄个软活的球。”黑老二对自己说。

某个暖和的午后,黑老二骑着摩托车到了县城一中铁栏杆外面。他把摩托车仔细检查了一遍,还狠狠心加了十块钱的油——那时候,十块钱油箱就快加满了。

他骑在还没熄火的摩托车上,叫过狐狸来,递上一根烟:“你知道我叫啥不?”

狐狸接过烟摇摇头。

黑老二又问:“你知道我是哪的人不?”

狐狸还是摇摇头。

黑老二又问他:“你们踢的球多少钱买的?”

狐狸一下子兴奋了:“200多,我们一起出钱买的。是今年世界杯的球,叫飞火流星。”

黑老二笑笑:“真贵。我问别人了,最便宜的球也得好几十。你把那球拿过来我看看。”

狐狸叫背后踢球的把球踢过来,从栏杆上面给黑老二扔过去。

黑老二把那球在手里捏一捏,真是比篮球软。他把球往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一装,笑着对狐狸说:“你们一会肯定要骂老子。所以老子得先报仇:我操你们祖宗!老子先走了!”一加油门,轰轰的跑远了。

狐狸没遇过这种事,等黑老二的背影快看不见了,他才疑惑地扭过头去对同伴说:“他是不是把咱的球给抢走了?”

众人反应过来,果然如黑老二所料,干瞪着眼,将他家亲属们问候了一遍。

黑老二感觉风从耳朵边吹过,这感觉很爽。假如他是诗人,他肯定要作诗;假如她是画家,他一定要作画;假如他是歌手,他一定要唱歌。但他是黑老二,他只是心里哈哈笑着对狐狸说:你们有钱可以再买一个,老子可买不起。你们可以骂老子,反正老子又听不见!

黑老二踢球的时候,冯丽丽们还在边上看。要饭的也在边上,嬉皮笑脸的跟冯丽丽搭讪,但冯丽丽明显不想理他。

黑老二有了新球心里快活,脑子一抽筋,对以前从不在战场以外场合讲话的要饭的喊道:“你没骗老子,这球就是软活。”

要饭的一瞪眼:“你再给老子当个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黑老二陪个笑:“老子不想跟你吵。老子是说,这球真软活。”

要饭的眼更大了:“你还给老子当老子?”

黑老二也有些火:“唉,你看你这个人,不分好坏。老子不跟你说了。”

要饭的看黑老二给他连当三回老子,加上想在冯丽丽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功绝学,噌的冲上去,一脚就把黑老二踢倒在地。这回两边人马都在,战争在不经意间再次爆发。

从这以后,双方的活动范围都定在了操场上。黑老二踢球,冯丽丽看踢球,要饭的缠看踢球的冯丽丽,时不时打个架。要饭的偶尔也上场踢两脚,主要是想找茬。慢慢的,要饭的也觉得踢球有点意思,再往后,这两大帮派分成了两支球队,当然,犯规没有亮牌这一说,一言不合就是干。

冯丽丽经常充当双方的和事佬:“你们快别打了。看踢球有意思,打架天天看,有啥好看的。”

天气慢慢开始暖和了。

他们的足球也越来越像样。通过多方打听,他们知道了越位,懂得了角球,还分了后卫、中场、前锋,不再一群人满场追着球泡。村里人闲得没事,也三三两两到学校操场上看“踢皮球”。

玉茭看见了,不由埋怨:“这是学校,一天搞得跟赶会一样。”村里横婆娘嗓门尖:“这学校的地以前就是我家的!回家找见地契,明天就把你这学校扒了!”玉茭嘟囔两句,骑上他的摩托车,到县里开会。

会是关于钱的,不是收费,是发钱。这就不能迟到了,还得早到,提前打听打听。

玉茭记得那个电话通知,什么“世界杯”啊,“增强学生体质”啊,“加强各学校基础体育设施建设”啊,啰哩啰嗦,跟以前一样。只有最后那句最悦耳:“请本县各初中校长参会,商讨专项资金的使用与发放事宜。”

大京村偏,玉茭起个早,还是最后一个到的。弥勒佛一样的教育局长冲他点点头,会议就开始了。

弥勒佛开口了:“我简单说两句。今天叫大家来是这么一个事,啊,是关于一笔专项资金的使用。更清楚的说呢,是一笔足球专项资金。啊,大家知道,今年有一件喜事,我们国家取得了世界杯的参赛权。我道听途说了一点,啊,我们国家以前一直被西方列强隔绝在这个比赛之外,经过我们相关部门和领导的努力谈判,终于打破了重重壁垒,拿回了本就是我们的参赛权。这说明了我们国家一天比一天富强嘛!

。。。 。。。“

与以往一样,洋洋洒洒一个小时后,会议进入到了关键阶段——这笔钱怎么分。玉茭心里似蜜甜:这可是每年十万!全县二十所初中平分的话,他就有五千。十几亩玉茭啊!普通农民家一年的收成!

弥勒佛又开口了:“这个钱上级说了,专款专用,啊,就是要用在足球上。并且啊,咱们好钢用在刀刃上,啥是刀刃?还是足球!我们几个之前碰了碰头,有这么几个意见,大家可以一起讨论讨论:一呢,是聘请专业的足球老师,可以使我们的这个踢球工作专业化——哈哈,这个踢球可不是我们一般说的踢皮球啊——另外呢,还可以解决我们一部分教师子弟的工作问题,对吧?二呢,是要展开我们这个关于足球的文化建设工作,大家回去以后出出黑板报,普及普及这个足球知识,我们会定期派人去拍照片,还要装订成册,定期向上级领导汇报大家的成绩。三呢,是我们要同心协力,集中力量办大事!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县里这些初中有足球队的,就是一中和二中,我们主要把钱用在这两个学校的足球队身上。剩下的学校呢不要心里不平衡,要打开心结,团结一致咱们这个向前看,啊,说句难听话,你们要是平时工作做到位,比如说你之前就建设了这么一支足球队,对吧,这个钱也会向你这儿倾斜,对吧?这是我们一个大致的意见,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畅所欲言嘛!”

大家一时都不说话,看来大部分人早就知道内幕。

可怜玉茭一是消息不灵通,二是利令智昏,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局长啊,我有个事情汇报一下啊,其实我们学校呢,也有一支足球队。”

。。。 。。。

弥勒佛很生气。

但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即使他很生气,脸上也是挂着那种能把人融化的微笑。他微笑的看着各初中校长炸开锅,微笑的看着这一群平日里羊一样的家伙揭竿而起造他的反:一个个在玉茭的启发下,竟然纷纷表示,他们学校也有足球队。

会议草草结束,玉茭尴尬的离开。走的时候,跟弥勒佛打招呼,弥勒佛假装没听见。玉茭一路上惴惴,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学校。

刚回到学校,就听副校长金水说,教育局领导给打电话了,让把足球队队员、指导老师等等信息给报上去。

“指导老师?”玉茭有点狐疑,“踢皮球、打架、调皮捣蛋之类的,用得着啥指导老师?”不过上面让报,那就报吧。想起局长那温暖的微笑,玉茭就浑身打颤,怕是有啥小鞋穿。玉茭装作镇定,阴副校长金水:“就你吧,你给咱当这指导老师吧。”

金水想着这指导老师肯定得有点补贴,但还是谦虚一下:“我不行,我不懂足球啊。”

玉茭摆摆手:“谁懂?我看就你最合适。你不是乒乓球打得好吗?差不多,反正都是个球。”

就这样,金水成了足球队的指导老师。

但是黑老二他们知道这回事,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当天,全校学生停课打扫了一上午卫生,教师食堂割了几斤肉。中午饭点,几个大领导坐着车来了,说了会话,把黑老二他们叫了过来。

一个老胖领导问:“你们谁是领头的?”众人面面相觑,要饭的推黑老二,黑老二拽要饭的。还是金水把黑老二从人群中拉出来。一个年轻胖领导问黑老二:“你是球队队长?”黑老二贼着眼:“也不是吧,我们没有领头的。这院子里还有些小学的天天玩公安局抓小偷,那些葱啊玉米啊估计是他们踩的。”年轻胖领导笑笑:“放心,叫你们来不是因为你们捣蛋那些事。我以前上学也踢球。我问你,你踢什么位置?”黑老二狐疑:“你问的是啥意思?”领导问:“我是问,你是前锋还是啥?”黑老二知道前锋,就说:“前锋。牙狗和獾,嗯,是赵俊杰和冯建军,他俩是守门员,剩下的都是前锋。”领导爽朗一笑:“我懂了,你们是0-0-10阵型,是吧?”说完,领导自己哈哈笑了。黑老二们也跟着笑,几个教育局、学校领导虽找不见笑点,但也跟着干笑了几下。

稍后,他们在黑老二们衣服上用粉笔写了几个号码,拍了几张相片,风风火火的走了。临走时,一个领导对玉茭说:“你们这是个草台班子。你这学校学习垫底,搞这些倒是跑在前面。是不是工作重心有点问题啊?”玉茭汗如雨下,冷风一吹,头痛欲裂,后来难受了好几天。

送走领导们,金水把黑老二他们集中起来。

金水说:“咱们这个球队就算被承认了。我是你们的指导老师,前几天忙,忘跟你们说啦。我来分配一下任务:一,你们定期得出黑板报——宋峰是个好学生,还在市里头念过两天书,字写的也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啦!二,领导要定期检查,检查时你们都得在,到时候都统一穿上校服和白网球鞋;三,食堂闫师傅要在操场西边给老师们种点豆角,你们不许在那捣蛋。主要就是这三点。还有一个,上面让你们报个队名,我准备叫大京快乐队,你们觉得咋样?”

底下哄开了锅,纷纷表示不好听。

金水问:“快乐还不好?那你们说,叫啥?”

黑老二说:“电视里说巴西厉害,我们也厉害,我们就叫巴东队。”

巴东队的第一场较量是跟狐狸的一中校队。结果是巴东队完胜。

事情是这样的:

黑老二他们把照片什么的都报上去以后,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狐狸他们无意中看到了。一看到黑老二,狐狸几个咬牙切齿,当天就杀往大京村。

狐狸他们十几个人拿着黑老二照片,逢人就问,还一边布置守住各处的墙——怕黑老二从院墙跑了。正上学的学生看见,笑着说:“黑老二还会跳院墙跑——你们真是!”

一会,黑老二他们从学校里出来。打第一次狐狸们不服,第二次还反抗,第三次就蔫了。

一会,两个人就都站在玉茭面前。

玉茭厉声问狐狸:“你那个村的?”

狐狸答:“我是一中的。”

玉茭问:“一中的跑这么远来打架?”

黑老二插嘴:“他是来找我踢球的。”

玉茭道:“放屁!”转向狐狸:“一会通知你们校长来接你回去!”

狐狸心里叫苦,大事不好。

黑老二又开口了:“打是我打的他。你告诉他学校,他心里不舒服,晚上偷偷砸了咱学校玻璃,又得我和我爸来给你安。”

玉茭声音又高了几度:“我怕你?谁砸了谁安,怕我找不见人?你们踢球就好好踢,再有一次,你俩都没好下场。滚吧。”

两人出来,黑老二还安慰狐狸:“没事,他就是一天欺负老实的,光打雷不下雨。你下回别来找我打架了,你又打不过。咱去踢球吧。”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这样,能打过你下回还会打,打不过就愿意跟你做朋友。当下狐狸把黑老二当成朋友,把各自的人马叫起来踢了场球。

踢球踢的狐狸更郁闷。

一是看见他的足球,睹物思景,想起黑老二抢了他们的球扬长而去就郁闷;二是他们给这球打了太多的气,一脚踢上去像踢在铁上;三是他们喜欢拉人。他一个假动作把人突破了,就有一只手拉住他衣服。他生气:“犯规!拉人!能不拉衣服吗?”人就回答:“你衣服破了?”狐狸生气道:“那倒没有,可是踢球不允许拉人,这犯规。”人也生气了:“我离你八米远好不好?你一个人踢好不好?你从我身边过去了,我不拉你能行?”狐狸无奈:“好,下回我带个裁判来,好不好?”

本想在足球上杀杀黑老二的威风,不想铩羽而归。

过几天,狐狸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一个高中生当裁判。

当天周末,村里正举行村主任声讨大会,乌泱泱的人挤在操场边戏台底下。看见狐狸他们,就像看一群猴子。

狐狸煞有介事的做完热身,一看见球,就傻了眼。

黑老二把一颗没了气的篮球扔在地上:“奶奶的,我那飞火流星不结实,踢钉子上给爆炸了。”

狐狸他们没拿球,只好踢这颗篮球。这就够郁闷了,没想到黑老二们无视裁判,还是明目张胆的拉人。裁判鸣了哨,他们当没听见,还是往对方球门冲。裁判拦住他们:“没听见吹哨?!你们犯规了知道不?还犯规犯的那么明显,不到五分钟你们就都被罚下去了。”

黑老二们不好意思:“不习惯听哨子。”

裁判没好气:“你们可以合理冲撞,手上有点小动作也正常——但你们犯规犯的太明显了。”

黑老二们依旧不好意思:“嘿嘿,我们不知道犯规不能太明显。那咋就是不明显?”

裁判想了想:“反正别让我看见。”

黑老二们明白了,这就像老师平时训他们的,你们可以调皮捣蛋,但不要被我发现。原来重点是不要被发现啊。黑老二们一个个如醍醐灌顶,初时还生涩,慢慢就熟练了许多:他们好几次犯规都没被发现,狐狸甚至还被判了一次假摔。

黑老二惊讶:“啥是假摔?”

整场比赛,黑老二们俨然把裁判当成他们的教练,不时问裁判啥是越位,啥是合理冲撞,啥是冲撞守门员。比赛踢成平局,狐狸心里有无限委屈,黑老二倒是很高兴:“狐狸,你带这裁判真不赖。多带这裁判来几次,教教我们咋踢球。”

狐狸抱怨:“本来我们绝对能赢你们。你们这破篮球没法踢。跟你们老师要个球,上面给各学校校队都拨了款,我们学校最近都要整修足球场了——说到足球场,你们这场地也真操蛋,全是砖头,好几块还种着菜!”

黑老二道:“地不就是让种菜的?你们踢球不咋样,找理由倒是找的好。唉,本来我们能赢的,他们太傻,好几次拉人叫裁判给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