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什么

平静的声音飘荡在海风中，沈念秋怔住了，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秋舒是凡人。”

“叔楠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流着鲜血却无法自我修复，应该也只是个凡人。”秦柏说道，突然目光一凛，瞥向城市的方向，对沈念秋说道，“有人在找你...你快回去吧，有空再聊。”说着，在沈念秋脸上拍了两下。

沈念秋这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傅时衡在休息，他并不知道自己独自来到了海边！休息之后发现自己不在，他会生气的吧！

沈念秋慌张地站起身来，说道：“对啊，我都忘记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提醒我！”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她和秦柏交谈的一举一动，已经全数落入了灌木丛后深邃的眼眸中。

沈念秋匆匆赶回救护所，发现傅时衡双眸轻闭，似乎还在休息...她舒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傅时衡鞋子上的细沙。

就在刚才沈念秋出门的时候，傅时衡不放心跟了出去，他没有听见沈念秋和秦柏说了什么，却看见秦柏牵着沈念秋的手，行走在沙滩上，笑容灿烂温暖，刺伤了他的眼。

沈念秋庆幸自己跑出去的事情没有被发现，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去，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鱼，刚才去哪里了？”

声音很淡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沈念秋心中，却十分不安。

她转过身，支支吾吾道：“我...我去了海边...”

傅时衡坐起身来，眸色微沉，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一个人去海边做什么？”沈念秋绞着手指，她很想告诉傅时衡，她找到了家人，她很开心，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可是，如果说了出来，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不能和爱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沈念秋撇了撇嘴，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秦柏看似温和热情的面具下，是那样的平静和淡然...

大概是孤独久了，一个人笑，一个人哭，没有人可以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不得不变得淡然了吧...

不过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因为，他们找到了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家人。

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幸福，毫无保留地反应在了沈念秋脸上，清秀的脸庞上，泛起幸福的笑意，傅时衡看着沈念秋莫名的笑意，脸色寒了几分：这样的笑容，他刚才见过，就在那个男人牵着沈念秋的手，行走在沙滩上的时候，沈念秋，也是这样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沈念秋！”傅时衡突然面色森寒，带着巨大的怒气。

“啊？”沈念秋一脸茫然地看着傅时衡，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愕然说道，“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站住！”傅时衡突然站起身来，逼近沈念秋，面色森寒地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啊？”

“啊？”沈念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傅时衡都看出来了？看来果然和秦柏说的一样，自己太不擅长隐藏了...

“手，伸出来。”傅时衡突然说道。

“啊？”沈念秋依旧一脸迷惑，她不知道傅时衡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反常，说出这样类似孩童般的话语，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纤细的手掌，平静地悬在空中，看上去温和而瘦弱。傅时衡凝视着她的手掌，目光复杂。

看到傅时衡的神情，沈念秋疑惑说道：“怎么了吗？我的手有问题吗？”沈念秋看看傅时衡，又看看自己的手掌，眼中的疑惑更深。

她不知道，傅时衡此时复杂的目光，是因为不久前，他亲眼看见另一个人牵着她，牵着这只原本只属于他的温暖掌心...

那个人是谁？

傅时衡期待沈念秋能够向他坦白，但是沈念秋似乎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都看见了，所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审视一下她？或许...傅时衡眉头微皱，甩甩脑袋，将不好的想法甩出脑海之外，转身离开。

“傅时衡！”身后突然传来明朗的喊声，傅时衡的身躯停住了，没有回头地说道：“我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沈念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自己找到族人的事情，看着傅时衡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咽回了要说的话，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傅时衡的目光更加复杂，说道，“好...如果实在是饿了，你先吃也没关系。”

说完，傅时衡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沈念秋看着空空的门口，一时有些失神。

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

突然，一个瘦削修长的人影闪电一般闪入了沈念秋所在的房间，沈念秋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碰的一声关上，沈念秋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电话，这个电话是国际军队的士兵特意在救援所设置的，每个房间都有一部，是为了方便居民们及时反应漏网的匪徒信息。

沈念秋刚按下两个一，手腕便被按住，闯入的身影低声说道：“是我。”

黑色的风衣帽子缓缓放了下来，金色的头发如金线一般肆意飞扬，幽深空洞的眼眸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白皙的脖颈下，锁骨清晰可见。

“叔楠！”沈念秋松开了握住电话的手，紧张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疑惑，“叔楠，之前任武袭击这座城市，我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任武...现在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不是质问也不是责备，为什么是关怀？叔楠空洞的眼神，弧度柔和了一些，他放开握着沈念秋手腕的有力手指，一道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他有些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一时没有注意控制力道...”

“没关系的~”沈念秋笑着说道，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关切地说道，“你饿了吧？这里还有一些吃的...”沈念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救援所派发的干粮，递到叔楠面前。

叔楠看了看沈念秋，目光转向沈念秋手中的食物：一个用塑料袋封装起来的小麦面包。

万年不动的眉头皱了皱，叔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不吃人类的食物，我只食用活物的血肉。

“我...”叔楠喉咙动了动，说道，“我刚好有点饿，谢谢。”说完，及其不自然地接过沈念秋手中的面包，带着怪异而别扭的神色。

“呵呵~”沈念秋笑了起来，叔楠的脸色瞬间黑了，沈念秋接着说道，“我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行为...很可爱...”

叔楠的脸更黑了。

可爱？这是形容小孩的词！他这样一个沾满鲜血的杀手很可爱？笑话！

果然人类的食物不适合自己！叔楠这么想着，顺手就要把手中的面包扔出去，在刚刚举起手的瞬间，便被沈念秋一把摁住。

叔楠的眼神中，有些气恼，盯着沈念秋，十分不满。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这些食物...”沈念秋说道，“但是，既然你已经脱离了任武，就应该渐渐摆脱过去食用活物血肉的习惯...秦柏说过，我们要学会隐藏自己，才能不杀人...因为身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就会无法再回到族群中，只能堕落...”

蓝色的眼瞳，猛然收缩。握着面包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柔软的面包在强大的力道下，被压扁成一团。

沈念秋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叔楠的表情，她从章鱼和秦柏的口中，知道了叔楠是人鱼族的异类，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回到族群的存在...她想帮助他，回到自己的种族。

“碰”~轻轻的撞击声响起，被压扁的面包直直坠落在了地板上，蓝色的眼眸豁然一动，叔楠仿佛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掉在地上的面包，弯下身子，捡了起来。

半响，低沉的声音平静响起：“早就，回不去了。”叔楠猛然抬头，看向沈念秋，有些自嘲地说道，“就算所有犯了错的鱼人都能回到族群中，我也回不去了...因为...”叔楠惨然一笑，仿若暴风雨中孤独的岩石，“因为，我的身上沾染了族人的血。”

“沾染了族人的血？”沈念秋重复着叔楠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面色苍白，惊恐说道，“难道，章鱼口中所说的，那个几乎葬送人鱼族的人...就是你？”

“是的。”叔楠的回答十分平静，“你现在恨我也没关系，而你也只能恨我...因为，你杀不了我。”

沈念秋盯着叔楠，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惊讶、憎恨、不解、疑惑...她盯着叔楠的脸，他的面色依旧很苍白，看上去无比虚弱，然而，在这虚弱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杀戮的魔鬼。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想法，到了最后，汇集成了短短的三个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