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

“当真是安侨主动找你说的？”苏青杨端坐书桌前，眉头微缩，桌面上堆着几份翻阅一半的书简，右手握着的笔横卧在手腕处，左手不停的在桌面上叩击着。

“是。”苏管家弓着腰，如实回答道。

苏青杨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屋内一个放满书籍依墙而靠的柜子旁，左手在一排排的书前扫过。

苏管家不明就里，问道：“少爷，是否让小翠走这一趟？”

苏青杨还是不说话，沿着书柜又走了回来。

“少爷？”

“你觉得小翠如何？”

苏青杨敲到其中一本书，抽出来，一边翻，一边问道。

苏管家直起身，神情略有思索，良久才道：“小翠这孩子心地善良，没有见过世面，十分单纯，其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苏青杨翻开手中的书，一页一页的翻，又不说话了。

苏管家瞧着奇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仔细一回味，恍然大悟道：“小翠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办不了精细的活。”

“既然之前那个白瓷摆件是你派人去买的，那还是劳烦你再跑一趟，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送到东厢房即可。”

人人都知道小翠是一个根本不用脑子办事的婢女，却偏偏指名要她去跑这一趟，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

苏青杨嘴角露出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合上书，又插回柜子，吩咐道。

“少爷真的不担心公主那边？”

“我自有安排。”苏青杨几步走到苏管家跟前，伸出右手搭在苏管家的肩上，重重拍了几下，嘱咐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管是谁都不能随意调翠菊楼的人，明白吗？”

“明白了，少爷。”苏管家点点头。

“若是无其他之事，你先下去吧。”

“是。”

苏管家走后，苏青杨踱步到窗前，双手一推，将闭合的窗阑轻轻推开，书房离翠菊楼不是很近，但从窗口可以看到翠菊楼的一角。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苏青杨就是站在这扇窗前看着或是有她或是无她的翠菊楼，一看就是一夜。很多时候，他也问过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是放不下记忆中那个小女孩还是眼前这个俏皮娇女子？无数次的自问后，仍是只有问， 没有答。

苏青杨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对于一个内心拒绝回答的问题，或许还是如此凝望着，陷在自己编织的无限遐想里更幸福。

只是此刻，苏青杨似乎更在意东厢房。

已经找上小翠，看来，二公主是对赩儿有所怀疑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怀疑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影俏皮的推门而入，先声夺人道。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毕竟整个苏府能如此大胆私闯书房这等重地的只此一人。

“找我有事？怎么不让小翠来报？”苏青杨赶紧合上窗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走过来，静静的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

今日的焮赩，没有穿上她最爱的红色，一袭白纱水舞裙将她的玲珑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光泽顺滑的秀发只用一根白色丝带将两侧的发随意往后绑着，宛如最纯净的山泉般干净透析，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竟意外的重叠于一体。

焮赩摘下面纱，微微一笑，犹如天山上孤独盛开的雪莲花般傲然独立。

“听说公主想让小翠去帮她买东西，但你没有同意？”

“应该不是苏管家告诉你的吧？”苏青杨眉毛挑了挑，似乎有点不悦。

焮赩望着面前这个男子，仍旧是一袭万年不变的白色袍子，只是今日这袍子却用了点心思，袖口与领口处都用淡蓝色的丝绸滚边，腰封选用的也是相同的淡蓝色，左右两边各挂着一块乳白色的玉饰。此情此景，不禁让焮赩想起了在荣兴街撞到盛玄的样子，那日他正好一袭蓝袍，加白色腰封。一想到那个人，心里不禁有点沮丧：来苏府都快一个月了，他竟能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真是凉薄。

“怎么啦？”苏青杨见焮赩不做声，以为是自己的不悦惹她不满，赶紧又补上了一句问道。

焮赩知自己走神，咧嘴一笑道：“是安侨说与我听的。既然以此能缓和公主与我的关系，何不让小翠跑这一趟呢？正好我的伤也愈合了，小翠近来无事。”

“东西是苏管家买的，派苏管家去最好，小翠嘛，公主初来，自然不知小翠底细，但你我还是知的，万一小翠又顶撞了公主，那就适得其反了。”苏青杨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小翠有什么底细？”焮赩故意拉长语调，顽皮的一笑，从苏青杨身边走过，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又道：“她不懂事，还不是跟你这个少爷学的，看我进来都多久了，也不让我坐下说。”

苏青杨无语一笑，也走过来，倒了一杯茶，放到焮赩面前，这才在她对面坐下来。

焮赩端起茶，浅尝一口又道：“你还没有说小翠有什么底细？我正洗耳恭听等着呢。”

“你这个时候独自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又来了，不愿回答的问题，直接跳过。好吧，谁叫你是苏青杨呢。

焮赩放下杯子，眼睛里透着一股狡黠，头探过去几分，道：“你可替我打探到苏馨的消息了？”

“正如你所说，荒芜山人烟稀少，且山体又大，想要找到他们确实很难。”

“你可以直接去莫神医的小屋找呀？”

“找过了，只有俩个采药童子留守，听他们说，莫神医带着一个从皇城去的姑娘上山采药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如此可就真的难找了，莫神医进山里采药，一去两三月都是常事。”焮赩把玩着刚刚放下的杯子，忧思重重道。

“别太担心，总会寻到的。”苏青杨不忍见焮赩难过，语气轻柔的安慰道。

“你待我真好。”焮赩再次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动几步，看到书桌上摊开的书简，她随意拿起一本，装作看书，口里却继续说道：“其实，不值得的。”

苏青杨也站起来，跟着走到书桌旁，抽掉焮赩手中的书，轻放于桌上，双手放在焮赩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就将她整个身子扳了过来，那双英武的眼里里似有无数火种跳跃般炽热的燃烧着焮赩清澈的眸子，深情的说道：“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所以值不值得，应该由我自己去判断。”

焮赩身子未动，脸却轻轻别到一边，似是怕被烤干般，不敢与他对视，语气中带着仍带着内疚不安的说道：“你不知道，我曾经用药物迷惑了你与盛玄。”此话刚说完，焮赩又转过头，望着苏青杨，清澈的眸子已经变得非常浑浊，带着不忍又无奈的苦笑继续说道：“一年前，我后悔了，也厌倦了虚伪、谎言、欺骗，不想继续控制你或是盛玄。所以我服下爹爹留下的绿陀，然后从悬崖上跳下去。我想如果我命该绝于此，那就死得痛快点；若是我命不该绝，那么没有解药的我，就将是另外一个全新的我，不会对你们用药，不会记得爹爹与先皇后的种种，不会是一个带着仇恨的女子。苏大哥，我是真的想舍弃过往的一切，因为焮赩终归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不值得谁来珍惜，只有七七才是无暇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彼此再遇，反而更痛苦。”

“傻瓜。”苏青杨一听，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安抚道：“不管是焮赩，还是七七，都是你，又有何区别？就如这季节般，既有春意盎然之生机也有傲雪凌霜之肃杀，难道可以说不要这个，只要那个吗？”

焮赩安静的伏在这个温柔的怀中，听着这善意的言语，眼泪噗呲噗呲全洒了下来，浸入这洁白纯净的袍子里，最后全部融化在这个让人心安的胸膛里。

要是盛玄也能如苏青杨这般体贴，该有多好？

“赩儿，你要记住，我待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你所说的那些迷情香并无关系。”

苏青杨见怀中人不说话，继续说道。

心里却荡起了无数的涟漪：赩儿，你可知道，于你虽只不过是一个知己般安慰的拥抱，于我却已是此生不可多得的幸福。你恨自己心有私欲，不够纯粹，其实但凡只要生于这世上，能够呼入一口空气之人，都有自己的心欲，就如我，此刻，我只愿时间就此停住，那么你就永远在我的怀中，感念着我的好，不思其他。

“苏大哥，谢谢你，你总是这么愿意包容别人。能够与你相识，是赩儿毕生之大幸。”哭过一番后，焮赩的情绪平稳下来，终觉得有点不妥，轻轻推开这个让人温润的怀抱，浅浅的说道。

佳人离怀，苏青杨顿觉心中空落不少，借着去茶桌帮焮赩取面纱的机会，偷偷将自己的失落掩埋好。再转身，面面相对时，又是那个理性略微有点冰冷的苏青杨，他将面纱整理好，再一丝不苟的帮她戴上，语气中只有关怀的叮嘱道：“不要再摘下它。”

许是刚刚哭过，面纱之上的眼睛灵气不见，倒有几分血色；面纱之下幽幽道：“七七知道了，先行告辞。”

说罢，白纱飘动，乌丝轻扬，只留下一个多情的背影，越见越远。

苏青杨矗立原地，心中黯然：为何留给我的，永远只有背影？盛玄，我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停止对你的嫉妒。

焮赩前脚刚走，苏管家后脚就跟了进来，白净的脸上因为着急全是褶子，一见到苏青杨就大叫着：“少爷，公主召小翠去东厢房问话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还未见小翠出来。”

“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任何人都不得调翠菊楼的人的吗？”苏青杨一听大怒。

苏管家哭丧着一张脸，呐呐道：“是公主悄悄派人单独去召的，老奴也是刚刚才得知呀。”

苏青杨听罢，身上马上散发出一股寒气，脸上的表情严肃而令人后怕，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屑，心里暗道：看来是自己太纵容这个公主，才让她如此不知收敛的一再挑衅，盛琴，若是你胆敢威胁到焮赩，别说芮妃来了，就算盛玄亲自来，也不见得能保下你。

“你下去吧，不要声张，我来处理。”

苏青杨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就朝东厢房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