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追寻记忆

清晨的阳光透过浅蓝色窗帘照进病房，将泛着鱼肚白的房间照的光滑可鉴。

墨尘露揉揉眼睛坐起来，肚子不受控制咕噜噜的叫嚣着想要吃东西。她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身上的针头，伸手拔掉。

她下床踱步到窗户旁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了。到处鸟语花香，大地回春，原来她睡了那么久。

公园清澈的湖水泛着光芒照进眼中，医院的草坪上有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陪小孩玩皮球，还有穿着病服的年轻人坐在棕褐色长椅上晒太阳。

一个利索短发的男人，背影被阳光照的修长。就算病服穿在他身上也有种别样的气质，他慵懒的靠在长椅上抬头仰望枝繁叶茂的松柏。

墨尘露看了他几秒钟，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提醒她该吃药了。小护士留下药片，替她量体温后走了出去。

她低头看着手掌心的白色药片，她抗拒性拒绝吃药，把药片扔进窗台一盆盛开正艳的郁金香花盆中。举起温水杯子浇灌进去，看着白色药片渐渐变成粉末状被土壤吞噬。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就像是药片变成白色粉末一样逐渐扩大，她凝视着那盆郁金香，想要努力回忆起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几天护士送来的药都被她这样摧毁，可是这盆郁金香却每天都盛开的娇艳欲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生长。

但是她却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差，她知道会这样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难过。

现在的墨尘露，就像一具空壳。再也没有雪亮尖锐的眸子，眼底一片空洞，像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像钟表掉了发条，像向日葵失去阳光，更像流逝的冬季。

突然一阵眩晕感袭击大脑，她后退坐到床边，扶着床沿深吸几口气，丝毫得不到缓解。小脸儿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墨尘露痛苦不堪的揪住衣领，感觉内心像惊涛骇浪般翻滚着。

海止水刚走到门口，看到她大口喘气的模样，吓得丢掉手中的饭盒慌忙跑过来。

“尘露！尘露你怎么了？医生——医生！”

她拦住海止水，额角布满细细密汗，勉强撑着身体说道：“我、我没事。”

“这哪儿是没事啊！你等着我这就叫仁医师来！”

她一把抓住海止水的胳膊，生气道：“你回来。”

“尘露……”

海止水搂着她，让她靠到自己肩膀上：“这样会不会好点？”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点点头说：“我真的没事，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问吧，我若是知道都告诉你。”

她理清思绪，问道：“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伯母没有告诉你吗？”海止水略显惊讶，没想到所有人都瞒着她。

墨尘露摇摇头，痛苦的抓住海止水的胳膊：“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躺进医院的？”

“一个月前，你发生过车祸。”海止水不想回忆起那些骇人的回忆，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市中心12路十字路口，大货车撞到了你的身体。”

“一个月前……”墨尘露喃喃，“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们寒假都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爸比、妈咪，就连最亲近的哥哥都对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之口不提？不论她怎么询问，怎么盘问，都无济于事。为什么所有人提及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脸上都布满悲伤和难以启齿的表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说什么都没有，骗她只是自己乱跑没有看清楚奔驰而来的大货车？

她不相信，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是脑袋就像生锈的物件，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越是往深处想，大脑就会隐隐作疼。

“尘露……”海止水同样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面对她。

够了，这些天所有人都欺骗她。她已经看够了这种表情，墨尘露烦躁的推开海止水，站起来想要朝门口走，半路被进来的海沐廖拦住去路。

“你干什么去？”他皱眉，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海沐廖担心道：“医生说过，你的身体很虚弱，暂时不能出门。”

她同样想要想推开海止水一样推开他，可是海沐廖身形比海止水大一倍。不论她怎么推，他愣是不动站在原地像一堵大墙。

“你让开，让开！”最后她恼羞成怒，攥起小拳头不轻不重锤打他的胸口。

海沐廖抓住她两只碍事的胳膊，怒视她：“你听话！”

墨尘露被他凶狠的模样惊吓住，久久不能回神。海止水见状忙前来拉开两个人，“哥，你怎么能对病人大吼大叫。”

“抱歉，我……”

墨尘露趁其不备，从两个人身侧逃出病房。

她穿着宽松的病服跑在医院走廊上，挤进电梯。虽然海沐廖及时追上来，结果还是没有赶上电梯合门的瞬间。

市中心12路十字路口，她要去那里，既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回想不起来，那么她就去那里寻找记忆。

电梯叮的一声，显示1楼。

她挤出电梯，奔跑出去。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见穿着病服的人坐进来，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她。

墨尘露知道自己现在蓬头垢面，齐肩发丝凌乱，但是她根本顾不得那么多。

说出目的地，司机勉为其难挂挡开车。

可是等到了十字路口附近，她却摸索遍全身都没有找到一分钱。

司机皱眉，嫌弃般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就当我今天载了个神经病！”

她被赶下车，狼狈的坐在路边，视线触及十字路口。下午的天气有些微凉，刚刚入春，风中夹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一个月转瞬即逝，她却觉得自己只是小睡一觉。可是醒来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她感到最失望的是所有人都选择沉默，避而不谈。只有她一个人记不起昔日所有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周围的建筑群熟悉又陌生，墨尘露身子摇摇欲坠般站在人行横道边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十字路口发呆。

她瘦弱的小身子在人群中十分凸显，再加上显眼的宽大病服，引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对了，她的言老师呢。

墨尘露忽然想起来什么，拼命的翻找口袋，四周的人吓得像避讳瘟神一样躲得她大老远。

口袋里空空如也，她虽然忘记一些事情，可是言老师的电话号码她却一直记得。她跑到免费公用电话亭，拿下听筒纤细瘦弱的手指摁下一个个数字。

但是响了两下，她没有勇气继续拨下去，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

墨尘露干裂的嘴唇自嘲一笑，她究竟在干什么呢。明明答应过言老师，不要去骚扰他。他同意在情人节那天做她一整天的男朋友，自己应该知足了吧！

柔弱到仿佛一吹就倒的身子靠着电话亭滑落，她蹲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记忆被翻阅，她想起曾经对言老师说过的话——

老师……我知道的，一切都不会有结果。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看我一眼。你的心中也永远不会有我，所以我答应你的事，我会信守承诺。追赶游戏，到此结束吧。

是啊，是她自己要放弃，由不得别人。

可是要她怎么接受往后没有言老师的生活？

眼泪滑落，她摇摇头，仰起头望着电话亭外面的大树，努力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言老师是她生活的动力，一切努力的源泉，是她想要拼尽全力触及的阳光啊！

失去他，她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么快乐了。

她抹掉眼角残留的泪痕，站起身，失魂落魄的回到医院。在住院楼下碰到满脸焦急的海沐廖，他一把抱住她，生生用力，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我。”海沐廖强忍内心痛苦，“答应我，不要再擅自跑掉了！”

她双手抚上他的宽厚不断颤抖的背部，“对不起，海沐廖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身子一僵，松开她，重重凝视她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医生说你脑补残留着一点小小的血块，压迫神经。有些短暂性失忆，告诉我，你的记忆停留在哪里？”

她听后，美目瞪得滚圆，“短暂性失忆……”

“尘露，”海沐廖不忍心看到她这样木讷的样子，“不要害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不解的看着海沐廖，问：“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们一起去参加过杂志社的颁奖聚会。”

海沐廖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你……”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像泄了气的气球，蹲下抱住自己的小身体，把自己变声一个圆弧形：“我好害怕，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忘记你，对不起……对不起……”

墨尘露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像卡带的磁带，像复读机。整个人极其难受到要窒息，仿佛有丛生的荆棘陷入心脏。

海沐廖蹲下抱住她，“不要再道歉了，你一点错都没有。好了，不要去想了，不论你的记忆停留在哪里，记住，我永远都在原地等你。”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晶莹剔透的泪水。随即，下一秒视线一片漆黑，墨尘露再次被黑暗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