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东方南清

大臣们猜测，皇帝素来宠爱三公主，按理来说应该会将其留在身边，所以五公主或者六公主下嫁的可能性会更大。然而，最终的决定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第二日上朝时，当众宣旨，两个月后，三公主安紫玉将远嫁南浔国。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五公主和六公主都有着强大的母族势力，皇上如果要派她们和亲，恐怕会遇到诸多阻碍，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万不能再君臣不和，所以皇上很是忌惮，相比之下，三公主虽受宠，但是前皇后木红盈已死，昔日的盛极一时的木国公府早已衰败，再无人能够为公主撑腰，这国家利益的牺牲品只能是她。

安紫玉来找苏宁声时，是一个天气明媚的日子。她仍然穿着淡淡的紫色衣裙，笑容甜甜，可是苏宁声看得出来，这笑容里隐藏着浓浓的哀愁。

苏宁声为安紫玉感到心疼，一个皇家的公主，就因为所谓的国家利益便要远嫁他乡，这一嫁，恐怕就是永久地不能再回上梁国了，就像王昭君一样，“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何等凄凉悲苦。都说皇帝宠爱三公主，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在国家利益面前，一个公主根本不算什么，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

苏宁声特意没有在安紫玉面前提起与和亲有关的事，而是与她闲聊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是，效果并不明显，从见面到现在，安紫玉眉头上面的结就从未解开过。

聊着聊着，苏宁声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安紫玉突然从袖口摸出一个香囊来，是上等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精美极了。她苦涩一笑道：“这是我特意做的，本想亲手送给江太医，现如今……”说着把香囊递给苏宁声，“现如今，还是苏姐姐帮我转交吧！”

苏宁声把她的手推回去，道：“你应该自己交给他的。”

安紫玉摇摇头：“不了，不了！”她就要嫁去南浔，再见江云皓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何苦？

苏宁声明白安紫玉的心思，但是她不认同她的想法：“紫玉，既然你就要走了，以后你与表哥……也许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何不见一见他，好好地与他道个别，也别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

原本安紫玉不敢见江云皓，只是怕舍不得，但经过苏宁声一番劝说，她决定还是再见他一面，就像苏宁声所说的，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人生才不会留下遗憾。

江云皓远在深宫太医署，不好约，于是苏宁声便让安长夜进宫带话，安紫玉和江云皓相约见面的地方是在绿湖。

这一日又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安长夜以苏宁声的名义将江云皓约出来，江云皓原本以为苏宁声身体有恙，出门时还提了个医药箱。来到绿湖湖畔，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惊讶之余心头触动，才恍悟，原来是安紫玉要见他。

知道皇上下旨让安紫玉和亲的那一刻，江云皓的心如刀绞一般疼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安紫玉早已住在自己的心里了，而且住得这样深。

四个人上了船，安紫玉和江云皓在船里面谈话，苏宁声和安长夜两人则坐在船头发呆。

安长夜一直郁郁寡欢，想来是因为安紫玉即将离开而伤心的原因。安长夜和安紫玉之间的兄妹之情，比一般的亲兄妹还要亲，那些皇子和公主都欺负安长夜，唯有安紫玉处处护着他，十几年来皆是如此，如今安紫玉要远赴南浔国了，日后再难相见，安长夜自然是伤心万分的。

“长夜，紫玉即便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我相信，她也一定会把你放在心里，记挂着你的！”苏宁声宽慰道。

安长夜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了声响。苏宁声便也不再打搅他，转头向船舱里面望了一眼，不晓得里面的两人聊得如何了？

船舱里。安紫玉和江云皓对坐在桌边，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两个人却都没有动。此前两人虽然相处的时间算多，但大多都是在太医署，众目睽睽之下，想此刻这样单独相处，而且面对面坐着的情形，从来没有过。

离别在即，虽然两心相近，却突然相顾无言，沉默良久之后，江云皓才动身，为安紫玉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扬起唇角道：“今日能与公主对酌，是云皓之幸！”

安紫玉抬头看着他，心揪了起来，隐隐有些作痛。她和江云皓相识多年，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底下，江云皓对她一直都是这样客套，她以前觉得是江云皓作为臣子，对她应有的尊重而已，虽然不喜欢，倒也无妨。但是现在，她突然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客套。

安紫玉举起酒杯道：“今日，你我之间不分身份，我唤你一声‘江大哥’，你唤我一声‘紫玉’如何？”

江云皓顿了一顿，倏然笑了，执起酒杯道：“好，紫玉！”

两个人放开了身份之后，少了很多的束缚，聊起天来畅快淋漓，船舱里竟一时传出笑声。

苏宁声不禁感叹，其实安紫玉和江云皓是十分相配的一对，只可惜身份悬殊，江云皓虽然是皇帝器重的御医，但是到底只是个名声高档一点的大夫罢了，本来以他尚书之子的身份，倘若从政，便可以配得上金枝玉叶了，只可惜他做了大夫，即便安紫玉不用去和亲，这两个人要走在一起也是几乎没有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安紫玉和江云皓两人明明有情，也知晓对方的心意，却迟迟没有道破的原因。

两人相谈甚欢，临别之际，安紫玉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了江云皓。她说：“这香囊送给江大哥做个纪念罢！”

江云皓灿然一笑，收下了。

两人始终没有直接道明心迹，因为不道自知。

冬去春来，时间一晃而过，两个月终于过尽，再有两日，上梁国与南浔国和亲的日子便要到了。

南浔国，月光皎皎下，两道身影于凉亭下迎风对酌。

其中一人身着紫檀色绣金花纹长袍，面如冠玉，眉如山黛，素白修长的手指执着金樽，猛然灌下了一口烈酒，白皙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他对面坐着的墨衣长袍、面戴银色面具的人，乃是迢迢到此来看望对面这位好友的戚庄主，他轻轻勾起嘴角，发出清冷的声音：“喝得这样急，看来心事不轻啊，娶个异国的公主作太子妃，就这么难为你么？”

“确实难为，难为啊！”说话的人便是南浔国太子东方南清，此次两国和亲，他是其中之一，安紫玉即将要嫁的人。然而，这位太子殿下，对这桩婚事却是颇不满意，一来是因为反感政治婚姻，二来，他心里已经有心仪的人了，本来他们情投意合，两心相悦，就要成婚了，突然硬塞给他一个和亲公主，婚事自然就吹了，着实让他苦恼得很。

戚庄主轻笑道：“这有何好苦恼的？人家公主远道而来，你作为夫君，好生相待便是，这婚事是国家的联姻，兹事体大，不喜欢是一回事，你的做派又是另一回事，相信其中的道理，你比我懂。”

东方南清哀哀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珊儿就要承受许多的委屈了。

东方南清又倒了杯酒，换了话题：“你此次前来南浔，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戚庄主道：“主要是来处理一些庄中事务，听闻你要成亲了，顺带来恭贺一声！”

“既然是来恭贺，今晚便陪我好好地喝几杯，不醉不归！”

晚风习习，微风衔着酒香飘满这片天地，凉亭之下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两人一起在天阴庄拜师学艺时，饮酒畅谈天下事的那段时光。

第二日，旭日东升之时，戚庄主拜别东方南清，启程北上，回上梁国。

上完朝，东方南清匆匆往东宫赶，昨日一夜未归，不知道珊儿的情况如何了。两个月前，珊儿因为承受不了东方南清即将成亲的事实，心灰意冷之下割腕自杀，幸好宫女发现的及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自那以后，东方南清便守在珊儿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珊儿身子骨不好，失血过多后，至今一直未能恢复，整日卧病在床，令他甚是担心。

“大哥这急匆匆的，想必又是挂心东宫里住着的那位珊儿姑娘了？”一身穿竹青色长袍的男子自花园小径的另一端行来，此乃东方南清的二弟东方南泊，十几年来一直觊觎东方南清的太子之位，处心积虑，筹谋已久，这两年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是在静待时机。

东方南清淡淡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二弟来管。”

东方南泊似笑非笑，他的这位大哥素来冷漠，在谁面前都是冷着一张脸，无人可以接近的模样，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心神，看来他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