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政风与人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政风与人心

“我服了！我服了！”听完令狐以渐关于案情的分析，强来友头点得像小鸡啄食似的连声说。“栽在你这样的高手的手里，我强来友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嘞！”

这时，天色已开始微微放亮，山间渐转分明。吴时行正指挥着差役起赃，只见一坛坛的银子，不断地从强来友藏银子的崖洞被系上来。

指着坛口闪烁的银光，令狐以渐告诫强来友说：“看！这白花花的银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多耀眼呐！不过，不管今生来世，今后你都要记住，老天有眼，你在暗处做的事，必在明处被揭露出来。”

吴时行这时也正好起完赃银走过来，他兴奋地对令狐以渐说：“经盘点，银库失窃的银子现已全部起获，共计两万一千多两，二十多坛诶！回去我们兄弟可要好好庆贺一番呐！”

转而他又指责强来友说：“你真是胆大包天呐！既想当大官，又想发大财。竟敢蓄意盗窃上缴国库的银两，并且数额还如此巨大，看来你是活腻了！真不明白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呢？”

“哦嘿嘿嘿嘿！”强来友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次我强来友只认栽，但却不认怂，不认罪！你太守大人问我要银子干什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两个字：买官！像我们这些基层小官吏，如果不花钱跑路子，那就永远不会有出头的日子。而这钱哪来？只有靠自己去偷，因为我既没有搜刮百姓的职位，又没有用于寻租和交易的权力。”

“哎呀！真没想到你强来友还是个官迷呀！”吴时行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跟着又点点头说。“不过，还好，幸亏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你真可能买官成功，而被带病提拔嘞！”

“带病提拔？”强来友故作疑问地冷笑说。“嘿嘿嘿嘿！在如今这政治生态恶劣的官场，哪个官吏能没有‘病’啊？即使像你吴太守这样洁身自好，恐怕最终也是想不染‘病’都不行吧？”

说罢，强来友还深为自己的这番，自以为很恰当的表达而格外得意，竟禁不住有些得意的又“哦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吴时行仿佛被戳到了疼出，他不禁有些气愤地说：“好你个强来友！犯下如此大案不仅毫无悔意，而且还竟然妄议国家官员。真是不可救药嘞！”

一见吴时行动气，强来友愈发得意，他要得就是这个效果，随即跟着便又肆无忌惮的“哦嘿嘿嘿嘿”地笑开了。

看着强来友那玩世不恭的得意劲儿，吴时行更加生气了。然而，正当他拿手直指强来友刚要发火之际，令狐以渐这时过来拂下他的手，淡淡地笑着，同时一语双关地说：“兄台何必跟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计较呢！他之所以有这种病态，也是由国家政治制度下的官场顽疾所感染，已经无药可救了，又何必再费口舌，在言语上辨证论治呢？我们回府对他例行公事公办吧！”

“好！回府！”吴时行随即向差役们挥手招呼道。很明显，他是听出了令狐以渐话语中的含义，内心也觉着根据官场现实情况，一时却也难以找出一针见血的言辞来驳斥强来友，因此，眼下也只能像令狐以渐说的那样不跟强来友“计较”了。

众差役听了吴时行的命令，异口同声地应答了一声“是！”跟手遂就抬着起获的银子，押着强来友，随令狐以渐和吴时行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下山去了。

其时正值初夏，山气氤氲，草木葱茏，风暖日晴。行进间，令狐以渐只觉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加之破案后心情很爽，同时又有感于强来友和吴时行以上的言论，再结合自己身在官场的感受，令狐以渐不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不由一时诗兴大发，遂口占一律道：

扶持曲木终必弯，宠狼作犬性难善。

墨染鹧鸪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坚。

逮捕山中贼尚易，捉拿心内贼犹难。

大盗自古有人集，官场从来只看钱。

“不愧为鬼才！好诗，好诗诶！”令狐以渐刚行吟落音，五花大绑着的强来友，竟肆无忌惮地抢在吴时行之前连声称赞。

吴时行随即只得在强来友称赞完之后，才紧接着钦佩得连连点头称道“好诗好诗！”并紧接着还意味深长地赞叹道：“浅显易懂，却寓意深刻，非深有体会之过来人，作不出啊！贤弟真是鬼才诶，随口道来便不同凡响，愚兄佩服，佩服啊！”

众差役一见吴太守都钦佩不已了，作为随从，他们自然要随从主子的意思架势叫好了。随即，在吴时行的话音一落，他们便一迭声地两面奉承开了：

这个说：“哎呦喂！真不愧和吴大人的兄弟，这么有才！”

“对呦对呦！”众人跟着一起附和道。

那个又讲：“无友不如己者嘛！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弟兄。”

“是的是的！”众人还是齐声附和。

还有人竖着拇指，指着令狐以渐脊背夸赞道：“像我们吴大人一样有才！”

“嗯！一点不假哦！”众人头都点得拨浪鼓似的表示赞同。

差役们对令狐以渐的这番近乎起哄的溢美之词，弄得一直远远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那只黑猩猩一下惊慌起来，吓得“呜哇”一声怪叫，同时转身逃进了旁边的树丛中。

听得怪叫，一行人都不由得下意识地掉头寻声观望，这才发现，原来是为强来友盗银的那只黑猩猩。吴时行随即顺口问令狐以渐，要不要把那黑猩猩抓住。

令狐以渐摇摇头，饱含同情地回答吴时行说，随它去吧！它是无辜的，也够可怜的喽！被人利用了一场，沾了人间烟火，染上了人的不良嗜好，如今弄得人不人兽不兽的，不知今后还能不能生存下去了。但愿它速速逃离这险恶的人世，重新开始顺其自然的生活。

说着说着，令狐以渐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丝丝眼泪还同时湿润了眼眶。他极力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