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文亮的新发现

于是乎，海宁县丞廖敦凯给我们讲了一个异常曲折、异常离奇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的主角居然不止一个。

这个故事的开始还真的和大尖山悍匪王同快有关。王同快是海宁城外清海庄里出了名的破落户，父母早亡的他从小就缺乏管教，四处游荡不学好，偷鸡摸狗、欺负弱小，长大些后竟然变成了一个无家无业，无田无产的无赖，吃喝滥赌、打架斗殴，成了乡里出了名的“问题少年”，族人们都拿他没办法。

长到十六岁的时候，王同快遇到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游侠，禁不住王同快地死缠烂打，游侠勉强教了他一些的功夫，想不到王同快干别的不行，学起功夫来却很有些灵气，不长时间就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这下，王同快更是嚣张跋扈了，干的坏事也慢慢升级，从刚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的打家劫舍、拦路抢劫，做下了不少缺德事，渐渐成为当地的一害。而且更离谱的是，王同快年纪轻轻就犯下了命案，遂被官府通缉。

后来，实在混不下去的王同快就拉了一伙儿逃兵、地痞、无赖、亡命徒，跑到大尖山上落草为寇，当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山大王”，手底下最多时居然有百十来号人。除了占山为王外，还时不时干些打家劫舍、绑架勒索之类的“买卖”，官府出兵围剿了几次，都被熟悉地形的王同快给跑了，然后又变本加厉，继续作恶，这让海宁县上上下下颇为头疼。

王同快身边有两个副手，也是他的好兄弟，一个叫崔刚，另一个叫牟定阳，崔刚是个李逵、张飞般的莽汉，人高马大力气猛，一身的横练硬功夫端的是了得。牟定阳功夫一般，但是脑子灵活，够坏，是王同快得力的“狗头军师”。

三人狼狈为奸，合伙干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所以官府在通缉捉拿王同快的同时，崔刚和牟定阳也一同成了“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他们三人的画影图形遍布海宁城和周边县镇，完全可以作为止住孩子们夜啼哭闹的绝佳“工具”：“再哭？！再哭王同快他们就来捉你了！”就这么给力，就这么嚣张。

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同快他们三个恶棍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这不，报应来了，一连串怪事也跟着来了。

按照郭敦凯的回忆，就在一年多前的一个冬日里，海宁县衙的马庆峰马捕头在带队巡街时，无意中发现有几个醉汉在酒楼里闹事，于是上前询问。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马捕头就发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这几个醉汉里有一个人的体貌特征和大尖山三当家的牟定阳非常相像。

当时马捕头心里就乐开了花，抓不到王同快，能抓住大尖山的“智囊”牟定阳那也是大功一件啊，赏金肯定是不缺的，说不定还能升官，也该着他马捕头走大运啊。

马捕头倒是很有经验，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这边人少，不能硬来。他不动声色，一方面假装上前调解劝说，一方面偷偷告诉手下赶紧去找援兵。

等过了一会儿，三、四十名捕快、衙役和守城官兵就纷纷赶到，将那几个醉汉团团包围。

马捕头一声令下，几十个人蜂拥而上，想活捉疑犯“牟定阳”他们几个，想不到这四个醉汉虽然喝得烂醉，但手底下一点也不含糊，居然抽出了刀剑拒捕，连续伤了马捕头好几个手下，眼看着就要夺路而逃了。

靠！马捕头当时就火了，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走呢？活捉不行，死的也行，马捕头立刻更改了命令，给我往死里打，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几个人跑了。

这下局面立刻就扭转了过来，捉活得太费事，弄死还不简单，几十个人一发狠，四个醉汉就扛不住了，当场就被砍死了三人。另外那个“牟定阳”算是受到了“特殊照顾”，还好，没死，只不过受了重伤，被大家抬了送到县衙去请功。

听说拿了大尖山三当家的牟定阳，县令詹四维、主簿李统一、典史康纪明、县丞廖敦凯都跑出来辨认，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啊。

大家伙过牟定阳的画像仔细辨认，你还别说，真得是非常非常得像，不过嫌疑人伤势过重，已经晕厥过去了，不能招供，不能确定，这个比较麻烦，当务之急是要救活这个人，很明显嘛，活得牟定阳比死的牟定阳更有价值。

最后还是县令詹四维拍了板，他让当时的典史房书吏苏文亮赶紧回家一趟，去把他父亲——“回春堂”神医苏一桢带到衙门里来救人。

你还别说，苏一桢的医术还真不是盖的，没过几天，那个悍匪“牟定阳”的伤势就被控制住了，虽然还是昏昏沉沉地说不了话，但至少是死不掉了。这个好消息让县衙上下非常兴奋。好事啊，现在就等“牟定阳”醒过来，问了口供，这就可以大功告成，向上面请功了。

为了确保疑犯“牟定阳”的安全，也怕王同快他们知道了同伙被捉前来劫狱，县令詹四维命令康纪明和马捕头他们悄悄把“牟定阳”从县衙抬到了附近的一个僻静宅院里养病，并派重兵24小时严密把守。

除了苏文亮每天陪着他爹苏一桢来给“牟定阳”换药、瞧病外，没有县令、典史的手令，其他人等都不得进入这个宅院。

苏一桢还对县衙上下下达了严格的“封口令”，关于“牟定阳”被捕一事，任何人不准出去乱说乱讲，如有违反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就这样，海宁县衙里只有少数几个关键岗位上的“领导”知道“牟定阳”在哪儿养病，情况如何。外面的老百姓只知道马捕头前段时间跟几个醉汉打了一架，还弄出了人命，其它的消息倒是没有怎么泄露，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不错。

想不到没过两天，书吏苏文亮就偷偷向顶头上司——典史康纪明汇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每天能接触到“牟定阳”的，也就是苏一桢、苏文亮父子，所以苏文亮能提供些线索一点也不奇怪。按照苏文亮的说法，搬到隐秘宅院后没几天，“牟定阳”的外伤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了，只是脑袋上受了重创，人还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整天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的时候。

这一天，父亲苏一桢给“牟定阳”换完了药就急着走了，苏文亮留下来收拾了一下屋子，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就在他收拾停当想要离开的时候，就听到躺在床上的“牟定阳”突然在说梦话：“休要伤我，狗贼纳命来，我步慎东与尔等势不两立！莫走……”

“牟定阳”的“胡言乱语”把苏文亮吓了一跳，房间里很安静，“牟定阳”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苏文亮的耳朵里，“这家伙自称步慎东？……”苏文亮心里一惊，难道这个人不是那个悍匪“牟定阳”？但是他没有立即把这个情况向上反映，他想再观察两天看看。

以后的几天，苏文亮特地仔细留意“牟定阳”的反应，果不其然，“牟定阳”不止一次地说梦话称自己姓布，还是什么什么府衙同知的亲外甥，这下可把苏文亮吓坏了，糟糕，这事儿要坏！

苏文亮赶紧把这一情况向康纪明汇报，康纪明一听也慌了神，匆忙找到了县令詹四维、主簿李统一、县丞廖敦凯，几个人一起跑到隐秘宅院里核实苏文亮反映的情况，在亲耳听到了“牟定阳”的离奇梦话后，海宁县衙的一干“领导们”只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好像真的抓错了人，还杀错了人。

据廖敦凯回忆，他们在沉默了好长时间后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这个“步慎东”的梦话是真的，那么马捕头费劲巴拉抓来的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大尖山三当家的“牟定阳”，而是一个长得很像“牟定阳”的无辜者，而且这个无辜的“步慎东”似乎很有些来头，有个做同知的舅舅，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还是主簿李统一头脑稍微清楚些，他先安慰大家，说事情还没彻底搞清楚之前不要自乱了阵脚。

另外，李主簿强烈建议詹县令要立即派人偷偷展开调查，特别是这个“步慎东”是从哪里来到海宁县地头上的？要到哪里去？在海宁城里有没有熟人？

还有就是要去丹阳府那边一趟，暗地里调查一下这个叫“步慎东”的家伙是不是来自丹阳府的步家。

因为整个江南地区的人都知道，步家是丹阳府出了名的名门望族，从汉朝时就有“步家甲丹阳”的说法，历史上出过好几个尚书、侍郎、御史……，知府、知州、县令等基层官员更是成把抓。不说别的，近百年来，步家光进士就出了十多位，如果“步慎东”真是丹阳步家的人，那就太特么“坑爹”了！

为了慎重、保密起见，这次去丹阳“外调”由主簿李统一亲自挂帅，而且他只挑选了两名精干的自家家仆陪同前往，力争做到低调、低调、再低调。

开玩笑，万一“步慎东”真的是来自于步家，那区区一个海宁县还真不够看的，步家分分钟就能把海宁县整个“领导班子”抹平。

现实往往是非常残酷的。一个月后，李主簿带来了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这个貌似“牟定阳”的“步慎东”的确是丹阳步家的人，而且还是嫡系子侄，他的舅舅就是湖州府同知荆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