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芳华·染妍

在老鸨的带领下，二人坐在了空位上，随后便有各色花枝招展的女人前来服侍。

“……”墨释有些尴尬，而瞬华则独自喝着茶水看着舞台上的舞姬表演。

舞姬踏着舞步的同时，还有另外几个演出者，好似在讲述着什么故事。

“乐阳王妃出嫁时，天空血色无光，占卜者言此为不祥之兆但乐阳王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乐阳王妃倾城之美貌，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书人一边说，舞姬在饰演乐阳王的男子身前跳出各种摄人心魄的绝美舞步。

乐阳王妃！即墨释心里一惊，他看向伊瞬华，此时瞬华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的饮着茶，听说书人讲述世人皆知的传奇故事，其实他杯中的茶早已饮尽，却还是端起茶杯像是在喝茶。墨释知道瞬华脑海中再无限重演那个噩梦般的画面，却又不忍心打断他。

这件事二人再清楚不过。

说书人讲述的故事虽然为了吸引注意而有些许改动，但大体上是真实的，还有一些他不知道也无从听闻的内情。

演出完毕，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有许多宾客都大声喊着“赏，赏，赏。”

只有伊瞬华和即墨释沉默在座。

红色的舞姬目光无意间落在伊瞬华的身上，竟然看到这位沉默的客人脸颊似乎……流着泪？

老鸨带着身旁妖艳的女子走过每个宾客的席位，接过喝高了的或者醉心于染妍姑娘的客人手中的一个个钱袋，最终来到了瞬华公子桌前。

“瞬华公子，你怎么了？”老鸨看到了伊瞬华脸颊上的泪痕问道。

“没事。”伊瞬华这才缓过神来，掏出钱袋，从其中取出五颗金砂砾，交到老鸨手里。

五颗金砂砾！老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赏赐是老鸨接管凌香阁之后第一次见到，紧紧一颗颗金砂砾加起来的价值比全场宾客赏赐的金额都要高，何况是五颗！

就算再在意染妍姑娘的美貌也不必如此破费，这个价格可以买下数十位与染妍一样漂亮的姑娘，老鸨又惊又喜，想来前段时间找人算卦算卦先生说她会碰到凌香阁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贵宾，想必就是这位英俊的贵公子了吧。

“不愧是宛城富商，出手就是大方，如此，今天染妍姑娘的上宾就是瞬华公子你了。”老鸨赶紧揣起五颗金砂砾生怕这位公子变卦。

即墨释则在一旁一直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半响，喧哗声再起，原来是染妍姑娘卸妆迎宾。

伊瞬华放下茶杯，察觉到了此时的染妍有些不一样，淡蓝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金色的兰花纹，银色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香肩外露，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令所有人为其折服的魅力。

她有着深红色的长发，与舞台上的她不同，想必为了这场演出精心梳妆打扮，还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经过一番梳洗，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头上别着与伊瞬华一样的羊脂玉发簪，都是出自卫国精工之作。她的身后跟着许多侍女，想必在凌香阁她也算是一位地位仅此老鸨的人物，即使她是烟花女子。

她就是震惊整个朝野的绝代花魁——染妍。

老鸨招呼染妍来到瞬华身边，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伊瞬华和即墨释的身上。

离近时，伊瞬华才真正的看清楚她的容貌，除了惊艳的红发，倾城的脸庞，还有与瞬华一样的乌黑透亮的双瞳，眼角淡淡的红妆，娇艳欲滴的唇，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瞬华以及其他人的目光。

“小妍，这位是宛城来的伊瞬华公子，是今日的上宾。”老鸨得意的介绍到。

染妍目不转睛的看着伊瞬华，似乎被他与生俱来的贵公子气质所吸引，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老鸨的话。

“小妍？”老鸨轻轻拍了拍染妍的肩膀，染妍才缓过神来，恭敬的半蹲一下再起身自我介绍到“小女子染妍，见过伊公子。”

“还有我呢，我叫即墨释。”墨释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即墨公子。”染妍再次恭敬的问候道。

“伊瞬华幸会染妍姑娘，姑娘芳名传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若姑娘不介意，这位即墨公子是随在下一起来的，可否一同前往姑娘住处？”

“小女子……”染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心里不知为何觉得这两个人并非贪图自身美色，她也很好奇为何面前的这位白衣公子会在未尽的故事落幕时落泪。

“喂喂喂，搞什么啊，染妍姑娘一直都是我的！”这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瞬华看向刚刚摔碎酒杯像是喝醉了一般的高大男子。

男子来到伊瞬华的身前，想要抓住染妍纤细的手臂，却被瞬华抓住了。

“怎么？宛城有什么了不起的？堂堂九国，最弱的就是宫梁，区区梁国富商就敢在我面前横刀夺爱？”醉酒男人说的话很是放肆。

“敢问阁下是？”伊瞬华边问边松开手。

似乎惊讶于瞬华的力道，醉酒男人也开始提防起这个白衣公子，半响说道“在下高文斌，齐国王室中人，怎么？”

“武陵候·高作义的儿子。幸会，不过凌香阁素有规定，凡事赏金最高者便为上宾，不知高公子出多少？”伊瞬华问道。

“你出多少我就能出多少。”高文斌说道。

“先前的价格是五金砂砾，若你能出到二十那我便割爱。”伊瞬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笑容。

“这有何……”高文斌刚要说完话原本坐在位子上跟他一同前来的客人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道“公子，此行盘缠不多，何况就算变卖在帝都的房产都不足五金砂砾……我看还是算了吧，一个风尘女子而已……何劳公子破费？”

“你是说我付不起？”高文斌一把推开随从，此时染妍开口说道“高公子一项出手阔绰，但小女子实在不值得高公子出价二十金砂砾，瞬华公子既然能轻易出手五金砂砾想必以高公子财力无法相比。”

“……”

“这样，小女子有一个诗句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结尾，谁能够答上来，小女子今天就配谁如何？”染妍说道。

“原来染姑娘精通诗词歌赋，真是令在下为之一振。”伊瞬华笑道。

“好，说来听听。”高文斌点了点头。

“故城景色虽华美，离人却在他乡行。”染妍缓缓说道。

伊瞬华再次愣在了原地，而高文斌还在冥思苦想。

“徒留空喜一人愁，离人孤伤故城知。”伊瞬华面无表情的对出了下一句，只见染妍笑道“伊公子当真令人惊叹。”

“好，算你赢，不过记住，下回可没这么容易了。”高文斌悻悻离去。

“伊公子还有……即墨公子，这边请。”染妍说完便登上楼阁，伊瞬华和即墨释也跟了上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三人身上，直到三人消失在凌香阁最大的房间之中。

伊瞬华和即墨释随染妍来到房间之后即墨释就找个借口出去了，其实他一直守在房门外，守护着公子的安全，瞬华也没多说些什么，这就是墨释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染妍走到桌前，跪坐下来，开始斟茶。

伊瞬华环顾四周，不愧是凌香阁，装饰的奢华程度堪比宫殿，木料全部用的上等檀木，镂刻技术也堪称举国无双，书架格子上除了摆放的各种典籍还有名贵的花瓶以及玉雕。

墙上挂着的全是书画界大家们的绝笔之作。

瞬华走到桌子对面坐下，静静的注视着染妍。

多年以后此情此景不断重复在他的梦境之中……美艳的少女在认真斟茶，英俊的少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好似时间凝固了一般，令人沉醉不已。

“公子当时为何流泪？”染妍好奇的问道，随即递给伊瞬华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是因为小女子的演绎还是……”

“染姑娘的舞蹈华美而动人心魄，而且姑娘你所演绎的故事本就是世间最凄美的故事，在下……不禁失神融入其中，让姑娘见笑了。”伊瞬华笑道。

“那。。。。。为何公子能答出如此对仗工整的词句？要知道，小女子一直尊有文采的人为上宾并不是贪图其钱财，而是想让那首乐阳王妃林曦遗留下来的残缺的词变得完整……不过，今天公子对答如流，请恕小女子唐突，公子是否认得林曦王妃？”

染妍捕捉到了伊瞬华眼瞳中闪过的一丝哀伤。

被她猜中了。不过染妍觉得这句话问的有些不合时宜，或许勾起了面前公子的一些他不愿记起的往事。

“伊公子，刚才小女子问的话，公子不回答也可，毕竟……只是猜测。”

伊瞬华摇了摇头道“能将她说的惟妙惟肖的人很少，更何况饰演她，无妨，不瞒姑娘，瞬……哦不，林曦，是我的一位故人，她生前喜欢诗词歌赋，经常与我攀谈，嫁入阳国后，虽然作了很多市井流传的佳作，唯独这一首词是残篇，这一首词的下句，是她去世后我才想到的，不过世间万物，残缺的事物才是最有魅力的不是么？若不是因为这个残篇又有多少人知道乐阳王妃，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故事，机缘巧合，今天才说与姑娘听。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伊瞬华说道。

“不过，说书归说书，乐阳王妃并非爱上了其他人最后为爱而死……”伊瞬华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随后他紧闭双瞳半响才睁开，眼瞳中流出淡淡的忧伤。

染妍忽然觉得面前的贵公子时而变得沉默阴郁，时而变得开朗友善，他开心的时候会让所有人感受到温暖，他忧伤的时候会让所有人感受到莫名的伤感。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沧桑感。不过这种历经沧桑的感觉也让他变得独具魅力。

“看来，小女子与伊公子的相见真是缘分呢，虽然知道小说中记载的故事是美化之后的故事，读起来虽然心痛，但如果得知真实的故事感觉想必会不一样吧？”染妍说道。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加残酷。”伊瞬华叹了口气随即岔开了话题。“那个比小说中更残酷真实的故事。。。若姑娘想听。。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恩，那，一言为定？”染妍笑道，她的笑容与她倾城的美貌一样，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一言为定。”伊瞬华笑道。

或许就在那个瞬间，伊瞬华喜欢上了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孩子，他的人生也深深的铭刻下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平帝天赐十三年，看似平和的帝都苏阳，年轻帅气的魅族少年邂逅了年轻貌美的绝代花魁，二人的人生旅程也从此交织在一起，但他们不知道几年后正是因为这份羁绊令二人痛不欲生。

他能窥破一切，唯独窥不破自己，因为他放不下。

而最终他选择了族群，纵然有家人陪伴却痛失初爱，一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中。

多年之后他会做着每日重复的梦境，梦境中桃花纷落，他最爱的女孩坐在树下抚琴吟唱，而他走上前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口中喃喃道

“不要离开我，就这样，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