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扑朔迷离

眼看着即将入夜，依云阁却比白天还亮堂，镂花长廊里相隔几步就放着一盏大灯，只是少见人影。沿着长廊来到焮赩寝居门口，此刻房门紧闭，屋内似点了数盏灯，透过纸窗，尤见星光闪耀般活跃不止，与屋内的纷杂异动恰恰相反的是屋外无言的安静，夜漫漫兮，长廊幽静，唯剩两条被廊灯拖得长长瘦瘦的人影独存。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仍不见屋内有人出来，地上的人影也屏息不语。又过了一炷香，晚风突起，廊灯摆动，地上的影子突然相互交叉着重重叠叠，风停灯静，俩影这才匆匆分开。

一个影子稍稍移动位置：“夜风凉人，还是让侗哲去给你拿件披风来吧。”说话的是苏青杨，那么另一人影自然就是盛玄。只见他仰着头，幽深的眼眸里倒映着月光的皎洁，全然不似平时的妖娆，反纯澈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杂质，自动屏蔽掉苏青杨的关怀，自顾自的问道：“你说，那药是芮妃让二皇姐拿给你的？”

“不错。”苏青杨一身纯白，在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中很是相得益彰，虽不及身边这个男子的美艳，但他独有他与众不同的清冷，这种清与冷，让他傲然避世却又攒足眼球，就是如此矛盾的存在，最后让人纠结着沉沦再沉沦。

“真是没想到，对母后下毒手的竟然是她。”

“如果真是她，那她今日就不该将解药拿出来。”苏青杨似乎并不赞同。

“这个倒不难，直接去问就可以了。”盛玄转身，望着仍紧闭的房门，不放心道：“如果她送来的，真的是解药的话。”

“盛玄，如果真的是她，你打算如何看做？”苏青杨想了想，问道。

“怎么，她给你药，是有条件的吗？”盛玄皱起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么敏感的东西，相信她不会如此随意就拿出来。”

“迎娶公主。”苏青杨冷冷吐出四个字，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盛玄颇为吃惊，虽早知事情不会如此顺畅，但也未料到竟是娶盛琴，沉凝片刻道：“如此一来，她是打算跟我对抗到底？”

“你不相信我吗？”苏青杨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眼里全是不满。

虽不是第一次惹怒苏青杨，但感念他不计后果的救下焮赩，盛玄难得的不再抬杠，眼眸流动，无比真诚的望着苏青杨，暖暖一笑，道：“我有何好疑心的，想来，十个盛琴也动摇不了你。”

“希望你这次是言为心声。”苏青杨小小的揶揄了盛玄一把，续而又道：“盛玄，还记得吗？你曾说过，当太子做皇上，都不是你最终的目的，但为了查明哲敏皇后的死因，你不得不走上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苏青杨遥忆过去，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暖色不少，不再一如既往的冷漠。

没头没脑的一席话，虽然说得莫名其妙，却也勾起了盛玄满满的回忆，那个温柔得眼睛里都能倒出水来的母后，总喜欢牵着自己的手，去御花园赏花品雨；等自己稍稍长大点后，她就开始托着腮帮，倚坐花亭，看她最心爱的儿子舞刀耍剑，那时的哲敏皇后，一心一意全是自己的儿子，连成帝每每见到哲敏皇后凝视爱子的痴样，都会醋意满满的戏弄他们母子一番。

“母后说过，她不希望我当太子做皇帝，惟愿我得一心爱之人，做一潇洒王爷，快活一世。所以，她在世之时，极力反对父皇立我为太子。可能别人不相信，但我也如盛于一般，对那个冷冰冰的宝座并不热衷。直到母后突然辞世，呵，那么温柔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竟然被人嫉恨而下毒。青杨，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相信盛于吗？因为我也如他般，可以放弃所有去守护自己的母亲。”

“盛玄，我不是要劝你。只不过芮妃在宫中服侍陛下多年，不争名夺利，不邀功争宠，对陛下言听计从，其贤妃之美名早就传遍宫中。特别是在上官兴谋反之时，芮妃不惧生死，与陛下共进退，赢得了陛下的无比信任。所以，她若真是那下毒之人，那么此次拿出解药，就是故意激怒你。盛玄，你可以去质问她，但千万别冲动。”苏青杨深感不安的劝慰道。

“如此说来，我、盛于、盛杰都被芮妃算计着为盛戬做了嫁衣。”盛玄云淡风轻的说道。

“盛……”

“唉，完了完了完了。”

话还未说完，屋内突然传来莫神医的声音。

盛玄与苏青杨听罢，相视一望，俩人似心灵相通般飞身冲入屋内，异口同声道：“赩儿没事吧？”

莫神医瞧着这俩个突然闯进来的大男人，嘴巴翘得老高，不乐意了：“不是说了吗？没有老儿的允许，不准进来。”

盛玄可不管这么多，一个箭步冲到了床前，正欲去抱佳人，只是不料这莫神医动作更快，飞速的挡在跟前，措不及防间，竟一头扎进了这个妖孽美男子的怀里。

“唉，漂亮小子，你撞死老儿了。”

“赩儿，赩儿。”

盛玄哪顾得上撞到了谁，口里不住的唤道。

苏青杨本也想冲上去一探究竟，但看到盛玄那般焦急忘情的样子，冲动的心被拦腰斩断，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别叫了，她还没死。”莫神医不耐烦的嚷道。

“那你刚才为何说：完了？”盛玄不相信。

“完了，就是老儿的事做完了。”莫神医耸耸肩，不以为然的两手一摊，解释道。

“既然如此，为何拦着不让我见赩儿？”盛玄真被这老头子搞糊涂了，妖娆的脸上满是愤怒。

莫神医反倒心平气和起来，他摊着的两只手横叉在腰上，正色道：“老儿只不过有几句话要提醒你。”

“提醒我？”

“是呀是呀，漂亮小子，小娘子的毒是解了，估计再睡两三个时辰，就会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醒来之际，也就是记忆全部恢复之时，你要有心理准备。”莫神医若有所思的道。

盛玄听罢，心里十分的不以为然：初识赩儿时，她本就是一个正常的女子，没有失忆没有中毒，现在恢复往昔，有何好多虑的。口里只道：“知书达理也好，天真烂漫也罢，她都是赩儿，神医多虑了。”

盛玄绕过莫神医，坐在床头，望着神态安详的焮赩，轻轻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莫神医见此，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老儿言尽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就收拾起自己的褡裢，往肩膀上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青杨看了看盛玄痴情的模样，最终还是转身追了出去。

“莫神医，请留步。”

一见是苏青杨，莫神医的脚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两手紧捂着衣领口，心里却不淡定的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瞧你这熊样，真没出息。口里却道：“你，离老儿远点。有话大点声，老儿听得见。”

苏青杨一怔，赶紧拱手作揖道：“上次是晚辈鲁莽，请莫神医大人有大量，别跟晚辈一般见识。”

“少在这装了，明知是做戏，还那般胡来，叫老儿如何大人有大量呀？”莫神医捂着领口的手死活不放下来，跳起来反驳道。

“莫神医。”苏青杨刚走近两步，想再解释一番。

莫神医急忙退后两步，哭丧着脸叫道：“好了好了，你想问什么，赶紧问。”

“莫神医刚刚那番话到底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赩儿，有问题？”

“明知故问。”

“请神医明示。”苏青杨这次连走了五步，几乎就要走到莫神医跟前了。小老儿惊慌失措，抱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急忙叫道：“你退后一步，别再靠过来了，老儿这就告诉你。”

“烦请神医细说一二。”苏青杨又退后一步，恭敬的说道。

莫神医伸出脖子瞧了瞧，这才砸吧着嘴，说道：“你以前不是也问过老儿，那阿芙蓉有何奇特之处？其实只要不把它磨碎了制药或添入食物里，倒也无妨。只不过，若有人稍稍动点手脚，光闻着那花香，也能让人精神亢奋，产生迷幻错乱之感。她的谷中小屋，不是被成片的阿芙蓉包围着，你和漂亮小子既去过，迷恋她一二，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晚辈早已知晓。相遇之初或是因外物所致，但现在却是晚辈真心。烦请莫神医说重点。”

“执迷不悟。”莫神医听罢，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抖了抖肩上的褡裢：“那你先回答老儿，当初你从何知晓她遇险？”

“是有人送来了一封求救信，告知晚辈的。”

“你就不怕其中有诈？”

“不会，此信乃赩儿亲笔所写，怎会有假？”

“那这解药真的来自宫中？”

“不错。”

“唉，她倒是干脆，舍命也要引出背后黑手。只不过，老儿药提醒你一句：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是不会有真情的，你也好，他也好，注定都是孽缘。”

莫神医说完，这次真的走了。

苏青杨还是不解其意，欲再次追上去，莫神医却未卜先知般，边走边道：“别再问了，再问老儿也不会再说，这是老儿能为小娘子做的最后一点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