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莫牍秘闻（七）

有人说，爱一个人便是接受那个人的一切，以前，芸娘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才知道，当你真的很爱很爱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你的全部，你不允许他对你有任何的背叛，哪怕是一点点。你不愿和别人分享他的喜怒哀乐，你会希望他是你珍藏的宝物，只属于你一个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给了你一个人。

芸娘那天没有迈进莫家的那道门，因为她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对莫霖到底是爱还是恨。或许更多的是恨吧，她狠狠的那一巴掌，一定已经打散了莫霖对她所有的感情，和最后的忍耐。

芸娘坐在马车中，踏上了幽幽的回乡路。

她曾经那么执着的以为，莫霖将是她的一切，将是她最好的夫君，可是如今，除了满腔的怨恨，她不知道自己心中还剩了什么。

也许还剩了一点点期待吧，期待着，莫霖会来找她。

出了京都的第二日，芸娘在一家客栈落脚了，她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离月县不远的小镇，不是因为她想去月县，而是想赶快错开月县这个伤心地。

靠在窗边，芸娘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几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只要一闭眼，芸娘看见的，只有莫霖的脸。

她还是会想莫霖的啊。

不管心中怎么怨她，她还是会想他啊。

刚入夜没多久，窗外的夜市刚刚开始，不算喧闹，但也繁华。芸娘不由得想到了在月县的那个夜晚，那时候的莫霖，只属于她一个人，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自己和莫霖在一起。

不知从何处缓缓的升起一盏孔明灯，芸娘有些好奇。再一转眼，更多的孔明灯冉冉升起，几乎是照亮了半夜夜空。

街上的人们发现了孔明灯，都在惊奇的谈论，芸娘往孔明灯上仔细一看，不由得湿了眼眶。

每一盏孔明灯上，都有一串她很想很想听到莫霖说得话。

芸娘，我们回家。

芸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软了，忙下了楼，不管不顾的朝孔明灯升起的地方奔去。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芸娘想，她所有的孤傲，所有的不敢，所有的怨恨，都让这风全部带走吧。她不要再做那个遗世独立不肯低头的芸娘，她想做的，只是在莫霖的身边，做莫霖的爱人，哪怕是妾她也愿意。

那是一座小桥上，孔明灯一盏一盏的升起，站在桥上的男子似乎有些疲惫，好像这几日都没有打理自己，脸上蓄满了胡渣子。他耐心的一盏一盏的点亮孔明灯，然后执笔在孔明灯上写着：芸娘，我们回家。

芸娘失声痛哭了。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哭过，小时候就算练跳舞崴了脚，就算是没跳好被师傅骂，她从未哭过，心中从未像如今这么酸涩。

桥上的男子已经看到了芸娘，他转身，温柔的笑着，朝芸娘张开了怀抱。

芸娘小跑着扑进了那个她一直很喜欢这几天一直在希望着的怀抱。

“芸娘，我们回家。”莫霖轻声说道。

“好。”芸娘回答。

真正的原谅，原来不是想要他的解释，不是想要他怎么哄你，只要他知道你心中的委屈，不惜放下身份为你做傻事，求你回去。

芸娘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便不会回头，也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余地，就像当初离开青楼和莫霖来到京都一般，不管不顾。

再一次来到莫家的门口，芸娘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似的，其实并不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只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孤傲的芸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为了莫霖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芸娘。芸娘觉得，既然莫霖已经放下身份去找她，已经这般求她，她也应该有所让步，莫霖的发妻是家族中安排给莫霖的，并不是莫霖有意之人，这般想着，芸娘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

虽然不是正室，但再怎么说莫霖喜欢的是她，一个名分而已，她可以不在乎的。

走进门的时候，芸娘有些紧张的握紧了莫霖的手，莫霖回了她一个笑，嘱咐她不用紧张。

大厅中坐了很多人，多是一些打扮富贵的妇人，唯有最末端的一位妇人打扮比较朴素，芸娘第一感觉便是觉得，这些一定不是好应付的主。

大厅最上方坐了个慈祥的老妇人，自从芸娘进来便一直冲着芸娘笑，芸娘回了个甜甜的笑，老妇人更加笑得合不拢嘴了。

芸娘跟着莫霖一一向妇人们行过礼，便听到上座的老妇人笑呵呵的开口。“霖儿啊，你领来的这个小姑娘我看着和我特别投缘，不知这小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啊？”

芸娘见老妇人对自己印象好，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祖母，这是芸娘，出生在南方的小镇，孙儿与她情投意合，特意将她带来，求祖母成全。”身边的莫开口道，说着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哎哟，长得倒是好看了，不过我叫手下去查过了，小姑娘父母早亡，从小是在青楼里长大的呢。”坐在第一排的妇人开口虽是笑眯眯的，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芸娘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若是在以前，芸娘一定会让这样说她的人得到教训，但今时今日，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只能压低了头，什么也说不出。

莫霖祖母的脸色微微变了些，“前些时日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

“前些时日母亲病着，儿媳们怎么好让您再受刺激呢。其实野怪儿媳不好，偏生家中有个掌握四方名册登记的兄长，一时多嘴一问，便晓得了姑娘的身世。”第一排的妇人一脸的抱歉，但芸娘知道，这些样子都是做给莫霖祖母看的。

“是啊是啊，你说霖儿纳妾我们不是不同意，可是偏生要纳个青楼出来的姑娘。”坐在第二排的妇人也是一脸焦急的开口。

饶是看惯了青楼中谄媚的男人的嘴脸，看到这两个妇人的这般作为，芸娘心中都不免厌恶。人们常说深宅大院是非多，看来是真的了。

“不知三弟妹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儿媳，也不知道三弟妹受不受得起。”第一排的妇人笑盈盈的开口，满脸看戏的模样。

穿着朴素的妇人眼眸微动，似不经意间扫过了芸娘，然后停在了莫霖的身上，莫霖不着痕迹的低下了头，妇人缓缓的起身，走到莫霖的身边跪下。“母亲，霖儿他爹去的早，是儿媳不孝，没有将儿子教好，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姑娘虽然是风尘女子，但如今愿意远离风尘随着霖儿来到这里，说明这姑娘是有心改过，是真心对待霖儿的，算是儿媳不孝，求母亲成全这两个孩子。”

素色衣衫的妇人一番话，让芸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虽是青楼出身，但很明显在座的虽有人皆不知道她是卖艺不卖身，但听到莫霖的母亲这般求祖母成全她们，她的心中收说是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莫霖见自己的母亲跪下了，也拉着芸娘跪下。“求祖母成全。”

“求老夫人成全。”芸娘亦是真诚的开口，语气却不卑不亢。

“哎哟，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见了咱们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声音倒是好听，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三弟妹啊，你回去可得叫秋玉好好提防，保不准哪天你们三房的主母便不是秋玉了。”第一排的妇人依然是笑盈盈的开口，却句句针对芸娘。

芸娘亦是在脸上攒了一个微笑，微微侧头看着妇人。“这位妇人真是会相人，不知道您的儿媳是不是也是出生名门大家闺秀，芸娘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世，虽然是青楼中长大，但芸娘一直以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芸娘知道爱惜自己，却比不上这位夫人，不仅爱惜自己，更爱惜家中财富。”芸娘的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澄清了自己的身世，也暗讽妇人为财失德，看到妇人气急败坏却不开口反驳的模样，芸娘心中甚是得意，但莫霖却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小嘴，还真是会说啊。”第二排的妇人幽幽的开口，却也知道芸娘嘴上的厉害，并不欲与芸娘闹个不愉快。

“大伯娘，芸娘不懂规矩，还请大伯娘不要生气。”莫霖抱歉的低头，芸娘实在不解莫霖为何这般忍耐。

“好啦好啦，一个个的嘴上逞英雄，有这个闲心不如都将自己房中的事理理清楚。”莫霖祖母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芸娘的心不由得发凉。

这是不同意她进门的意思吗？

正在芸娘绝望之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莫霖祖母看到那个身影，也停住了要离开的脚步。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芸娘已经将女子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秋玉，你怎么来了？”莫霖祖母的语气中有说不尽的心疼。

“秋玉以莫霖发妻之名，求祖母成全莫霖和这位姑娘。”女子说这句话，仿佛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以至于这句话中可以听出几分病态。

但，她竟以发妻的名义，求祖母成全芸娘和莫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