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北虎如狼（三）

因为选择了这条道路，让墨渊在外人眼中成为了一个被权力与野心蒙蔽了双眼之人，可他自己却很清楚，东墨，这片养育他的山河，永远都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否则落魄至今，被墨卿烟拿捏在手的他，是不会阻止墨卿烟带兵前往北境送死的。

毕竟只有墨卿烟死了他才有机会翻身。

看墨渊更明白，墨卿烟手中的兵力，是目前东墨唯一能够与北荒抗衡的力量，没有了这股力量，即便固山关在如何险要，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他也守不住。

东墨必将被践踏在北荒的铁蹄之下。

墨渊的话，让墨卿烟沉默良久，以至于她开始思考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墨渊选择的对错，而是如何才能尽可能减小东墨需要付出的代价。

毕竟在她的眼中，哪怕用数十万百姓去换数百万百姓，都不是一场值得去做的交易。

然而，一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沧澜关距离北境太远，墨卿烟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去救下北境的百姓。

“云凰殿下，北荒先锋部队已经在裂风山下安营扎寨，他们似乎并没有打算立刻进攻，如果你想……”

得知此番北境会生灵涂炭，叶长风心中所想，与墨卿烟没有太大的区别，身为沧澜关主将的他，其实比墨卿烟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北境的百姓在北荒屠刀下血流成河。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理，他才第一时间知道了墨卿烟此刻的想法，顿时便想到了之前探子送回的消息中，还有这样一件几乎被他们忽略的事情！

“你不说，我都差点忽略了这件事情，北荒既然在裂风山下安营扎寨，那么也就代表北荒短时间内不会发起进攻！

如此一来，我们未必没有机会撤走北境的百姓！”

人在经历绝望后，往往更不会轻易放弃任何希望。

此刻的墨卿烟便是这样的想法，当她听见北荒在裂风山下安营扎寨这个消息时，顿时黯淡的目光就恢复了色彩。

事到如今，她知道北境陷落是迟早的事情，在救不了北境的情况下，能够将更多的百姓撤回固山关内，让他们免遭涂炭，对于墨卿烟而言，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

“朕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是不肯放弃北境？”

墨渊显然没料到墨卿烟在这件事情上竟如此执着，怔了怔，缓缓开口道。

然而墨卿烟却摇了摇头，“你之前所说的一切，或许都是正确的，可眼下，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参与西华的事情，那么萧寒轩答应你的城池，自然也化为了泡影。

或许北境真如你所言，是东墨的累赘，抛弃北境，对东墨有利无害，可你别忘了，民心才是一个国家安定的基础。

对于北境，我们派人去救，哪怕救不了多少百姓，损失的大概也只是人，毕竟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收回北境，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如果你就这样放弃了北境，连最基本的援军都不派去，那失去的，便是人心，便是墨家在东墨无数年来的立足之本！”

“随你吧，只要你不带着整个东墨的精锐去北境送死，朕都无所谓！”

墨渊似松了一口大气，沉声说道。

看那样子，似乎也认同了墨卿烟的想法。

他们可以失去城池，可以失去土地，但只要东墨人心尚在，这些东西，迟早都能拿回来，甚至还能夺回更多！

不过话音刚落，墨渊似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认为这件事情有些古怪吗？

北荒先锋部队集结裂风山下，却迟迟不发起进攻，反倒安营扎寨。

难道你认为正常情况下，北荒主帅会坐等北境兵力空虚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白白流逝？”

“对啊，北荒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常举动？”

之前墨卿烟因为放弃北境一事，心中一团乱麻的情况下，自然不能去细想这样的问题，如今北境的问题有了一个暂时的决定，哪怕最终的代价依然很大，可至少她已经尽力了。

不然她能够做的，大概也就只能杀了墨渊为北境百姓陪葬了。

可那样做，除了一时之快，没有任何意义。

不做无意义的事情，这是东方烨教给她最基本的处事原则。

此刻安静下令，别说墨卿烟这边行事谨慎之人，恐怕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北荒如此反常的举动，必然有所图谋！

“可我们目前手上掌握的情报有限，没有根据的推断，仅凭个人猜测，如何堪透北荒的真正意图？”

被墨渊这样一提醒，墨卿烟越来越觉着北荒如此反常的举动，其图谋的事情，必然不小，甚至有可能危及到整个东墨！

“单凭我们的猜测，恐怕也无法知晓北荒的真正意图。

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好以固山关作为最后一道防线阻止北荒进攻的脚步，那么我们不妨先按着正常的情况来做，我会派遣部分士兵去北境，想办法帮助更多百姓撤离北境，另外固山关内，我们也需要调集重兵防守。

这固山关，虽然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里守备力量如何，不过能让叶将军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想必不会比沧澜关差太多。”

墨卿烟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凝神细想片刻，确定他们还无法推测出北荒的意图后，就干脆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旁。

毕竟不管北荒究竟在图谋什么，他们该做的事情，也必须去做，不能因为北荒的古怪，反倒乱了自己的阵脚。

以不变应万变，有些时候，反倒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想到这里，墨卿烟目光一凝，转头看着叶长风说道，“叶将军，我们目前手上还有多少能够调动的兵力？”

“此战两军将士的伤亡都不小，除去不能作战的伤员，两军将士加在一块儿，大概有五万余人！”

叶长风凝神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不过尽管叶长风已经说得比较详细，可他也知道，自己给出的这些个数字，多少都是有所偏差的。

毕竟从战斗结束到今日，时间实在太过仓促，不少营中都没能统计完整，再加上这两天他也在不停的派兵外出搜寻那些在战场上被冲散以及临阵脱逃的士兵。

所以总的来说，这五万只是一个最保守的估计。

“只有五万吗？”

墨卿烟皱了皱眉，沧澜关内还能作战的兵力，比她料想的要少了许多。

毕竟之前她为了尽可能减少双方士兵的伤亡，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场战斗，可没想到最终两军将士的伤亡情况，还是如此惨重。

墨卿烟并不知道，当时墨渊为了拿下沧澜关，几乎是不计伤亡的强攻沧澜关，否则她就会明白为什么眼下能够调动的士兵只剩下五万左右了。

“其实是因为……”。

叶长风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墨渊，正打算开口告诉墨卿烟为何只剩下五万士兵的原因，墨渊就抢先一步说道。

并且极为难得的给叶长风投去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恳求的眼神，倒是把叶长风吓得不轻。

毕竟不管墨渊如何落魄，他好歹也是东墨帝王。

你见过有帝王用恳求的目光去看一个下属的吗？

“咳咳……没办法，朕这十万大军中，只有五万左右是由北境召回的精锐，剩下的，大都是这几个月才征召的新兵。

当时被你们出城反击的士兵一冲，阵形就全乱了，大部分士兵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临阵脱逃了！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相信还有不少士兵能够慢慢召回！”

显然，墨渊知道自己之前牺牲整个北境的决定，已经让墨卿烟对他极为愤怒。

眼看墨卿烟好不容易接受这件事情，如果此刻再突然间添一把火上去，恐怕墨卿烟的怒火可以把墨渊烧成灰烬。

于是为了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墨渊不希望，也不敢让墨卿烟知晓他当时是如何不计伤亡，近乎疯狂的进攻沧澜关的。

好在叶长风在与墨渊短暂的接触后，虽说他也不认可墨渊牺牲整个北境这样的做法。

可至少他也看得出，墨渊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东墨能够变得强大，虽然他的办法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可也并不影响叶长风心中原本对墨渊的反感减少了许多。

于是，叶长风在确定这个问题与眼前的要事没有多大的关联后，只面无表情的看了墨渊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吗？”

墨卿烟眉梢一挑，深深看了墨渊一眼，平静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她此刻的喜怒，“敢带着一帮才入伍的新兵进攻沧澜关，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亦或者说你敢带着这些新兵去与陆风辰交锋，倒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墨卿烟因为北境一事，此刻对墨渊怒意未消，不由得开口讥讽到。

而墨渊此刻心中有愧，自然也不敢反驳些什么，只能低头默默应下，完全没有了帝王应有的威严，更没有了之前放弃北境的狠厉与决绝！

“算了，眼下局势紧迫，我暂时不与你计较这些”。

眼看着墨渊无话可说，墨卿烟这才转头看着地图上的固山关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也算是军中能征善战之辈了。

凭借固山关之险，挡住北荒的进攻，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没错，这固山关可是朕亲自督造建成，若非其身处东墨腹地，在此之前从未有过战事，恐怕其险关之名，已经不弱于沧澜关！”

眼看墨卿烟没有在兵力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墨渊心中顿时松了一口大气，顺着墨卿烟的话就接了下去。

“但愿如此吧，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容不得任何差错了！”

墨渊一脸肯定的神色，倒是让墨卿烟放心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叶长风对固山关评价甚高，墨卿烟也认为凭借固山关之险，挡住北荒铁蹄，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更何况此时此刻，墨卿烟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毕竟总不可能让她如对方墨渊那般，来一个“富贵险中求”了吧？

要知道之前的战事，她即便败了，也是败给墨渊这个东墨帝王，输也只会输掉沧澜关以及后面的两座城池。

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北荒，这个与东墨几乎年年交战的宿敌，一旦败了，输掉的可就是整个东墨。

因此，墨卿烟不敢去冒险，更不敢拿着这片江山去赌一场输赢。

什么时候需要稳妥行事，什么时候可以冒险行事，个中分寸，墨卿烟自认为拿捏得很准。

“叶将军，留下五千士兵驻守沧澜关，其余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在东城集结，我们今日便赶往固山关！”

正所谓兵贵神速，在无法确定北荒大军何时进攻北境边城的情况下，墨卿烟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下令道。

“可是，大部分投降的士兵还没有进行整合，不少营中阵亡的士兵也没来得及补充兵源，就这样让他们赶往固山关，能行吗？”

叶长风微微一愣，随即皱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