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大计
采薇入住正殿以来，宫中的禁制不再那么严苛，世人一直所谓的金笼子也终于算是有了个缺口，里面的人可以飞出来，外面的人也可以不那么费力气就能进去，于宫人而言，算是一大福利、一大改变吧。
苏甘棠作为采薇的好友兼支持采薇的朝臣，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宫的。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与采薇的关系以及与楚恒的交集，苏甘棠一进宫便直直地奔向楚恒的宫殿。
“我又来了。”
刚进门，苏甘棠便笑哈哈地对楚恒说到，明显是经常来此处坐坐的。楚恒宫里的小厮也不用嘱咐，不动声色地端了茶来奉上，而后自觉退下。房中只有楚恒和苏甘棠两人。因为又要聊好久，屋子外面便也没有留人守着。
一开始小厮还在屋外侯着，等着楚恒的吩咐，可时间长了，他们也都渐渐习惯了俩个人一聊起来便没有了时间观念，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在门外侯着了。刚开始，小厮们总觉得奇怪，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还能聊那么久，可直到现在，见惯了两人忘我的聊天，他们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是，那份好奇倒是消磨殆尽了。
他们开始大胆地猜测：或许俩个人是断袖？
毕竟俩个人一在一起，便一待就是大半天，这样的猜测倒也符合大家的认知。
他们觉得，或许苏甘棠借着找采薇的名义，实则就是为了见楚恒，俩个人可能早都对不起采薇了。
也难怪，楚恒的身份，以及近日来苏甘棠的频频出现，让不知内情的人不得不多想。
只是，这样的猜测确实是冤枉苏甘棠和楚恒了。他们俩一个是曾经的天子，一个是如今的朝中重臣，俩人之间、两个家族之间，都有着斩不断的联系，很多大事都商议不完，又哪里有时间想那些事情呢？
只是，他们如今商议的事情不能为人所知，也就只能任由大家误会了。
在大家眼里，正在联络感情的苏甘棠和楚恒此刻其实正在暗暗较劲。
“帝王不易，采薇作为一个女帝，从一开始就比其他的帝王更不容易，如今，怕是又要面临一次很大的挑战了。采薇因为同意出兵征战这一决策，如今已经惹来了众多大臣的不满，有太多的臣子在朝堂上谏言，更有甚者，说什么陛下不以大局为重，不在乎江山社稷，不将百姓黎民放在眼里……总之，在他们眼里，采薇已经没有了做君王的资格，或者，只能做一个昏君。采薇真真是陷入了新的困境。”
苏甘棠率先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似低头专心玩弄手里的茶杯，却总会时不时地抬头瞥一眼坐在对面的楚恒，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理变化，可楚恒一直面瘫，喜怒不形于色，苏甘棠从他的脸上捉不到任何的能表明心理活动的蛛丝马迹。
苏甘棠注定只能失望了。
可他觉得，只要是人，总会有情感流露的时候，楚恒也不例外。虽然从认识他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过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他相信，只要他足够细致，总能发现些什么的。于是他便一直关注着着楚恒，从未放弃，直到现在。
楚恒也知道苏甘棠在试探他，在心里微微鄙视了苏甘棠一会，选择避轻就重。
“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你每次过来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信息，我如今都懒得辨认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了。”
楚恒想戏弄戏弄苏甘棠，清了清嗓子这样说到。
果然，苏甘棠听到楚恒如此说，有些激动：果然，他还是在意采薇的。本能的，他替采薇感到高兴，替自己感到委屈，他没有立场关心、在乎采薇，也替楚恒感到愤然，楚家与采薇之间的恩怨，怎能如此就放下？
想到这些，苏甘棠心里五味杂陈，暂时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手里捧着一直把玩的茶杯，呆楞楞地往嘴边送去，仰头去喝的时候，才发现杯中并没有茶水。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苏甘棠不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恒，他却好似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呆楞，只静静地品茶，继续他想说的话。
不得不说，楚恒很了解苏甘棠，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用，都能让苏甘棠想很多。
“况且，我如今已经身在后宫，虽然还是楚家的男儿，却先是采薇的宠臣。我们都说女子应当出嫁从夫，如今的我也应该遵从此条规矩。所以，我如今只关心采薇的生活，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
楚恒看出了苏甘棠的失神和落寞，但他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苏甘棠，于是便说了这样一番话来刺激他。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过神的苏甘棠自然也有他的应对之策。
苏甘棠笑了笑：
“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么？和采薇一样，这个故事，也是与帝王有关，只是，不是女帝。
不久以前，一个君王，从皇子时就很是受人尊敬，为人严谨，处理事情仅仅有条，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事事以大局为重，却又不会让身边人失望，被人称为清明神君。他成为君王之前，结识了一位神奇的女子。”
说到神奇的女子，苏甘棠微微停顿，瞥了一眼楚恒。果然，一直不喜不悲的楚恒在听到“神奇的女子”时，有微微的失神。那落寞的神情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楚恒的苏甘棠的法眼。
看到楚恒的表情被那“神奇的女子”牵动，苏甘棠觉得，他终于在楚恒这里扳回了一局，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看着没有打断他意思的楚恒，苏甘棠便继续不动声色地将故事。
“那女子相貌算不得上乘，但面容也算姣好，只是在见惯了美女的皇子眼里，这算不得什么吸引人的优势。女子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淡雅、平静。”
说到这里，不止是楚恒，苏甘棠自己脑海里也浮现出了曾经和匪玉一起游玩的场景。
“她感谢自己生在了富贵之家，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可以肆无忌惮地游玩、挥霍人生。
她的梦很大，在她之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女子，甚至是男子有过这样的想法：为自己而活，活的洒脱，看看天最蓝的样子，看看云最懒的样子，看看大海哭泣时的泪珠，看看草原奔跑时的怒吼和不舍……
她的梦很小，小到每做一件事，不求一定成功，只要于心无愧就好。她从不和人争任何东西，也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只静静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打扰别人，就是最大的收获。
她很容易知足，别人给她的，哪怕是与她所付出的相比不到万分之一，她也知足。她说，人和人都不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与给予你的那个人而言，在你看来可能他的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给予，到底有多贵重。
她的想法太多太多，我一时竟也说不完了。
可纵使有如此多的想法，她却活的依旧简单到让人羡慕，随心、随性。就比如说，她从来不会因为男女大防而不和朋友一起出行。
正因为如此，她和那个皇子相识，渐渐熟悉之后，俩人因为彼此身上独有的气息而相互吸引，互生情愫，相知，相爱。
等到皇子众望所归，登上帝位之后，女子也成为了他唯一的妻。
自古以来帝王便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可这个帝王比较奇特，他只想要她一个，也只要她一个。于是他不顾朝臣的集体反对，力排众议，废除了后宫，废除了祖制，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故事后来被传为千古佳话。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也或许是人心易变，再好的帝王都抵不过时间，抵不过时代的变迁，还是有人反他，有人取代了他。他们家族的江山，他没有守住。他终究，竟做了一个亡国之君。
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能力不足，而是这世界太过奇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就像他为那神奇的女子废除后宫一样，他的帝位被一个女子给夺了去。
造化弄人，能让那帝王罢黜后宫的神奇女子终究还是消失了，另一个更神奇的女子又出现了。
你说，那个帝王会如何面对夺了他位置的女子，又如何面对他已经不在的妻？”
说到这里，苏甘棠有些激动，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却是真真切切地将矛头指向了楚恒。
他不知道如今采薇在楚恒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位置，也不知道匪玉是怎样的分量。可为了以后得大计，他需要弄清楚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