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从提起

倩合医院。

各个看上去错落有致的房间、一条条走廊里极其角落中似乎都在散发着浓浓的医药味道，这味道显然无时无刻不在侵扰和撩拨着尚菲整个的呼吸系统，迎着这股彰显着职业特点的别样味道，她在一条略显漫长和光线柔和的走廊里面走了好长的一阵子，自打进来后就一直高昂着头，一刻不停的寻找着有关妇产科字样标志的房间···。

这时，清冷的走廊里正有一名矮个子，且身材显得臃肿的短发阿姨正弯腰将一盆混杂了涞苏的清水均匀的喷溅在干燥的走廊里面，在突感湿润的同时，尚菲还很快就觉得弥漫在空间的那股浓浓的药味被另外一种格外清爽的消毒水味道取而代之，她不觉面色一新，无疑，她对这消毒水的味道并不感到生疏，因为自己那一贯喜爱洁净的妈妈有时也把混有涞苏水味道的清水喷洒在自家的屋地上，每当闻到这样的味道，她的心立刻就觉得宁静了许多，显然，这是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

尚菲很少独自一人置身于陌生的环境里面，然而有了这样味道的陪伴，她的那种本能的紧张感也被驱走了不少···。

“小姑娘，你挂的是哪一个科？找不到路了吧？”那洒水的阿姨见迎面独自走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禁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边侧过脸来热情的问道。

“妇产科。”

尚菲正忙着寻路，无暇顾及其他，她甚至未加考虑，就匆忙的一答。

“啊？妇产科？”

那位妇女显然是被这个回答给着实的吓了一跳，小小的年纪，竟然要到妇产科去看病···。这可真是天下的奇闻。她听后立即支起身来，忙碌的一双手停下，满面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一道瞳孔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尚菲！”

没想到尚菲刚刚的回答声音一经传出，却恰恰被旁边一个房间中的男孩清晰的听到了耳中，闻讯后，他立即从那房间内串了出来···。

尚菲被这忽然现身的身影吓了一跳，旋即，再她经过仔细观察之后，她不禁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孔，她大声唤道：“梅迟永！”

她看到面前的梅迟永也正惊喜的盯着她看，只听后者连连对她发问道；“尚菲，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几日未见，在尚菲的眼中，梅迟永的面庞似乎消瘦了不少，面庞的骤然变窄，似乎反而把一双瞳孔的面积给增大了几分，尚菲突然觉得梅迟永有点变掉了原貌，甚至于那抹熟悉的坏笑也不复存在了般，总之，在异常熟悉的基础上，陌生感也是颇为的强烈···。

如此一来，刚刚还如此渴盼见到他的她，却突然变的期期艾艾的回答道：“我···我来找你呀。我去···去你家了，是邻居的阿姨让我···来这找你。”

“你是来找我的？”

梅迟永显然是没有料到尚菲竟然会到父亲的单位里找他，他的眼睛转了又转，似要在对方的脸上找到某个支点般，好久才停歇下来，他不禁摸摸脑袋，最终方才正式的适应着突至的现实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我刚刚在屋里练习钢笔字，听到走廊里忽然传出你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出来一看，还真是你，尚菲，你不知道你的突然出现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你还把我吓一跳呢！”

两个孩子相视了一会儿，不由都被逗的大笑了起来，一瞬间，时间仿佛又倒转了回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们气喘嘘嘘的各自分散跑出一段距离，现在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哎，这上面怎么不写个牌子啥的，害的我这通找。”笑过后的尚菲不禁用手指了指面前房门的上方，问梅迟永道。

“原来有牌子来的，这两天好像掉了。”梅迟永道：“尚菲，若不是刚才你在走廊里说出妇产科三个字，我到现在还不知你来的事呢。”

提起这茬，尚菲又把刚刚的那位洒水的阿姨听说她要找妇产科的表情很是夸张的描述给了梅迟永，梅迟永不由又被逗的前仰后合的大笑了起来···。

“那阿姨咋能那样呢？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梅迟永评价道。

“你别傻笑了，会把梅叔叔吵到的。”尚菲跟着梅迟永进到房间之内后，却突然发现这妇产科的办公室里暂时除了一些无聊的医用器械后，根本就没有人。

“梅叔叔呢？”尚菲问道。

“爸爸在一个叫做‘检查室’的屋里忙呢。”梅迟永把尚菲引领到了一张办公桌面前坐下来，尚菲发现这椅子的后背处是又高大又庄严的样子，不禁慵懒的靠在了那上面，口中发出了由衷的赞美，感叹道：“这椅子，真美！坐到这上面，比咱们教室的那个舒服多了。”

“你就是当官当惯了，从心里深处就愿意坐这高椅子，我坐到那上面就没你那么强烈的感受。”梅迟永戏谑的说着，同时用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尚菲倒来了一杯散发着热气的开水，摆放在尚菲的面前，后者不禁美美的喝了一小口，顺便说道：“我还真渴了。你知道，”她盯着梅迟永诉苦道：“我就要到家了，可我还是把车子给掉了个，我知道我必须要来亲眼看看你，唉，怎么样了，你的病情，好些吗？”

“早好了。”

梅迟永说着便从尚菲的对过处同样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坐姿显然没有尚菲的那样享受般的投入，而是随便的将自己的两条腿吊在地上，双手呈半握拳状的立在桌子上面，相比这些动作，他的表情却认真的很，尚菲的来访，他显然很受感动，他的双眸被隔着他们的那杯热水给熏染的有点泛潮，他禁不住揉了揉，这对尚菲看的似乎更加清晰些，他微笑了一下，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呀尚菲，谢谢你大老远的来看我。”

“我来看你又不是来听你说客气话的。”尚菲笑了，她此刻惬意的坐在这高背椅子上面喝着水，显然，她这时方才感到自己携带的是如此的满身的疲惫，她渴极了。先是试探着小口小口的吸溜着，紧接着她在适应了水的温度后，就索性一饮而尽了。

“再给我倒点吧。”尚菲要求道。

“你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

梅迟永看着饥渴的尚菲，心里无疑有些不好受，她知道她为他而来，他急忙又把旁边角落里的暖壶拎了过来，往尚菲对面的空杯子里蓄着水。说着话，更多是在掩饰自己的内心。

“无论我从哪来，总之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尚菲端着水杯继续不客气的小口小口的喝着。

屋内很静，只有尚菲时而发出的喝水声不时的打破着沉寂···。

为了打破这沉寂，他们之间又找到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来聊，唯独没有提及分班的事情，可能这个话题的敏感度太过高了，对于这两个年少的孩子而言，也太突然了些，确切说，不是不想聊，而是无从聊起。

记得两年之前，梅迟永被转到了经纬路小学，他们坐在一桌，之后发生了很多看来凑巧的事情，然而此刻，那一切将不复存在，到了学校之后，他们知道，一切都要变掉原滋原味，一切都不再是那么回事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这是我练的钢笔字。这两天闲着没事，就在这瞎划拉···”梅迟永把面前的一个田字格本摊开，然后在桌子上径直的推到了尚菲的面前，尚菲看着那上面果然进步许多的钢笔字，不禁夸道：“你的字，就跟你的成绩一样，还真是在突飞猛进呀。”

“我也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顺便练练，本来我已经好了，能够正常上学的，可爸爸偏偏让我在家多休息几天。”梅迟永无奈的摇摇头，他看着尚菲，希望她能谈谈新班级的一些事情，可尚菲却仍然绝口不提。

这几天，蒋力晨来过自己家里好几次了，其实在蒋力晨的口中，梅迟永已然知道了有关尚菲新班级里的不少事情，甚至就连尚菲现在是新班里的临时班长一事，他也是一清二楚，可现在一旦尚菲置身于面前了，他又不知怎样开口询问这些···。

梅迟永自从被尚菲突然分走的消息给弄的懵了头后，便突然发起了莫名其妙的高烧，干烧是很可怕的事情，为此，他竟然吓坏了当医生的爸爸，梅若吉以为儿子得上了什么怪病，为此，即使高烧早已退却，他仍然将儿子继续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以便再好好的观察几天···。

而对于梅迟永本人而言，他的心事只有自己明了，原来，尚菲天天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不觉得什么，甚至觉得很平淡很正常，可一旦那个影子被一个无情的事实给抽离了出去，他才蓦然发现他是这般的不能容忍这件事情活生生的衍生出来···。

每当想到了那个随手被自己画下的女孩，想到了只为自己能够拥有一身拿的出手的秋衣秋裤参加越野赛，而不幸被导致牙齿上残留了不可逆补的缺憾的尚菲···。想起了分别发生在学校和东倩那么多的有关他与尚菲的故事，想到了那个被套着皮套的绿色铅笔···。

每每触及到往日的那些厚重的画面，梅迟永的内心就充满了强烈的感慨与珍贵的气息，对于不能拥有母爱的梅迟永而言，他深深的觉得，尚菲不仅是他一个值得无限留恋的同学，而且，他还是自己整个童年生活中不可失去的同伴，那个同伴一旦选择了离开，那份无与伦比的难过心里，致使梅迟永整个的身心都是说不清道不明，他像是一株被一阵狂风席卷过后的可怜的小草，在一片凄冷的角落里独自的低垂着头颅，悲凉的细数着自己独属的心事···。

他为此苦恼着，痛苦着，犹豫着，挣扎着···。

不知接下来的自己将要举步到何方，他希望面前这个装作漫不经心的女孩能主动的给他些鼓励，给他些建议，给他些希冀，他失望以及的看着她，却不知对面的尚菲也同样的内心充塞着苦恼和失望···。

闲聊了好久，两个人突然同时住了口，他们似乎再也找不到合适些的话题了，都彼此的默默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终于，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一句：“关于分班的事···。”

“关于分班的事，我看很好吗，这无疑更能促进你们彼此的上进心，以后，你们两个都要在各自的班级里面好好发展，半年后，我希望你们都能在各自的班级里面当上大班长···。”

穿着一身洁白大褂的梅若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接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提及起来的话题，边笑着退下手套去水池面前洗手，边对孩子们热情郎朗的鼓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