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空
海燕的家同夜鹰隔得并不远，两人又稍寒暄几句，便各自进了家门。海燕的气势几乎是又在一瞬间调整回那个让人生不起戒心的“娇弱美少女”模式，方才犀利的眼神好像从未出现过。她微笑着和夜鹰说明天见，夜鹰也只是回以礼貌的微笑。待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夜鹰才松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对海燕这样的女孩没什么好感。当然啦，他很感谢她能为自己解围，但是……夜鹰从小诵读的书中，有这样一句话。
乡愿，德之贼也。
一个人，若是能被一乡的所有人喜欢，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讲是非的一团和气，除了把水搅得更浑浊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夜鹰自认也不算什么心系天下的正人君子，当然不会对海燕说这些自找没趣的话。有时候，心里的情感和具体的行动，没必要一一对应。可是，夜鹰再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评论海燕的待人之道。自己看王权在瓦头村横行霸道这么长时间了，若不是今日惹到自己头上来，他恐怕也不会去做什么的。因为没有必要啊……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多管闲事又捞不着什么好名声。
想到这里，夜鹰不禁自嘲地笑笑，要为了好名声才去帮别人嘛……自己的内心看来也没光明磊落到那里去，先前对海燕那点儿芥蒂，此刻倒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味了，不知不觉便落入了德之下乘。（指为了个人的利益因素去帮助别人）
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夜鹰推开家门，喊道，“哥，我回来了！”说是家门，实在是抬举了这扇不对称的破木头门。因为家里没钱，夜空只得请人把后院里的树给砍下一截，拼凑成这么一张粗糙不堪的门。（妖国的土地并不昂贵，即便是不怎么富裕的夜空家，依然是有后院的）大风大雨咱就不提了，就说冬天吧，冷气都能从门缝里透进去。开门关门的时候都得当心，关不严实到还是小事，因为拼接粗糙，直接掉下来都有可能。
再往里看，哇塞，好大气的装修风格，简约而不简单，家徒四壁、一清二白。好吧，这么说夸张了点……基本的房间还是有的，桌子椅子什么的也有，不过都是缺个角、少条腿的那种，和王权房间那种“白玉为堂金作马”的暴发户装潢不同，夜鹰的房间一看就是古朴典雅的原始部落狂野派，与自然接轨，更适合放飞自我。还真是与自然亲密接轨了啊喂！苔藓都长到墙壁上来啦，再不清理一下你的房间就又要变成“挪威森林派绿色纯天然装潢”啦！天花板那儿还有个破洞，咋地不补补，还准备仰望星空是吧？
夜空的房间就舒服多了，除了床就是书，竟然找不到别的任何东西。都说“在书海中遨游”，夜空这藏书量，恐怕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啊？回来啦！”你看，夜空这会儿朝夜鹰打招呼呢，大半个身子都被书挡住了，门口的夜鹰就只能看到哥哥房间里两个硕大的木轮。
“哥，早跟你说了，看书的时候给自己留条后路啊。”夜鹰去把一些书搬开，推着轮椅，将夜空带到厅室……至少那儿是吃饭的地方，就算破了点儿，姑且还是称作厅室吧。
“哈哈，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夜空冲夜鹰笑笑，金色的眼瞳中透露出作为家长无奈的意思，“在外面讲话，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夜空。目前，瓦头村人只晓得他是逃难来的，至于故乡何处，现在几岁，一概不知。不过看他那样子，分明一个纤弱文人，莫不是在故乡得罪了什么人，才成了现在这幅惨像？不得不说，夜空的长相还是颇受女性欢迎的。他的皮肤很白，短发，从发根开始呈出黑紫色，面相文弱，气质不凡。而他的眼睛尤为迷人，竟是璀璨的黄金瞳。为了防止部分看官想歪，我特此多嘴一句，并不是竖瞳，跟正常人的眼睛一个样儿。再加上夜空文质彬彬，又能吟诗作对，想是应当有不少大家闺秀看中他了。若不是……唉！可悲可叹，我们之于诸神，当如苍蝇之于顽童。
娑婆世界虽有仙人，但他们多一心追求仙道，少有体恤天下百姓的。其实这也正常嘛，正如前文所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仙人对于凡人而言固然遥不可及，但修仙修仙，怎么叫修仙？人生来有命数，命数到了，半刻不容耽搁。仙人打破轮回，向天求道借寿，这就是逆了人伦天理，要受天劫。天劫并非是一道天雷灌下来完事儿的，修行路上的磨难、坎坷，都是天劫的一部分。打个比方，孙悟空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才有斗战胜佛；神光大师自斩左臂，才从达摩大师那儿学来了无上妙法。
所谓仙人，也在自己的世界里苦苦挣扎、追寻，这点和凡人倒是没啥不同的。
夜空也是经历过大事的智者，他对事物总有自己的见解，至于伴侣问题嘛……他也想开了，对瓦头村的大多数人家来说，强壮的男性意味着劳动力，意味着这个月的粮钱、灯油钱。就凭夜空抄书那点儿微薄的报酬，总不能让谁家姑娘跟了他之后天天喝西北风吧。在经济这块硬伤面前，不只有多少份爱情落荒而逃、溃不成军。好在他很会讲故事，用故事来弥补自己的缺憾，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在做。那么，多一个智者，也无所谓吧？
“今天难得过年，五禽戏（一种模仿动物攻击或防御或游走的武术）就别练了。”夜空温厚地笑道，“推我出去，咱们看看夜景，讲讲故事。”夜鹰最好这一口，当即一记漂移，差点没把夜空从轮椅上摔下去。“轻点，这两大车轱辘重的很，我要是摔下去再被碾上一下，”夜空幽默地吐槽道，“明年大家过年，你就得给我上坟了。”
“哥，你大过年的讲这个真吉利。”夜鹰幽幽地叹道。
“没办法，这个地方太落后了，能够自动感应的轮椅造不出来啊。”夜空无奈地摊摊手，“你是没见过有妖气研究的全自动感应仙器，据说是加入了‘人工器灵’之类的东西。”
“明明是修仙世界，为什么会有一种变形金刚的即视感……”夜鹰半眯着眼说道。
“首款推出的貌似是一个战斗傀儡，必要可以变成飞行器，能配合仙人浮空作战，进行丹符火力压制。”夜空不甚在意地接道，“名字都想好了，求仙本是逆天之举，仙人们为了表达自己对天劫的不懈抗争精神，决定叫他‘威震天’。”
……
兄弟两闲扯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他们原来的目的，讲故事。于是，夜空开始给夜鹰讲他讲了整整一年都尚未讲完的故事——《五帝封神传》。（娑婆世界讲述上古时期五位修仙者克服重重困难，修成神帝的故事集）“大妖神帝，也就是有妖气的开山鼻祖，一招手便将云彩从天边扯下，手指轻轻一点，霞光纷纷变成利刃，指向魔帝惊禅。那七七四十九把妖刀皆由云霞所化，可以砍开九十九座城墙而不卷刃，可以杀死九十九个仙人而不沾血，这是何等威风，何等气派！”讲故事时，夜空的神情、动作、手势都十分到位，仿佛下一秒，他就能从轮椅上激昂澎湃地站起来，“然而，那魔帝惊禅不过微微一笑，心道：这等小伎俩，实在不足道也。待我施展出真本事，不消三两招……”
“哥，大妖仙帝和魔帝惊禅在想些什么，你怎么知道呢？”夜鹰举手问道，像极了幼儿园小班的孩子。
“这个……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夜空着实是脾气好，被做了这种类似是“在k歌飙到正嗨时被掐掉背景音乐”的惨无人道之事，都不怎么在意，“每本书的作者都会揣测人物的心态吧。”
“诶——这样啊，”夜鹰又思索了一会儿，“那如果我成仙了是不是就能治好你的腿了？”
诸位看官，夜鹰展现出来的这种思维方式叫做“多线程处理机制”，即将多个问题同时进行推理，可以得到更多的问题。用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这个嘛……”夜空有些莫名的感动，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的把手，“应该行的吧，元婴期以上的仙人都能生死人，肉白骨，治我这条腿总是没问题的。”
“说起来，妖国各大修仙门派的招生，也快开始了呢……”夜空抬起头来，望向如墨一般漆黑的天，此刻，庆祝的高潮早已过去，零零落落的几束烟花在空中绽开。孤独的礼花，不被喧闹声淹没，声音反倒各位洪亮，直冲云霄。夜空暗自定了定神，转过头对夜鹰说道，“要不，你也去看看吧，若是能求得仙缘那固然是好的，若是不然……”夜空扫了一眼夜鹰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默默停顿一下，“随我学些武艺、书法、占卜、星象，过好这一生也足够了。”
夜鹰一听修仙的机会终于来了，兴奋地不能自已，连连点头，“放心吧哥，我去了肯定稳过，我可是男主角啊！”
“哈哈，”夜空被他逗笑了，“知道自己是男主角，还给自己立这种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