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李循
距蜀都固棠二百里外,镇虎关之中。
原先飘荡在关上近三百年的大蜀军旗,此刻已是化作碎片儿,散落一地。
城头之上,到处可见斑斑血迹,连带着尸体之上,血流成河,早已不算过分。
放眼望去,尽是衣着黑色战甲的兵士,正忙碌的清扫着战场。
很明显,在这三边城池之一的镇虎关上,爆发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役。
不时地有着城头上的齐军武卒,两三人一伙儿,将关上的蜀军尸体,随意的扔下城墙。
而负责掩埋尸体的城下武卒,则漫不经心的搜索一番之后,便将尸体抬往专门的大坑之处,掩埋起来。
一切都是这么的有条不絮,一切也都是这么的静若无声。
齐军衣甲带血,但观其面色,却是士气高昂。
这也难怪,不过短短三日时间,北齐这一支主力部队,便绕过荒蛮之野,奇袭镇虎关。
当镇虎关前行哨探看到北齐茫茫之军所摆列之处的乌黑之众,已是有些迟了。
两日,仅是两日时间。
在北齐近三十万大军的轮番攻打之下,镇虎关之中算上民壮,算上戍边卫,临时拼凑起来的五万之军,便犹如地崩山摧一般,瞬间土崩瓦解。
关口之中的百姓,丁壮,妇孺,以及少量的戍边卫溃军,尽皆顺着大路,往西南方向的虞水关仓皇逃去。
北齐终于是开创了百年以来第一次军之荣耀,他们没有攻下与之相抗百年的囚龙关,但是,却是攻下了另一处天堑之地。
镇虎关。
北齐大营之中,东西南北四个大营之中的近三十万兵士,已是开始陆续进城。
而坐落在中军之中的帅营,依旧还是如往常一样,开始着今日的战略指示。
大帐之中,三军统率,北齐镇国大将军,李循,正襟危坐在上首第一个独位之上。
其下四个位置,左右两边各分别是北齐大军四个大营之中的主将。
至于其他人,则是这四位主将麾下的共计近三百员副将和辅将。
能够在这处帐中听训的,最起码也是将字开头儿的,才会有资格。
李循此人,看上去不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而已,但是知晓他的人却是知道,这个老将军早已是年近七旬的老者。
岁月似乎没敢再这位杀神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因此,也只是年纪的轮盘之上,每每多了那么几笔。
一身黑甲铁铠,长须白发,眼角上虽是没有多少皱纹,但看着塌陷下去的两颌便可以清楚的知道这位大人不愧是七旬老者。
微微颔首,冲着在座的众将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这次的重要议事。
“首先,老夫要在这里恭祝一番众位将军,你等心存建功之心,在今日,全部已是实现。”掷地有声之语,使得整个帐中霎时间欢快起来。
“哪里,哪里,都是李帅领导有方,我等只是李帅身后的追随之人罢了。”
“是啊,是啊,李帅神机妙算,奇袭镇虎关,这种神算之术,我等哪敢居功。”
......
分作在李循下首四位主将,自是一番吹捧。
或许说,他们四人来时意见并不统一,甚至于对于这位一直以来镇守边关的老将并不了解,但是经此战之后,这位老将军的神机妙算,可真是使得这些后辈将军,无不竖着大拇指,连连称赞。
李循淡笑着摆摆手,摇了摇头道:“老夫这次,不过就是个熟悉地形的向导罢了,都是咱们大齐四位雄师麾下,万夫难当的儿郎们的功劳。”
说罢,举起桌上的茶杯,冲着帐中众人举起,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来,咱们以茶代酒,敬这三军将士!”
“好!”
“李帅,说得对!”
......
众将笑着举杯对饮,虽是无酒,但也却是丝毫未曾落下气氛。
放下手中的茶杯,李循笑着冲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笑道:“此次,还真是多亏了沈将军的青龙营,不然的话,这镇虎关还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
那中年男子正是北齐四大禁卫营之一的青龙营主将沈枫,体态很是臃肿,使人一眼便觉得此人定是个纨绔家族之中随意硬捧上位的。
但其实不然,这位沈枫,自小便熟读军书,其父,亦是青龙营中的一个偏将,此人随父志,从军百战,地位亦是其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
“李帅真是折煞卑职了,卑职实是不敢居功。”
李循笑着望了望,这才话锋一转,开口问道:“沈将军,不知此役之中,你军中伤亡几何?”
沈枫自是不敢拿大,赶忙站起身来,拱手回道:“此战之中,青龙营斩杀前敌三万,其中卑职根据手下人的统计,其中西蜀戍边卫的兵士大概斩杀一万八千人,其余的尽是些民壮百姓。至于青龙营的伤亡,还未通报出来,不过.....以卑职的猜测,应是与敌军,相较不会太远。”
李循淡然的听着沈枫的汇报,纵是听到伤亡估计在三万时,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西蜀三边之关隘,若是真的那么简单便攻下,大齐近百万雄师,良将不下千余,又怎会这么多年还未攻下。
因此,对于这样的伤亡数量,李循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拿了镇虎关之后,这西蜀的大门已是开了一半。
自己接下来,只需要将虞水关之中的守军击败,那便可以叩问西蜀帝都。
固棠!
一想到这儿,纵是这位见过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老将,此刻心中,亦是忍不住一热。
“沈将军无需自责,这西蜀镇虎关,已是经营多年的大关之一,常年累月经受这蛮族的侵持,自是专专备有不少的守城之物,如今,能够将其拿下,已是很不错了,我等也莫要这般太过求疵。”李循缓缓说道,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和熙之态。
“是啊,是啊,沈将军便莫要这般苛责自己了。”
“就是就是,青龙营可是咱临江城第一大营,您的本事我等是信服的。”
......
沈枫看着众人这般言语,自是赶忙起身,躬身见礼。
李循挥了挥手,示意沈枫坐下,这才开口道:“此战,与老夫预想的倒是基本相同,只是时间之上可能有一点儿偏差。我原本预计的是,两日之内抵达镇虎关下,但因着雨水来临,倒是多耗去的两日功夫,不过就目前来看来看,并不影响我最先拟定的计划。”
帐中霎时间静了下来,认真的听着这位老将军的计划布置。
“这样,全军在此修整一日,明日卯时出发,青龙营留守镇虎关修整,其余三营,随我进攻虞水关,明白了吗?”
“诺。”
“此次时机稍纵即逝,根据我对西蜀军中三边主将的了解,姜仑此人最是沉稳,但也最是明慧,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骗不了他多久,说不得此刻,留守在囚龙关前的五万兵马,已然被其识破,所以,我们不会有太多时间,我要尽快趁着西蜀的军队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攻下虞水关。”
就在这时,一个高瘦的男子站起身来,拱手迟疑的问道:“李帅,这虞水关乃是固棠的门户,以其多年的情报来看,这其中最起码也有三万轻羽林,再加上其中的民壮,常备军来说,应是会在短时间之内,聚集八万到十万之众。况且那镇虎关的溃军和民众已然前往虞水关,一旦双方聚合一处,只怕短时间之内,难以攻的下来。”
李循点了点头,淡笑着说道:“顾将军所言,亦是老夫一直在想的事情,这一旦虞水关短时间之内拿不下来,身后三边的联军,加起来十八万之众,前后夹击之下,我军这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营之军,三十八万军队,只怕也是很难全身而退。”
帐中寂静下来,一时间倒是有些愁眉不展开来,这最大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一旦无法解决,那么又是何谈进攻西蜀帝都?
顿了一小会儿,李循这才开口道:“所以老夫特意将那两万多溃军放走,为的,便是要这些溃军担当“先锋”,我军在后,压阵虞水关。”
一旁的沈枫睁大眼,惊喜道:“李帅明见,这样一来,便看那虞水关之中的守军作何应对了,开了城门,我军趁势而入,不开城门,那么我军便用那两万“先锋”先耗去西蜀守军的锐气。”
“不过,其实我军可以试着绕过虞水关,从固棠的正北处,蛮族的地盘儿进攻,也就是西北方向的断铁城攻入,距末将所知,那断铁城守军不过六万,且倒是没有虞水关那般难入。”那高瘦男子迟疑的说道。
李循沉声道:“此事,还是得依照原先的计划才行,先不说时间之上来不及,便是这蛮族之地,那里实在太过靠近蛮族聚集的山地,一旦受到阻碍,我军便很难全身而退。况且时间耽搁之下,西蜀那边儿有了防备,岂不是功亏一篑?”
“是,李帅所言甚是,是卑职思虑不周。”那高瘦男子仔细一想,赶忙拱手道。
李循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就是我等集思广益罢了,何须这般多礼?”
帐中气氛沉寂下来,只剩下一众将领埋头苦思。
尤其是坐在末置位的一众副将和辅将,自是不敢插话,这些人前来,不过是听一听而已,谨遵着指令,号令下去。
真正能够拿主意的,正是这其上的五人,自家主将,和这位陛下亲自任命的此次进攻西蜀三边的主帅,李循李将军。
李循环看四周,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终于还是开口道:“既是大家并无什么异议,那便尽快准备起来,老夫预想着,这几日乃是西蜀最为防范的几日,若是以最坏的打算来开的话,此刻虞水关,已是有了准备,不过若是万一虞水关毫无消息可得,那便正中我军下怀,此次奇袭,定当成功。”
“诺。”
“还请李帅下令!”
.....
李循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传我将令!朱雀营主将崔纳听令!”
“末将在!”
“明日卯时,你率领十万朱雀营将士,作一路先锋,随在那西蜀溃军身后,赶至虞水关下扎营。”
“末将领命。”顾纳说罢,上前接过李循递来的令牌站定。
“白虎营主将顾唯听令!”
只见那高瘦男子赶忙站起身来,躬身听令道:“卑职听令!”
“你率十万白虎营将士,从东路进军,沿着朱雀营身后扎营,负责看顾身后囚龙关的动向,随时通报给我。”
“末将领命!”
“玄武营主将彭石听令!”
“末将在!”
“你率十万玄武营,压阵后方,随在朱雀,白虎二营之后,随时待命,听我号令。”
“卑职领命。”只见一魁梧男子瓮声喝道。
李循将手上令牌交给彭石之后,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冲着众将领喝道:“此次一战,关乎我大齐日后国运江山,陛下临走之时,赐我天子佩剑,我李循,虽是老弱残躯,但也定当为吾皇,开疆拓土,万死不辞!”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誓死为吾皇开疆拓土!”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誓死为吾皇开疆拓土!”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誓死为吾皇开疆拓土!”
......
帐中喊声震天,众将领一时之间,为之动容。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李循这才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众军速去准备,明日卯时,老夫亲自送诸位前去。”
“诺!”
待到众将领陆续离开之后,李循这才松了口气儿,缓缓躺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一旁的亲兵赶忙上前,将已是备好的汤药递在李循一旁,服侍着李循用下。
缓缓睁开眼,李循倒是感觉好了不少。
这时,后帐之中,一个华服男子走了出来,一脸担心的望着李循。
“参见殿下。”
华服男子摆了摆手,淡声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我在就可以了。”
“诺。”
帐外的遮帘放下,帐中便只剩李循和这华服男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