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陌生的爱（一）

第二日，盛玄仍未出现，苏馨伺候着焮赩喝药，许是怕焮赩多心，不待她问起，嘴巴就似没把门一样，张口就道：“殿下今日上早朝，子时就起了，本想来看看小姐，但又怕吵到你，所以就没过来了。但是，殿下待小姐，真是没话说，昨日一听小姐醒了，立马就差人买了好多补气生血的名贵药材回来，又怕后厨防范不严，再出纰漏，所以命苏馨在依云阁的小厨房亲自熬煮，亲自看管。小姐，你可放一百个心了，因为能在苏馨眼皮子底下捣鬼的人还没出世。”

这通牛皮吹得也真是溜，只是苏馨不懂，越是需要用谎话来弥合的关系，越脆弱得让人感到凉薄。焮赩懂，所以叹息落满地，她无力的拿起汤勺，有一口没一口的搅着碗里的汤药，不置可否。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偌大舞台子一个人唱独戏，终究热闹不起来。苏馨见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只好闭上嘴巴，不再吵扰。

偌大的屋子，突然没了人声，怪别扭的。

焮赩放下药碗，托着腮，思来想去一番后，假装无意的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侗哲？”

苏馨虽然被焮赩连应付都不愿意配合的态度弄得有点心不在焉，但这句话，她却是只字未漏的听得清清楚楚，两片红霞应景的飞上脸颊，整个人一下子就拘谨起来。

焮赩抬眼瞥了两下，见着苏馨扭扭捏捏的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呵呵，苏馨，别忘了，你可是江湖侠女，什么时候也跟那些官家小姐学会矜持了？”

被焮赩这一取笑，苏馨的脸更红了，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扯着焮赩的胳臂，嘴硬道：“谁说我喜欢那个死跟班的？就他那德性，给我苏侠女提鞋都不配！”

“咳咳咳咳”

主仆俩人正说得起劲，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咳嗽。苏馨到底是有功夫的人，耳力自然胜过一般人，一听那咳嗽声，脸色突变，手足无措的对着焮赩一顿比划，不断的用唇语说道：“是侗哲。”

“那又如何？”焮赩幸灾乐祸的用唇语反问。

被自家主子如此插刀，苏馨彻底崩溃了，强忍着内心的难堪，朝着门外大声问道：“谁呀？”

“焮娘娘，侗哲奉殿下之命，给娘娘送来几支人参，烦请娘娘让婢女出门来取。”

果然是侗哲。

苏馨心里一阵哀嚎，双手遮面，这下真的再无面目见他了。

焮赩强忍住笑，伸腿就是一脚，踢在苏馨的小腿上，命令道：“去。”

苏馨摇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苦苦哀求道：“小姐，饶了苏馨吧。”

“真是没用。”焮赩丢下这句话，款款而去。

没料到是焮赩亲自来取，侗哲赶紧请安道：“侗哲惊扰娘娘，烦请娘娘见谅。”

焮赩从侗哲手里接过一个长方形的纸盒，调皮一笑，使坏道：“‘扰’倒谈不上，‘惊’确是没少。”

侗哲冷着一张脸，假装听不懂般请罪告退。

侗哲前脚刚走，苏馨后脚就冲了出来，叉着小蛮腰，朝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怒斥道：“死跟班，太无理了。”

焮赩一副恨铁不成钢样，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纸盒子，直接朝着那装横的妮子脑袋砸了几下：“赶紧拿走，小姐倒成你奴婢了。”

苏馨放下手，一把抱住砸得自个脑袋生疼的纸盒子，长舒一口气，不解的问道：“小姐，你不是不准我跟侗哲在一起吗？”

焮赩想了想，伸手将苏馨额角处乱入的一缕头发，轻轻挽到其耳后，温柔的说道：“已经不要紧了。”

苏馨并不懂焮赩这句话的意思，就好比盛玄不明白自己为何害怕见到苏醒后的焮赩一般。

为什么害怕？

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两个问题，自昨夜起就一直在困惑着盛玄。

成帝端坐大殿，皱着眉，再次问道：“青杨，朕欲将二公主许配给你，你可愿意呀？”

苏青杨跪在大殿中央，身子纹丝不动，他知道这是成帝第二次发问，若换做其他朝臣，只怕早已被治罪。但，他也很清楚，成帝此时愿意容忍，绝不是对他另眼相待，只不过是不想落个苛待功臣的骂名。

“苏青杨。”成帝已经变得极度不耐烦，第三次提醒道。

“谢陛下恩典，臣愿意。”苏青杨深知凭一己之力绝无扭转局势之可能，咬着牙，磕头谢恩。

成帝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侧头瞧了瞧盛玄，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眉头再次皱起，瞥了杜德海一眼。

杜德海赶紧上前一步，道：“退——朝。”

“恭送陛下。”

待成帝一走，众人一把围住苏青杨，轮番祝贺。

苏青杨本就不是一个对官场顺从的人，面对众同僚突如其来的恭贺，显得十分不习惯，略微点点头，算做回应。

扭头见盛玄正打算出殿，急忙挣脱着冲盛玄叫道：“殿下，请留步。”

经上次平乱一事，众人已知骠骑将军与太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又都是一些深谙为官之道的人，听苏青杨这般叫唤，就知他们有事要谈，纷纷退开，独留盛玄与苏青杨。

“我以为刚刚在大殿，你会为我争取一下。”

“朝堂之上，挑战天威，为你，未尝不可。只是，这桩婚姻不是单单的一个赐婚，你我都很清楚。”

苏青杨沉默不语，为了赩儿，他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但真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轻率。

“盛玄，我不愿意。”苏青杨思定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真心话在这大殿说了出来。

都是用情至深之人，又怎会不懂彼此的伤。

盛玄淡然无语，轻轻道：“我正要去玉蕊宫，如果你真的这般不情愿娶二皇姐，那就跟我一起去，或许我能让你如愿以偿。”

“盛玄，你要做什么？”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怀疑是皇贵妃毒害了我的母后，但她说闵丞相当时只拿到三颗绿陀，并未再有其他，盛于落狱之时，她悉数给了我。对此，我仍是半信半疑，直到昨日芮妃拿出解药救焮赩，才确信皇贵妃没有说谎。”

“你认为是芮妃谋害了哲敏皇后？”

“蓉妃、怡嫔伏法后，我命人细细搜过芙蕖宫和怡菊台，未曾发现绿陀或与之相关的药物，如此一来，也只有芮妃了。况且从她现在治宫的手段来看，我只能说，她是一个手段非常高明的骗子，骗过了父皇，骗过了宫中妃嫔，也骗过了我。再者，莫神医说过，制药师制了七颗绿陀和一颗解药。芮妃竟然有解药，就绝不会不拿绿陀。”

“既是如此，我愿与你去玉蕊宫会会这个手段高明的骗子。”苏青杨一脸真挚道。

盛玄闻言，嘴角一扬：“青杨，如果……算了，先去玉蕊宫吧。”

盛玄神情怪异，欲言又止，此般反常，苏青杨早就瞧出端倪，料想定是与焮赩有关，想问，却又不知如何提起，只好保持臣子该有的距离，跟在盛玄身后。

芮妃似早已料到盛玄会来，一早就打发了玉蕊宫中所有的宫婢，仅留景红一人近身伺候。

只是她没有想到苏青杨竟会一起前来。

犹豫再三，芮妃问道：“太子殿下，真的要留下苏将军？”

“药是娘娘托苏将军送给本太子的，难道，苏将军不是娘娘的人？”盛玄故作不解的问道。

芮妃眼波微动，气息平和，不见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看来是个见惯了风雨有气魄的女人。

盛玄抬眼，与苏青杨眼神交流：如何，不一般吧？

苏青杨的头微微一倾，表示折服。

芮妃只觉这两人在无声交流，却不知其之意，只好视而不见，红唇微动，先发制人道：“太子今日来玉蕊宫，应该不仅仅是来谢本宫赐药这么简单吧？”

“芮妃娘娘有勇有谋，方有今日这般辉煌，本太子自叹不如，在此谢过娘娘赐药之恩外，更多的是希望聆听娘娘教诲。”盛玄不急不躁的顺着芮妃的话说道。

“既然太子如此说，那本宫倒真有一个故事想说与殿下听。”

“请娘娘赐教。”

芮妃站起来，一袭湖蓝色的长衫套在裙摆略大的深蓝色的底裙之上，繁杂而长摆的妃服，让她纤细的身形撑得十分吃力，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般停顿片刻。

“这玉蕊宫，因是先帝给失宠嫔妃所建，而被视为不祥，人人都避之不及。可哲敏皇后却将它赐给本宫，果然应验了，陛下久不招寝，嫔妃绕道而行，本宫如入冷宫。宫中众人都觉本宫应怨恨哲敏皇后，其实错了，本宫感谢哲敏皇后。因为恰是她的这番苦心安排，才让本宫远离是非，保全了当时尚在腹中的戬儿。所以，当哲敏皇后突然召见本宫，让本宫力保太子周全，已经保管那个锦盒之时，本宫答应了。今日，本宫也兑现了对哲敏皇后的承诺。”

“你说，这个锦盒是母后的？这怎么可能？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盛玄十分震惊，大怒道。

苏青杨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如果真如芮妃所言，那哲敏皇后岂不是自己谋害了自己？

芮妃一脸沉痛，又道：“是能救她性命的解药！她当然知道，而且她还知道，当今世上，绿陀的解药仅此一颗。”

“那她为何不服用？”

“她不服用，是因为她有一颗爱子的心。”芮妃转身凝视着那张酷似哲敏皇后的脸，那日她对生活的悲情，对命运的无奈，以及对爱子的担忧，又历历在目：“她觉得竟然有人可以对她下手，那么有朝一日，那人同样可以对你下手，她害怕那一日成真，所以她宁愿自己死去，也要留下这颗解药，以备不时只需。”

“这怎么可能？”芮妃的话仍然无法说服盛玄，心里暗道：如果真是为本太子预留的，那为何现在又如此毫不费力的拿出来救焮赩？

苏青杨也有此疑惑，冷冷道：“既是如此，那芮妃娘娘为何要赠与末将，救焮侧妃娘娘？”

“本宫根本不想救她。”芮妃听罢，脸上略有不满：“太子殿下，你爱上了一个怎样的女人，你可清楚？”

盛玄与苏青杨相互对视一眼，表情一致：看来芮妃不但深知绿陀之事，对焮赩似乎也有所了解。

“她就是研制绿陀之人，制药师的女儿。”芮妃冷冷的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