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莫牍秘闻（八）

正式进莫家的第二日，芸娘早早的便被彩儿唤醒，昨夜算是她与莫霖的新婚之夜，自然也在芸娘的房中一同被彩儿唤醒。

房间并没有打扮得像正紧的新房，若不是门上贴着一个红红的喜字，谁都不会知道这个房中住着一位新嫁娘。

芸娘清清楚楚的记得，昨天是她嫁进莫家的日子，但是，没有她想象中的凤冠霞帔，没有她想象中的八抬大轿，没有她想象的莫霖召来亲戚朋友见证他们的爱情，有的，只是一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轿子从后门将芸娘抬进了门，她穿着平时喜欢的红衣，却不是嫁衣的样式，向婆婆和秋玉敬了茶，便被引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虽然没有芸娘在青楼时住的好，但也算不上寒酸，只是房中一眼望去便是沉甸甸的古木的眼色，乍一看门口贴着的那个大红的喜字便显得孤零零的，芸娘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门上的喜字三下五除二的撕了，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再慢悠悠的去洗脸。

彩儿因为在客栈时照顾芸娘起居，对芸娘的脾性也算了解，莫霖便拨了彩儿做芸娘的丫鬟。

莫霖见芸娘将喜字撕了，穿上了衣服来到正在梳头的芸娘身后，从彩儿手中接过檀木梳，慢慢的为芸娘梳着头发。“怎么了？委屈了？”莫霖温柔的问道。

“不委屈，从小都是我芸娘自己去找委屈受，从来没有谁敢给我受委屈。”芸娘有野不回，话中带了些许冷意。

莫霖一笑，将芸娘的头发梳顺了，“听你这话，看来是真的委屈了。”

芸娘回头瞪了莫霖一眼，心中不是没有气，但她还是忍着不发作。

“我知道你委屈，所以啊，你先去给长辈敬茶，有时间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莫霖贴在芸娘的耳边轻声说道。

芸娘只道莫霖是在哄她开心，并没有放在心上，芸娘瘪瘪嘴，莫霖不由得笑笑，便出了门。

“芸夫人今日是进门的翌日，需去向长辈敬茶。”彩儿在芸娘的身边微笑的立着，一时间被唤作芸夫人，芸娘有些不习惯。“按顺序依次是老夫人，也就是少爷的祖母，再者是大房的大夫人，少爷的大伯娘，还有二房的夫人，少爷的二伯娘，再来是咱们院中的老夫人，也就是少爷的母亲芸夫人您的婆婆，最后一位……”彩儿犹豫了一下，芸娘瞬间明白。

“最后一位，是秋玉姐姐，我知道。”芸娘缓缓的开口，语气淡淡的。

给祖母敬茶时，祖母笑眯眯的应了芸娘唤的那声祖母，芸娘看得出来，祖母确实有些在乎她的身世，但又总觉得，祖母看着芸娘特别亲切。

来打大房院中时，芸娘不由得觉得大房中死气沉沉的。大伯娘似乎有些嫌弃芸娘敬的这杯茶，但碍于祖宗家法，却还是抬起来轻啜了一口。芸娘看着大伯娘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小小的雀跃。

二房院中的气氛比大房中好了许多，敬茶的过程也很顺利，不过芸娘注意到了，在二伯娘的身边，有一儿一女陪着，但大伯娘身边却一人都没有，显得大伯娘异常的孤凉，这倒与院中的气氛有些相同。

将心中所想说给彩儿听得时候，彩儿不由得一笑，“芸夫人有所不知，大房的大老爷是家中嫡子，但不幸圣上给的官职礼京都甚远，虽说是官职，不过就是为皇家管理生意，而且每年都只有年底可以回来这么一两日，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去时大老爷膝下并无子嗣，去了之后大夫人更没有怀上子嗣的机会，以至于到了现在，大夫人仍然没有子嗣，二房中的二老爷虽然也不在京都，但好歹每年回来的时间不少，二夫人也育有一儿一女。”

芸娘心中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日芸娘说到大伯娘给自己挑儿媳妇大伯娘虽然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来是膝下无子，无话可说。

“那三老爷呢？”芸娘脱口而出，但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三老爷，不就是莫霖的父亲吗，那日听婆婆说，莫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彩儿微微顿了顿，还是静静的开口。“三老爷身体不好，还接管着家中事务，积劳成疾，在少爷年少时，便撒手人寰，将家中事务，全部嘱咐给了少爷，我是老爷从死人堆中捡来的，老爷见我聪明，教我读书识字，顺便帮扶少爷管理事务，但如今芸夫人来了，少爷便命我来照顾芸夫人。”

芸娘听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现在怎么称呼莫霖为少爷了？”

“因为现下是在府中。”彩儿依然微微的笑着，让芸娘觉得彩儿这个丫头身上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你以前不是在府中吗？那你以前是在哪里？”芸娘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时间到了，少爷会告诉您的，芸夫人，我们该去给夫人敬茶了。”彩儿将手中托盘微微送到了芸娘面前，原来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夫人的卧房。

“夫人，芸夫人来给您敬茶了。”彩儿朗声道，里面的丫鬟回了一声进，芸娘便捧着托盘进了屋子，夫人面无表情的喝了茶，便屏退了身边的人。

“夫人是有话对芸娘说？”虽是疑问，但芸娘的语气中带着肯定。

“如今已经进门，怕是该改口了。”夫人淡淡的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也知道，这府中，没有谁不知道你爹身份，也没有谁不嫌弃你的身份。”

芸娘不由得垂下了眼帘，怎么不是呢，连她自己都在嫌弃自己的身份。

“你要知道，这深宅大院，看上去富丽堂皇，实则破涛汹涌，如果你不当心，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了气儿，我冒险求你祖母成全你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的儿子，你可明白。”夫人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但芸娘可以听出来，这些话确实是推心置腹的。

“儿媳明白。”芸娘轻声回答道，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怎么的，心中的酸涩，一点都不亚于其余的任何时候。

“既然进了这个门，便要知道安分守己，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我希望你以后都是我们莫家媳妇的样，秋玉前些时日刚经过了些变故，你与她也要好好相处，切不可出现明争暗斗的情况，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俩谁在背后使阴招，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留情。”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但语气中的威慑芸娘岂会感受不出来。

“儿媳谨遵婆婆教诲。”芸娘低眉顺眼的答道。

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感慨什么。“我记得，秋玉进门的时候，我也这般与她训话，她嫁进我莫家四年，虽没什么大贡献，但一直恪守本分，温良贤淑，这次若不是……”说到这里，夫人不由得顿了顿。

芸娘知道夫人是不想提起，所以自己也不多问，依然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秋玉姐姐贤良淑德，儿媳以后一定会以秋玉姐姐为榜样，好生学习。”这些话虽然不是出于芸娘内心的，但刚刚听到夫人这般说，心中不由得对秋玉这个人产生了些好奇。

出了夫人的房间，自然是要去秋玉的房间的。

秋玉似乎刚起床，本就白皙的脸上带着些许病色，芸娘向秋玉敬茶只需行个平礼，并不需要跪下，于是芸娘更将秋玉眼中的那一抹平静看得真切。

秋玉喝了茶，不说话，也不叫芸娘退下，当然出于好奇，芸娘也不想这么快就退下。

“莫霖回来便与我说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我这身子骨弱，害你进门的时间拖到了现在，真真是对不住你了。”秋玉微笑着，脸上的病态更加明显了。

“秋玉姐姐身体不适吗？”芸娘不由得皱了皱眉，看秋玉的样子也不像是病了多久的样子啊。

“你这一声姐姐，虽然是脱口而出，但我听在心里，却是欢喜的。”秋玉答非所问，但脸上却浮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一直不知道，莫霖喜欢上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直到那天，我看到你那么勇敢的反驳大伯娘，那时候我便明白，莫霖喜欢你，并不是你长得多么好看，而是你，拥有别人没有拥有的特别。”

“姐姐谬赞了。”不知怎的，芸娘刚才的好奇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心酸，为秋玉心酸，她心中一定是爱着莫霖，可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玄乎，偏偏莫霖无意于她啊。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芸娘出了秋玉的房间。“你知道秋玉姐姐得的是什么病吗？看她那个样子，好像病得不轻啊。”芸娘不由得有些担心秋玉。

“秋玉夫人其实并不是生病。”彩儿难得的紧皱了眉头，然后再芸娘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芸娘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千古罪人。

彩儿说的是：秋玉夫人是流产了，因为听莫霖说要纳妾，一时受了刺激，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