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临终之托

皇帝一听，饶有兴致地问她:“那你瞧着，朕的这四盆建兰如何？”

苏宁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心想，皇帝的东西，她总不能说不好吧。“陛下的这四盆建兰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培育得极好的，然而……”

她望了皇帝一眼，继续道:“然而花色略缺光泽，这是花朵即将凋零的征兆。而且，花量不是很足，显然是营养过旺的原因。”

“哦？”皇帝下意识地望向四盆建兰，却没有看出什么，“现下已是隆冬，不应该本就是凋零时节？”

苏宁声笑道:“一般来说，建兰的花期是从六月到十月十二月，但是如果悉心照料，开到次年一二月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皇帝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宫里的种花师的种植技艺已是一顶一的好，但是最多也只能将兰花培养到十二月初，便悉数凋零了，能活到二月份的建兰，岂不是能赶上墨兰了，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前皇后酷爱兰花，其在世时，寝宫里养满了花草，色彩缤纷，十分鲜艳美丽，其中就以兰花居多，春兰、惠兰、建兰、墨兰、寒兰等等，一年四季都看得见。前皇后逝世后，皇帝专门命人培育兰花，摆在自己的养居殿和御书房，以供时时怀念亡妻之用。

“那么，依你看，这四盆建兰可还有救否？”

在养花上面，苏宁声的信心向来是很足的，所以当皇帝一问，她便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有救的。”

皇帝满意地说:“若非你是将来的燕亲王世子妃，朕定然让你去奉勤司给你个女官当一当。”

奉勤司是专门管理后宫园艺的地方。苏宁声心里嗤笑，我才不稀罕呢。“多谢皇上美意了。”

于是乎，苏宁声不小心又给自己揽了一个活儿，那就是替皇上拯救这几盆兰花。

不一会儿，门口有小太监传话给齐公公，说是燕亲王世子来了。

安长夜走进来，先朝苏宁声眨眨眼睛，然后行至皇帝跟前行礼:“长夜参见皇伯伯！”

皇帝吩咐赐座，随后问道:“长夜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

“长夜近日在王府学习功课，许久未曾来给皇伯伯请安，今日休息便想着早些进宫来。”安长夜笑得一派天真，说完话便看向苏宁声，“没想到声儿也在呢！”

事实上，皇帝早就料到安长夜今日会进宫，又料想苏宁声进宫半月有余，长夜那孩子定然想见一见她，这才把她召到御书房来的。另外，皇帝虽给安长夜和苏宁声二人赐了婚，但他到底对苏宁声不太了解，今日也希望能够深入了解一下，看看苏宁声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才貌双全。不过，方才苏宁声的一番对种植建兰的谈论让皇帝不禁赞同传言了。在他看来，女子单只会琴棋书画，远还不能被称为才华横溢，要懂得生活中的更多闲情雅事才可算作有才。就像木红盈一样。

“既然长夜正好来了，便留下一同与朕用午膳吧，苏家丫头也留下。”皇帝说着又吩咐齐公公，“派人去将紫玉也唤来，一道热闹热闹。”

皇帝，加上安长夜，再加上安紫玉，可算是一顿小型的家宴了，苏宁声心下想着，她一个外人在这凑热闹，怪尴尬的，倘若皇帝不在也就算了，偏偏这个高高在上的绝对权威人士在此，总令她有种见家长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一行人移步至左偏殿，那是皇帝在御书房时吃饭专用的地方。安紫玉来的时候，正好御膳房送来了午膳，她笑容满面，轻移莲步上前向皇帝请了安后在其身旁坐下。

饭桌上，只有安长夜一个人时不时地出声。苏宁声与安长夜以及安紫玉等人相处的时候习惯开玩笑，但是因为皇帝在的缘故，这一顿饭的时间里，显得比往日安静太多，而且她自己心里觉得十分压抑，恨不得赶快吃完赶快走。

好不容易用完午膳，趁着闲暇的时候又与安长夜和安紫玉二人聊了一会儿天，苏宁声便回习敬司去了。

刚进门，便有人说掌司可能快不行了，现下正在寻她。苏宁声快步流星，来到掌司的房里，果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雪白，两眼凹陷，呼吸十分缓慢，看上去就像是在吊着一口气，这口气随时会断似的，她的嘴里还在似有若无地念着什么。

“掌司……”苏宁声行至床前，蹲下来，掌司的声音很轻很模糊，似乎在喊“太子殿下”四个字。苏宁声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将头凑过去仔细听，听到的还是“太子殿下”，后面还有一些模糊到完全听不清楚的字眼。

苏宁声心里纳闷，掌司垂死之际为什么嘴里喊的是太子殿下？真是奇怪。她轻轻拍了拍掌司的手，又唤了几声：“掌司，掌司……你怎么样了？”

良久之后，掌司才缓缓睁开眼，意识也渐渐清晰一些，苏宁声连忙端来一碗药，让她喝下，但掌司却将碗推了回去，无力地说道：“不必了，我已快油尽灯枯，这药起不了作用了。”

虽然心里很认同掌司的话，但是在一个将死的人面前，还是应该说一些鼓励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苏宁声实在说不出口，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事她此刻做不出来。

掌司突然握住苏宁声的手，手掌冰凉凉的，像是没有温度一样：“苏大小姐，你是个好姑娘，此前我对你诸多刁难，实在不该，希望你日后别放在心上……”说到这里，掌司捂着嘴，咳了两声，咳得全身都在颤抖，苏宁声一面帮她抚背顺气，一面说道：“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命，身不由己，我不会放在心里的。”

掌司缓过气来，摇摇头道了句：“我也并非是完全受人之命……”

苏宁声抬头看她，不是受了皇后的旨意还能是什么？掌司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你是个明白人，临死之前，我有个忠告要给你，皇后娘娘手段狠毒，千万不可与她作对，否则你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宁声疑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却闻掌司又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相信你可以拎得清，太子殿下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金贵无比，不是你可以去攀附的。”

这句话听得苏宁声火大，什么叫做“太子殿下不是她可以攀附的”？她从来就不稀罕攀附好吗，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明白呢？等等，掌司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即便她是皇后的人，也不至于在死之前跟她说这些话啊，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提醒她？这解释说得过去，但是她总觉着不太对劲。

正思索着，掌司挣扎着坐起来，探手从枕头边上捧起一个雕花木盒，打开盒盖一看，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个紫金长命锁。她把盒子递给苏宁声，道：“这两样东西，请你替我保管，待我死后，亲自送到太子殿下手上。”

“给太子殿下？”苏宁声接过盒子，眼睛盯着紫金长命锁，心下思量，掌司将这长命锁看得那么重要，又说要送给太子，这究竟是何原故，她和太子之间莫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么？

掌司握着的手紧了紧，急切地看着苏宁声:“你一定要答应我。”

苏宁声心里是不愿意的，发生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她便再也不想见到安长修，但是眼下面对掌司的恳求，若直言拒绝，又显得太不近人情。“好吧，我答应你，一定亲手交给太子殿下。”

闻言，掌司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对着苏宁声连说了几声感谢。

苏宁声拿着盒子回到房间之后，将其藏好，心里头一直琢磨，掌司和太子的关系。忽然，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但是很快又摇摇头，心道，应该不会这么狗血吧？

掌司断气时，是第二天风雨交加的晚上，她走得孤独，却也算是安详。次日早上，便有人来搬走了她的遗体，副掌司香儿一跃成为掌司。

这日，苏宁声心里甚是苦闷，坐在窗前，独自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发呆。进宫之前，皇后的懿旨明明是说的习礼十五日，但是如今都快二十天了，她这宫规礼仪早就烂熟于心，皇后却没有管过她，她曾去问香儿，香儿却道这得由皇后娘娘决断，她也不知道。苏宁声近几日除了每日去御书房那边照料兰花，便只有窝在习敬司睡觉，无聊得紧。

门口有人道:“苏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苏宁声转头一看，是香儿。听说是皇后有请，心头咯噔一下，皇后这个时候叫她去，想必没有什么好事，其实应该说，皇后不管什么时候叫她去，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知道皇后娘娘召我前去，有何要事？”苏宁声边走边问皇后派过来的引路的小宫女。

小宫女低眉顺目地摇摇头:“奴婢不知，苏大小姐去了就晓得了。”

苏宁声偷偷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去了就知道了，她是怕皇后会出什么阴险的招数来害她，她毫无防备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