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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病难医
第二日,苏府七姨娘病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都城。人人都道这个七姨娘命太苦,不明就里的失足跌落悬崖,以至失忆忘却前生,成为孤女;好不容易讨得骠骑将军欢心,却又因病毁容;难得将军重情,不离不弃,纳房入府,成为姨娘;谁知竟因小小的风寒香消玉损,唉,真是可怜呀。
苏府办起丧事来也利索,减去了那些繁琐的吹吹唱唱,哭哭闹闹,直接盖棺入土。
如此潦草,百姓却都没有恶语,只觉得,像她这样一个命苦之人,早早入土为安,算是最好的归宿。
盛琴是主母,一个姨娘殁了,与她自然无多少事,只是她十分奇怪,一早醒来,伺候自己的竟不是安侨,而是小翠这个傻婢子。
婢子虽傻,但手脚利索,伺候盛琴洗漱、更衣十分到位。眼瞅着挑不出刺,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盛琴锁着眉头,白了一眼有条不紊的小翠,道:“今日为何是你来伺候本公主?安侨呢?”
小翠苦着一张脸,不回答,只顾着帮盛琴挽发。
盛琴透过镜子,望着自己身后这个不识趣的绿裳丫头,好脾气顿时没了,一掌落在梳妆台上,瞪着镜子里的丫头,呵斥道:“好个没规矩的奴婢,跪下!”
听到这声呵斥,小翠不惊不吓,似一个灵魂被抽走的木头人般,也不管盛琴的发髻还未固定好,手一撒,海藻般的黑发就如脱缰的野马般,错落不一的飞扬而下。镜中那个木讷呆滞的人一闪而过,再不见镜像。
“你,你是故意的吧!”盛琴望着镜中自己的样子,大发雷霆道。
小翠没有任何辩驳,头深深低勾着,似是无心反省自己让盛琴蓬头垢面的罪责。这小小的抗拒,更是激怒了盛琴,她不顾形象的站起来,一挥手,正好摸到台上的首饰盒,想都未想,举起就往小翠后脑勺砸去。不知是因头勾着看不到盛琴的举动,还是因根本不想躲,那个铁制的盒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小翠的脑袋上,鲜血直流。
瞧着这般光景,盛琴先被吓住了,沾着点点血迹的首饰盒从手中滑落而下,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声。
“你干什么?”突然闯进来一人,大吼道。
惊恐不定的盛琴抬头望去,是苏青杨,只见他飞快的跑到小翠身边,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压在小翠的后脑勺,顷刻间,原本洁白无瑕的素布立马就被染成了红色。苏青杨抬起头,再次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我书房,把莫神医请过来。”
“哦哦”盛琴胡乱答复两声,就披头散发的冲了出去。
“少爷,七姨娘是不是很讨厌小翠?”盛琴刚走,小翠的声音就不安的传了出来。
“小翠,今日不让你去送七姨娘,是为你好。”苏青杨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您还没有回答小翠。”小翠微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己最信任的少爷。
“你不相信少爷?”
“小翠相信。”话刚出口,小翠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有了开始,就不见结束。直到莫神医入了屋,瞧着跌坐在地上这个被眼泪与鲜血弄脏的绿裳婢子,大声嚷嚷道:“死不了,死不了,别这么鬼哭狼嚎的。”
说完,伸出右手在褡裢里胡乱摸了一番后,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左手食指将那颗冒血的脑袋按下,然后啪的一声打在苏青杨的手上:“赶紧让道。”说罢,这才将白瓶瓶口对着冒血的地方,抖了几下,一些白色粉末,轻轻被倒出,附在在伤口之上,说来也奇妙,血还真的止住了。
莫神医将瓶口塞紧,站起来,又在褡裢里翻出一个紫色的瓶子,递给苏青杨道:“白色的每日撒一次,紫色的每日吃一颗,最多不过五日,就能痊愈了。”
“多谢莫神医。”
“别谢来谢去的了,赶紧送老儿回去,老儿还有事要办。”
“是,青杨这就去安排。”
苏青杨小心的扶起小翠,见盛琴愣在门口,并没有责怪,只道:“公主,安侨已经被芮妃娘娘召回宫中,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婢子,烦请公主告诉苏管家,他定会为您寻来。”
说罢,又朝小翠叮嘱道:“小翠,你先回自己房间,等伤好了,苏管家自会送你回去。”
“少爷,您要赶……”
苏青杨摇摇头,轻轻打断小翠道:“不是赶你走,而是这苏府已没有需要你照顾的女主人了。”
“少爷?”
“你这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听说,魏家村有一个叫魏二牛的男子一直未娶,可是为你呀?”苏青杨故意打趣道,以此冲淡小翠那深深的忧愁。
果然,提到情郎,小翠呆滞的眼光中突然跳跃出几簇火星,面色和善了许多,似乎不好意思说什么,只点了点,算作默认。
“既是如此,你就乖乖听苏管家的,他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嗯。”
安抚好小翠后,苏青杨又轻轻拍了拍小翠瘦小的肩膀,然后就撩起破损的衣角,与莫神医离了东厢房。
俩人才刚走到苏府门口,却见门外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一个打扮整洁的车夫见到莫神医,马上说道:“神医,请上马车。小的接您回太子府。”
莫神医一脸疑惑,走到车夫跟前,晃着脑袋,将车夫瞧了个仔细,突然调转头,口里直道:“老儿不认识你。”
“神医且慢,小的真是太子府的车夫。”
“你说你是你就是吗?”莫神医背对着马车大声嚷道,丝毫没有察觉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从车篷里跳了出来,几步走过去,照着那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吼道:“玩够了没有,赶紧给本姑娘上车。”
莫神医一声怪叫,闲散的双手赶紧捂着后脑,跳转过身,冲苏馨大叫:“老儿是真的不认识他。”
苏馨双手环胸,冷冷道:“屁,本姑娘身上的药味,你敢说你没闻到?”
“晒干的风信子能有什么气味?”话刚一出口,莫神医捂着脑袋的手,飞快的反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苏馨冷冷一笑,转身就爬上马车,喝道:“你休想避开本姑娘,上来。”
“这么凶,注定没有人要的。”莫神医白了车内之人一眼,跟着上了车。
瞅着该上车的人都上了车,车夫赶紧扬起鞭子,驾车而去。从始至终,都将那位独立府门的月牙白视为空气般,视而不见。
无论当初他是出于何种心态,都无法原谅。
苏馨与焮赩的心性一致。
只不过,这种心性,焮赩未必知晓。此刻她纳闷的是,今日屋内与往日有点不同,沿着屋子转了一圈,直到目光落在那光秃秃的杠子上,才明白,今日少了需要浆洗的脏衣服。
莫非是忘了放?
焮赩心里疑惑道,眼睛里的警戒却没有因此减去半分。
正不解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听着似是有三四人。
难道是盛玄带着侗哲和香儿来了?
焮赩心里猜测着,人却悄悄走到那只叫念芙的鹦鹉旁边,打算更换水槽。
水槽才刚拿,盛玄就入了屋,很快第二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是莫神医,再就是侗哲,最后竟然是苏馨。
见到前三人,焮赩的面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直到苏馨入屋后,焮赩左眼眉峰皱了一下,那一下,非常之快,就是眼皮一眨的瞬间。一下之后,平静如常。她放下水槽,快步走过去,向盛玄屈膝行礼。
经过近几日的相处,焮赩用行礼来提醒自己尊卑有别的隔阂,盛玄已不奇怪。那三人今日第一次见,受惊不小。特别是苏馨瞧着原本笑靥如花,不拘小节的小姐,如今这般的清冷自处,如此的寡淡待人,心中甚为心酸,不禁自问道:小姐,到底是什么事,竟让你哀莫大于心死?
听到盛玄允许后,焮赩才缓缓站直身子,抬起头的那瞬间,却偷偷给了苏馨一个冷冷的带着警示作用的眼神。
苏馨一惊,知其意,立即克制自己的情绪,低下头,不再瞧焮赩。
“娘娘,前几日,莫神医有事去了苏府,所以延误给您看诊的时间,今早一回府,殿下就亲自带着我们过来看望娘娘,万望娘娘莫见怪。”
侗哲瞧着焮赩的冷漠,知道自家主子有些话定然说不出口,赶紧解释道。边说,边朝莫神医使了使眼色。岂料,那老儿平常看着挺横,现下却怯怯的,似乎怵着焮赩。
侗哲心里暗骂一声,又道:“香儿姑娘有事外出,这些日子都不会在府内,殿下怕娘娘一人呆在轩睿阁闷,所以,遣了苏馨来照顾娘娘的生活起居。是吧,苏馨?”
听到侗哲询问自己,苏馨不敢坏事,赶紧也老实起来,行了个礼道:“小姐,殿下让苏馨好生照顾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焮赩却仍未有所表示,盛玄有点小小的尴尬,偷偷抬眼望了一下,见到的却还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里顿时就沉重起来。
俩位主子的异样,自然没有逃过侗哲的眼睛,他赶紧再次救场道:“苏馨,你陪小姐入内,让莫神医诊脉。”
“是。”苏馨低眉顺眼走过去,挽扶着焮赩,入了屋。莫神医却瘪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怎么啦?”盛玄难得见到莫神医这般模样,不禁有点奇怪的问道。
莫神医却不理会,蹑手蹑脚的往里走了两三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不见有任何声响,确定焮赩俩人真的入了屋后,才又跑到盛玄身边,贴近其耳,小心道:“小娘子好可怕。”
“如何可怕?”
“跟她爹制药师一般,感觉不到七情六欲。”
这话说得似是无心,却狠狠的撞着盛玄的心,只见他脸色骤变,声音略微沙哑道:“别闹了,快进去 替赩儿治病。”
盛玄如此不安,反让莫神医一扫阴霾,乐呵道:“原来是漂亮小子把小娘子惹不高兴了。”
说罢,就摇头晃脑的走了。
不消一会儿,莫神医迈着八字步,一脸忧郁的走了出来,抬头见盛玄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也懒得卖关子,嚷嚷道:“没救。”
“为何?”盛玄一听,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急忙问道。
莫神医耸耸肩,略有沉思后,道:“与药或毒无关,也不知她是受什么刺激,拒绝说话,所以失声。”
“什么?”
这个结果让盛玄再次受到不小的冲击,一次两次,如此误解赩儿,难怪她要生气的。所以,明明听得很清楚,内心却抗拒着这个答案般,不甘心的吐露出“什么”两个字。
“什么什么?老儿的意思就是说,小娘子得的是心病。这世间什么病都好治,什么毒都好解,就是心病难医,老儿也无法。”
莫神医哪会如侗哲般去照顾盛玄的感受,字字如刀,刀刀致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