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章：承露盘
“吴郎，你听我说。我没有，我没有。”
花解语急得大声叫道。
一惊醒来。
“姐姐，你醒了。”
花解语惊醒后，听有人在叫他姐姐。抬头一看，陈路正坐在自己身边。
圆圆的脸，红红的衣。
花解语几疑在梦里，使劲儿拿衣袖擦眼睛。
“路弟，我这是在哪里遇见你。是在梦里？还是在地府里？路弟呀，都怪姐姐没有用，没有寻到老神仙来救你呀。”
花解语哭道。
“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寻得了神仙，他来救了我。我现在真真实实站在你面前。姐姐，你受苦了。”
陈路搂着花解语哭道。
花解语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脸，确认真真实实的陈路在眼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又哭又笑。
“真的是路弟，路弟，你知道吗？姐姐我真的好怕见不到你来。”
“姐姐。姐姐。”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你快快给我说说，那神仙是如何救得你回来的。看你以后还要调皮不。”花解语一脸泪水笑道。
“姐姐，你知道我是谁吗？”陈路问道。
“你是我路弟。难道你真是妖怪。”
“说是妖怪也算，说是神仙也是。姐姐，我只是一只盘儿。”陈路笑道。
“盘儿。”花解语疑道。“路弟你别说慌了。我听人说过，凡生七窍者才可修仙，你若是盘儿，如何能盘儿成精。”
“姐姐，你看这墙上的画，你认得是谁吗？”
花解语抬头看了一眼那墙上的供奉的画像来，见得一人喜笑颜开，破衣烂衫。五六十岁的模样。
“这人是那位菩萨。姐姐只识得观音菩萨和佛祖。”花解语说道。
“这人名叫东方朔。”
“东方朔，我听说书人说过他，说是汉武帝要杀他乳母，大臣没有人敢去救，是这个东方朔跟皇帝说，‘快把她杀掉，皇上已长大了，不再需要吃你的奶了。’皇帝便不好意思杀他乳母了。可是这个人。”花解语问道。
“正是这个人。”陈路笑道。“你不知道。他还是个偷儿。”
“咦，他如何变成了偷儿。”
姐姐你听我说给你听。我本是太上老君桌子一个盛茶水的盘儿。名叫承露盘。千年来，都只是在太上老君的桌面上。尽忠职守，这个东方朔本来姓张，字曼倩。原本是太上老君烧火的童子。因犯天条要被打下凡尘受魔难，不想他临行时竟然顺手儿将我偷下凡尘。
不想有人泄漏了天机，跟汉武帝说，只要造得高十丈的铜人，手里托着承露盘。就可承接天上仙露。喝了这天界仙露，能长生不老。
你想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修仙不修，何来仙业。
可笑世上修仙人，一面说要修仙，一面却要想那荣华富贵。
东方朔无奈将我献与皇帝。汉武果真建了丈二铜人于宫门前，里放一杯玉盏。
每日清晨有一名叫小莲的宫女前来，沿着台阶，取走玉杯儿。然后送与汉武大帝饮用。
小莲生得好模样。就如我在仙界见到七仙女一样。每日里，都是她来取这玉杯儿，她来时，她总会用丝帕儿将我细细擦试。边擦边忧伤而歌道。“承露盘，承露盘。风吹雨淋好凄惨，浓为你擦去世间尘，你可送侬过天山。“
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感谢她每日的擦试，才不让我因沾惹太多世间尘埃而坠魔道。
听小莲的言语，似少女怀春，是说她心里的恋人在远方打仗，他却进得宫来做了宫女。
只是不知哪位男子，获得了她的芳心。
只是每次小莲前来取露水时，我都能感觉到托我的铜人在微微颤抖。
我好生奇怪。
有天晚上，夜空很静，我仰望星空，想起小莲。想到小莲，就想到铜人。
“铜人，铜人，你为何每次见到小莲都在抖，你可知道，仙露很是贵重，若有半点差迟，你可害得人家小莲性命。
不想铜人竟然流出了眼泪。
“承露盘，承露盘，我知你是天上仙。你可知我苦与难。”
世间万物，凡有恒心者，皆可修真。
只不过，有的能成仙，有的只能成魔。
“铜人，你是仙还是魔。”
“我是人。”铜人答道。
“胡说，铜人要么是仙要么是魔，不可是人。”我笑道。“当年盘古开天时，混屯初开，清者上升为仙，浊者下坠为魔，只有一道阴阳和合之气无处去。它既成不了仙，又入不了魔，天地间无有个去处，女娲娘娘收留他，和着泥和水，才造成了人界。并发下誓言，仙魔二道，绝不可伤害人界，你惹伤他一分，我便损你十分道行。后来神魔两界经过了两次大劫难。仙界有人坠入魔界为魔，反之，魔界已有修得上天为神仙。把先前的仙魔界都弄得有些分不清了。小莲若因你而丢去性命，你便应了女娲大神的誓言。小心小心。”
承露盘说这么多，只是想吓唬吓唬铜人，不论你是仙还是魔，都不可伤害小莲。
铜人听了吟停半响。叹了一口气来。“唉，看来我是魔。我是魔，就是害尽天下人，已绝不会害小莲。”
“那又是为何。”
“你且听我讲个故事。”
“长夜漫漫，听个故事是件有趣的事情。”
长安城西，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位男丁。生得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话语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人称万里云。
万里云有个表妹，叫小莲，自小便与他订了亲。不想汉武开边，万里云十五岁当了兵，一去五年，因战功累为中令郎。”
这日里回到京师。想小莲已到十八岁，欲要婚配。不曾想，武皇好色又好仙，一边四方征发，开缰扩土，一面广征天下美女。充实后宫。
小莲进宫去了。
有道是一入宫门深如海，万里云回到家来，想跟表妹完婚，现在却连见都见不到面。你可知万里云心里是何等的伤心。
刚好汉武帝皇，要找终终南道人铸铜人。万里云给派往督造此事。
万里云与终南道相熟，终南道士自言有通天彻地之能。一日万里云跟他说，人要是能变成铜人就好了。终南道笑言小事一桩。万里云听他话语似有什么法儿。拐弯抹角设法询问，后来终南道长才说道。
“在道中，有一门附魂之术，你只要能肯丢弃肉身，将魂附在此物件，以此物为身，此物就有了精神。这本修道中的一门功夫，只是大多数人是舍不得肉身，所以这附魂之术，从没听闻有谁施过。”
万里云听了，跪求终南道长，要他想法施此术，让他附魂铜人身，这样便可进到宫里，见到未婚的妻子小莲。
终南道长开始不允，说此事有违天礼，不肯施行。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的铜人无法铸成，看来工期临近，再不能铸成铜人，便有欺君之罪。终南道有些慌了。
有人献策说，当年铸剑师干将莫邪铸不成仙剑，只因少了一味药引。恐怕要铸此铜人，也要依此才成。
终南道长想不出其他法门来，唯只有试上一试。原本想要寻个死囚犯，又怕得死囚犯怨气重，反而不美。一时踌躇。
万里云闻之大喜，再寻终南道。自告奋勇地要去投炉，助他成功，但是，要他用附魂之术，附魂于铜人身上。
终南道长无有办法，只有答应，说此术本只可修成魔道。若能在千年后不毁于烈火中，并叫人从铜人里释放出来。就修成仙道。这是由魔入仙之法。
万里云不管是魔道或仙道，只想见到小莲。
于是，终南道长为万里云施一回附魂之术。万里云助他身入洪炉，将自己肉身化为灰烟。
终南道长终于炼成铜人，送入宫里，置于宫门。
万里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小莲。
小莲却还以为万里云还在天山戍守边关。
承露盘听到铜人这番话来，感动千万，没想到这个痴情的万里云，为了见到自家心爱的女人，做出如此感天动地的事情来。
“你如何不告诉小莲。“承露盘问道。
“我只要每天能看到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其它，我还能如何想。我现在是魂附铜人。”
我记得一些太上老君修仙的法门，传了铜人。只愿别让他最后误入了魔道不能回头。
小莲每天都要来取走那玉盏儿。每天铜人与我都能见到她。
她每天站在那台上，因为铜人高台，可以望得很远。我知道，她喜欢站在上面的，是因为可看得远，想远方的万里云。但是，她不知道。这万里云其实每天都在陪着她。
她高兴，铜人就高兴，她伤心，铜人陪着流泪。
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有一天，来取玉杯儿的，换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从此小莲再没有出现。
后来听闻说是汉武因太子之事，诛杀数百宫女，她不幸便在其中。
从此，铜人如死了般，再不跟我说一句话，哪怕我如何引说。
多年后，武帝没有长生，还是死去。再后来，不知年月。
有一天，铜人忽然说“承露盘，承露盘，你是神仙，你能逃避灾难。而我入魔道，世道已变，我恐怕再劫难逃，可怜我没有能与我的小莲长相守，恐怕从此会烟飞灰灭，没有未来。你若有一天逃得出去。你一定要替我寻寻我的小莲，看他在那里去了。替我看顾看顾。不要让她伤心，不要让她流泪。她是我人生的梦，我永远为她而生。”
我便应承了，没有多久战乱连连。清龙元年八，魏明帝诏令从长安取承露铜人。在此过程中，遇上狂瀑雨。铜人不知所终。
后人有写过一道金铜仙人员辞汉歌。便记此事。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