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北虎如狼（一）

叶长风进屋之前并不知道墨卿烟也在此处，直到他目光从不远处的帝王身上移到一旁那一席红裙的女子身上。

顿时不由得微微一愣，那未施粉黛的娟秀面容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点缀着眉宇间的英气，却是叶长风从未见过的惊艳。

“云……云凰殿下？”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叶长风，此刻也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惊艳，都让他几乎忘记了应有的礼节。

待得一旁的墨渊提醒般轻咳了几声，叶长风才猛的回过神来，眼中的惊艳被恭敬取代，“云凰殿下，您生病一事……”。

墨卿烟生病的时候，青玲因为需要一些药材，便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毕竟放眼整个沧澜关内，青玲也就与他熟络一些，因此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嗯，已无大碍。”

墨卿烟轻笑一声，叶长风方才脸上的惊艳，她尽收眼底，此刻心中难免有些高兴。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墨卿烟也不例外，比起墨渊那种明明被惊艳，却硬是要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叶长风这般恰如无声的称赞，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即便如此，墨卿烟倒也没有忘了正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叶将军方才神色焦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报？”

方才叶长风进屋时那一脸焦急的模样，墨卿烟自然也看在眼中。

她知道以叶长风身为沧澜关主将，以他的见闻与经历，若不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他绝不会表现得如此焦急。

“是……”，叶长风正准备开口，一旁的墨渊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是北境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消息了吗？”

“北境？”墨卿烟略略皱眉，转头看着墨渊，眼睛里满是疑惑。

“嗯！”墨渊面色忽然间有些凝重，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回屋后，便病倒了，你身边那懂医术的朋友说你需要安静的休息，我便没有让叶长风打搅你。”

“是吗？”墨卿烟转头看了一眼叶长风，后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墨卿烟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放心墨渊，也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即便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墨渊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对于墨卿烟的反应，墨渊倒也没有丝毫的意外，继续说道，“昨天夜里，朕安插在北荒军中的密探送回了情报，说是北荒三万先锋部队已经集结在裂风山下！

朕收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让叶长风召集了几名北境将领过来商谈，你要想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可以问他。”

说完，墨渊指了指叶长风，而他如此做，显然是打算告诉墨卿烟，他并没有刻意隐瞒她什么，也没有打算借机翻身的想法。

“北荒吗？他们果然还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墨卿烟默然片刻，并没有向叶长风询问其它事情，毕竟她虽然对墨渊有所提防，可在这种关乎到东墨存亡的事情上，墨卿烟还是有把握肯定墨渊不会从中作梗。

毕竟墨渊现在也是东墨的帝王，要真让北荒杀进东墨，恐怕他也活不长了。

不过墨卿烟眼睛里难得的柔和，也因为这个消息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其实墨卿烟为了让北荒打消进犯东墨的念头，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她与墨渊之间的交战，可奈何耶律长思野心太大，即便在东墨内战已经结束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错过东墨北境兵力空虚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

想到这里，墨卿烟把目光再次落在了叶长风身上，示意他开口。

毕竟在这个时候，准确的掌握北荒的动向，她才能更好的做出应对。

“新的消息，恐怕算不上，据探子回报，北荒集结兵力后，并没有急着进攻，反倒在裂缝山下安营扎寨！

这种做法，与北荒以往雷厉风行的进攻手段大相庭径！”

叶长风身为沧澜关主将，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北境边城防守薄弱，岌岌可危，他不敢忽略北荒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

“北荒在裂风山下安营扎寨？”

墨卿烟与墨渊同时一惊，脸上皆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正如叶长风所言，北荒以往的进攻，都是雷厉风行，为的就是在东墨调集兵力重点防守之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可如今北境明明兵力空虚，几乎一触即溃，北荒反倒安营扎寨，这种反常的举动，的确需要他们小心应对。

毕竟北荒如今肯定也知道北境兵力空虚，此刻不抓住时机进攻，总不会是坐着等你从新调集大军回防边城，再来跟你正面交锋吧。

这种“光明磊落”的行为，墨卿烟并不为是北荒会做出来的。

“另外探子还带回消息”，就在墨卿烟与墨渊猜测北荒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的时候，叶长风继续开口道，“陛下之前召回了所有北境士兵与我们开战，如今北境三座边城总兵力不超过五千。

首当其冲的邺城，城守已经弃城逃离，现在接管邺城的是原守城主将范有，整个城中守军不超过两千，其中近一半是范有临时征兆以及自愿守城的城中百姓。”

说到此处，叶长风语调渐渐变得沉重，眼睛里的焦急与担忧似火一般烧灼，“陛下，云凰殿下，你们应该知道，单凭邺城这点兵力，一旦北荒发起进攻，他们绝对撑不过半日。

而城中……还有数万百姓来不及撤离！”

因为北荒的贫瘠，为了在东墨国内掠夺所需资源，几乎每年北荒都进犯东墨。

只不过以往的北境边城乃是东墨国内驻军最多，守备力量最强的地方。

因此无论双方交战规模如何，北境的百姓都能安然无恙的撤离。

故而即便有时北荒攻下了边城一两座城池，他们损失的也大都是一些来不及带走的财物，至于人，恐怕出了戍边的将士，寻常百姓还真没几个被战火波及惨死的。

可因为墨渊此番带走了几乎北境所有的守军，导致北境数城的守军，加在一块儿也不过五千。

如此一来，当北荒大军陈兵裂风山下，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时候，包括邺城在内的数城根本没有任何兵力来协助百姓撤离。

这也是叶长风如此焦急的缘故，他们东墨不惧与北荒交战，甚至不怕战败，唯一害怕的就是保护不了东墨的百姓。

从历来几次北荒破城后，那几乎寸草不留的掠夺情况来看，一旦让他们攻破了邺城，恐怕城中的百姓能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一成！

事实上，比起叶长风所言，北境面临的形势要严峻得多。

毕竟如今整个北境的守军加起来也不到五千，只要北荒发起攻势，那些看上去防御工事完善的城池，实际上就跟一张纸没有太大的区别。

面对北荒先锋大军的铁蹄，根本就是一触即溃。

因此只要北荒发动进攻，东墨损失的就不仅仅是邺城内的数万百姓，而是整个北境的百姓，恐怕都要生灵涂炭。

“不，不仅仅邺城，只要北荒发起进攻，整个北境陷落，不会超过一天！”

相比于叶长风，墨卿烟更能意识到此刻北境……

准确来说是整个东墨面临的危机究竟是多么可怕。

一想到北境有可能生灵涂炭，墨卿烟一颗心就渐渐提了起来。

转身迅速走到不远处的地图旁，眸中冷冽的目光盯着上面条条墨笔勾勒的山河城池，紧锁的眉间迟迟不展。

墨卿烟很少会有无计可施的时候，可如今看着那北境与沧澜关之间几乎横跨整个东墨的距离，墨卿烟只觉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此番也很难救下北境，救下那无数百姓。

毕竟北境守军实在太少，哪怕她现在就带着所有士兵出发，恐怕也无法赶在北荒进攻之前抵达北境。

“如果你现在还想着带兵驰援北境的话，朕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且不说在时间上你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你能及时赶到。

你认为将士们才经历了一场大战，又连着奔袭数百里，还有战斗的力气吗？”

就在墨卿烟愁眉不展的时候，墨渊不知不觉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同样看着眼前的地图。

比起墨卿烟那眉间紧锁苦苦思索对策的模样，墨渊此刻的镇定自若，倒是很符合他身为东墨帝王，理应天塌不惊的心性。

“来不及了，北境目前的兵力，根本挡不住北荒的进攻。

比起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到不如先想想北境被北荒攻占后，我们该如何挡住北荒接下来的攻势，以及如何收回北境吧！”

墨渊淡淡的说道，脸上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仿佛此刻北境那数十万正面临生死危机的百姓，根本与他没有任何关联一般。

“北境数百年没有被北荒完全攻破，如今你说弃就弃，倒还真是轻巧！”

不知为何，听见墨渊口中将抛弃北境，抛弃那数十万百姓这件事情说得如此淡定，如此轻松，她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怒火猛的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