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活的记忆
张小帅父子之间的裂痕，已经得到弥合，这让张风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原以为生活在一阵波澜之后，总会得到暂时的平静，却不料她的出现又让张风的心里动荡不安。
张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遇到一个丁香般的女孩。她面容清秀，双眼清澈，一对甜甜的酒窝，那一笑总比阳光灿烂。
张风想这样的女孩该是很快乐的吧，因为每一次和她擦肩而过，她都会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也总喜欢连续地点点头作为回应。可谁也不知道这个美丽的瞬间会在不久的将来突然中断......
时间还是在早上,那时侯天上意外地飘起了蒙蒙细雨。张风打着伞走在那条幽静的小路上。他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但他想也许看到她的笑一切就好起来了。
于是他把希望放心地寄托在这次未知的相遇，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他在寻找，寻找什么呢？仅仅是一个身影，仅仅是这个身影脸上阳光般的微笑吗？他也不知道，他想也许是吧，但谁知道呢？
雨似乎越下越大，就像无声的哽咽突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可是，女孩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张风的心开始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
“怎么还不见她出现，会不会出什么事啦？”
“不会的，也许她早到学校了吧。”
“又或许今天下大雨，等会就会接到她的请假电话呢。”
“不，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风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安。他甚至开始激动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很想知道此刻她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一刻他似乎忘了，她仅仅是他的一名学生而已，仅此而已！
张风匆匆忙忙地来到学校，雨伞都还没放下就冲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被班主任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
没看到她，张风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他看看手表，7点30分，还早呢，张风长长地吁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时候铃声也响起来了。
他翻找着班级名单，找到了，她叫何玲。
他打通了她家的电话，电话是她母亲接的。
“你好，我是玲燕的班主任，我想问一下玲燕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哦，玲她生病了，我就要打电话给你的，没想到你就打来了。”
“她严重吗？”
“不......不严重”
她的迟疑让张风感觉她在撒谎，他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他急急地骑上自己的小绵羊，匆匆忙忙地往她家里赶。
他到的时候，是这位平凡的母亲徐女士接待了他。
“她呢？”
“谁？”
“你的女儿，何玲”
“哦，在医院呢！”
“不是不严重吗？怎么会在医院?”
看来他的担心是对了，他掉转车头就要离开，忽然又记起了什么。
“对了，在哪家医院？”
“新世纪”
“恩，阿姨，我先走了”
他头也没回，往新世纪医院奔去。
当他冲进病房的时候，何玲正躺在床上，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为她削苹果，他想应该是她爸爸吧。
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突然闯进病房，中年男子站起了身，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谁？”
“爸爸，她是我班主任张老师”
何玲艰难地起了身，怕他们生了误会。张风赶忙冲过去，慢慢地扶着她躺下。
“你现在病着呢，别乱动！”
她父亲，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怎么回事啊？”
“没事，小毛病，老师不用担心我”
“小毛病，小毛病会躺在这医院的病床上吗？”
“真的没事，老师”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你看你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能不让人担心吗？”
他静静地递给她一面镜子，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她无声地流泪了。
“真的，老师你不用管我，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她伤心地哭了起来，他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快乐，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错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要流眼泪”
“是眼睛进沙子了，揉一下就没事了”
“真的吗？”
她认真地点点头。
他明知道她在撒谎，他明知道她心里的痛，他还是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他转身离开。
她也转过了身，刚刚擦干的眼眶又湿润了。
第二天，她来上课了，她是拖着病体来的。
她还会微笑，但看得出来她是费了好大劲才装出来的。
张风在午饭后，意外地在凉亭里碰见了她。
“怎么样，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
“真的吗？”
“你不信，你看，我都能笑出来了，你说还会有事吗？”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她怕被他看出强忍着的痛，也怕被他关怀的眼神逼出不争气的泪。
张风看到了她的笑，也看到了她的伪装，伪装背后无尽的伤。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更想这段对话早点结束。他不想让她的痛持续太久，因为他知道多呆一分钟，她就得多强忍一分钟，他绝对不忍心。
“真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谢谢，我一定会的”
她微笑地看着他，心里却不是滋味，就好象被一柄无情的刺刀深深地划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好起来，即使好了，伤能好吗？
她苦笑地摇摇头，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张风的思绪乱了。
这一天，他都在无精打采中度过的。他想了很多，但他又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东西。他想静静地理一理这个凌乱的思绪，却发现越理越乱，到后来干脆结成一团。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那就是知道她的一切，可是她并没有在意。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他始终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仅此而已！
他为这事找到了她的父亲，那个魁梧的中年人。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甚至把医生开的证明都给了他，他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他只知道她得了急性胃炎。
他自以为找到了答案，于是满心激动地去见她。
“据说你得了急性胃炎”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她的语气很冷漠，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的第二个极没礼貌的人。
“这很重要吗？”
“不，我只是很好奇而已，这事除了医生和我之外，就只有我爸爸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再问？”
“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加以确认”
“其实你爸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他再关心我？”
“如果关心我，他就不会安排好我要走的路，如果关心我,他就不会逼着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
“也许他以为你喜欢呢？也许他以为这是对你好呢？也许他以为你的未来都可以光明呢？”
“以为，以为，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知不知道我这里很痛，我很失望。”
“可是你要知道天下的父母哪个不是为自己孩子着想的啊”
“老师，这我知道，可是这公平吗，我得理解父母的难处，他们就可以置我们的感受不顾吗？从小时侯开始就接受父母的思想，好好学习，以后会有出息的。然后他们就给我们安排了一张似乎不是给人做的安排表，当我疲惫不堪的时候不仅得不到暂时的喘息，一旦停下来还得挨骂。”
张风无话可说了，他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难道还要在她的面前斥责她的父母吗，即使真的斥责了，那不同时也斥责了一心栽培自己的父母？
所以他只能不说话，他别无选择。
“老师，你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吗？”
张风默默地点点头，他不想说话，他担心会不小心煽动她不平静的情绪。
“其实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这根本不是父母的错，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
“我明白”
“既然明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抱怨和不平？”
“我只是需要自由，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难道这也有错吗？”
“这我都理解，你们现在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渴望飞翔。”
“可是，你懂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不知道？”
“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他们的苦衷的。”
张风不想再说了，这是一场分不出胜负的争论，一个是为自由而争，一个是为爱而论，谁又能真正分出胜负呢？
第二天，我宣布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张风，我的首席教师被我逐出校门。当时几乎是所有的学生都找到了我。
“为什么要开除张老师?”
“为什么？下午就会给你们理由”
我这个院长有史以来第一次凶狠地把学生赶除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我就拟写了一张白榜，贴了出去。上面陈述了张风的四宗大罪。
第一罪，过分关心学生，导致上班开小差。
第二罪，跟女学生关系暧昧。
第三罪，私自做家访，不做记录
第四罪，不开小车，开电动车
这张白榜只在墙上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成了无数碎片。接着就有很多个学生冲进了院长办公室，他们指着我的鼻子，似乎在斥责我。
“过分关心学生也是罪？院长你糊涂了啊？”
“关心学生是好事，可是过分只会纵容，更何况还导致了不良后果。”
“那跟女学生关系暧昧呢，又怎么说？”
“他经常跑女生宿舍，哦，不对，女生经常跑他宿舍，这不是暧昧是什么？”
“那做家访呢？本来就是您安排的工作啊？”
“是啊，可是我可没叫他不做记录啊！？”
学生们无话可说。
“那不开小车还成罪了啊？”
一个小同学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禁激动了起来。
“这就更不用说拉，这里基本上老师都开小车，就他张风搞特殊，开什么电动车，影响了我们学校的声誉，你们说这不是罪是什么？
同学们的问罪，结果以失败告终。
在他们走出院长办公室的那一瞬，一位视力好的同学不小心看到这样一幕。在校门口，张风拖着几个行李艰难地走着，失落，悲伤，无助......
他们想到了罢课，于是冲回了院长办公室。
当时我的态度很坚决，下午他们真的罢课了，可是那时候张风已经离开了我们疯人院。
这个班从张风走出校门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为自习。
原因很简单，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老师。
他们似乎没有了以前的疯狂，他们开始变得沉默，这让我有点惊讶，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们的作风。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他，他当时也像她一样淡漠。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不，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为你的罪辩解？”
“不，我认为根本没必要，只要自己心里够坦然。”
“恩？老师，我不明白。”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关键要懂得理解和体谅。”
“也许是吧！对了，老师你就这样走了吗？”
“你说呢？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她没有再说话了，或许她也伤心了吧！
张风只是猜测，因为她很快就在沉默中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风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怎么样，她感悟了吗？”
我从张风的房间里走出来，她不知道，他的学生也不知道。
“或许还没有吧。”
“哎，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她终究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我们这样做好吗？不仅瞒着她，还瞒了我所有的学生。”
“很多事情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真希望他们能够理解......”
“其实很多时候又何须别人的理解，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如果你在这时候还有所求，说明放不开的是你，而不是她何玲”
张风沉默了，低下了头；我也沉默了，慨叹着离开了我的这位首席教师。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他是一个好老师，所以他应该有很多烦恼，凡事有因必有果，这是观世音菩萨说的。
不久之后，何玲一个人冲进了办公室，要我请回我的首席教师。
“能不能让张老师回来？”
“给我理由。”
“很简单，我们需要他。”
她的声音一直都很小。
“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需要他！”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乎哭了出来。
“需要？那为什么这么多事情瞒着他？你们有把他当过你们的班主任吗？他就是个傻子，他不配做你们的班主任！”
“不，他理解他的学生，他把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他们，只是他的学生不够聪明，还无法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是这样吗？”
“可是太迟了，他已经离开学校，就无法再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哪，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可以把他找回来。”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这是我们院的原则。”
她哭了，眼泪就顺着她白皙的脸颊静静地流下来，然后转身离开。
“上午，她来找过我。”
“哦，找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求我把你留下来呗。”
“那你怎么说？”
“你猜”
“你肯定没那么容易妥协，或许你会说这是你的原则。”
“聪明，当时我就是这么说的。”
“那她当时的反应怎么样？”
“你应该猜得到”
“哭拉”
“应该吧”
“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伤感？”
“有区别吗？”
“不清楚，也许根本就是一样吧！”
看着西方的夕阳，我们突然感觉很美。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应该感觉到了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因为连我的心跳都开始很不规律了。
正如他的预料，她很快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所以看到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变得很淡定。
“你去找院长拉”
“恩”
“为我的事”
“恩”
“院长没答应吧？”
“恩”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院长就是这么个人，他有自己的原则。”
“可是从定罪开始他就错了啊”
“他错了吗，这是他开办的学校，他按自己的规则来办事他有错吗？”
“可是你是好老师”
“谁规定好老师就得留下来？”
“可是......”
“可是什么，这都是你这么认为的，好人应该得到好报，是吗？”
她点头，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的想法。
“可是规则就是规则，没有理所当然的认为，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
“你渴望着自由，但当你得到自由之后不小心受伤了，又在渴望避风港”
“老师，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吗，说说看！”
“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我错了，我辜负了我的父母，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
张风的眼角湿了，他背过了身，一阵微风吹过，他突然感觉无比的惬意。
出乎同学们的意料之外，在无聊地度过无数个自习之后，他们的班主任张风又突然回来了。
“同学们，还记得我吗？”
他们摒住了呼吸，强忍着体内一股强烈的东西，但最终还是喷涌而出。
他们哭了，哭的一塌糊涂。
张风也哭了，也是一塌糊涂。
他们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局，当他们还天真地问他怎么回来了的时候，张风无言以对。
面对他们，他的内心充满愧疚。
然而重新在小道上看到何玲，他又觉得很坦然。
他想他并没有做错。
何玲也很诧异，因为我没有坚持我所谓的原则。但是她似乎很高兴，因为张风意外地留下来了。
何玲在一个意外的地方，问了一个意外的问题，我给了她一个意外的答案。
“秦老师，你不是说你有你的原则吗？怎么又让张老师回来了呢？”
“你想通了，我也想通了”
这个意外的答案，让她莫名其妙。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想不通，而是需要一件意外的事情给他启发。
她的生活从此回到了过去，她说一切都只是梦，哭过，笑过，继续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