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莫牍秘闻（十）

在之后的日子里，芸娘每个月总有几日是在莫牍山庄的藏书阁中，莫霖不仅让她习武，还教芸娘机关术。

短短一年的时间，芸娘已经能够和莫霖在接洽山庄客人时配合的很好，而且武功也有了很大的长进。

虽然忙着山庄的事有些时候不在家中，秋玉却乖巧的什么都不问，只是关心芸娘和莫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芸娘觉得，她可以遇到秋玉这样的正房，实在是她的幸运，不用明争暗斗的争宠不说，还将她看做了亲妹妹。

但看着芸娘和秋玉交好，自然也有人眼红。

二伯娘的儿子近日娶了亲，身为先进门的媳妇，秋玉和芸娘在婚宴上亦是搭了把手，忙过了那几天，芸娘也闲下来了，时不时就去秋玉的院子中唠嗑。

这日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子嗣，芸娘是无心之失，秋玉的眸子却还是闪了闪。

“秋玉姐你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是我口无遮拦了。”芸娘赶紧宽慰秋玉，想起那个孩子是因为自己才没有的，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愧疚。

“没什么，是我与那个孩子没有缘分罢了。”秋玉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微笑。秋玉的性子淡薄，每天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难得芸娘这样跳脱的性格还与她合得来，芸娘觉得，说到底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没有什么坏心肠的人，若是换做那两位伯娘那般性子的人，恐怕三房的房顶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

“姐姐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姐姐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到时候啊，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闲了。”芸娘笑着宽慰秋玉道。

“你倒会说，你怎么不盼着自己有孩子反而盼着我有孩子呢？”秋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窗外细雨淋淋，檐角的风铃在雨中轻轻响动，芸娘心中似乎比去莫黩山庄之前更加清明。“姐姐也知道我的脾气，像我这般的人，有了孩子反倒觉得牵绊，还不如一个人轻松自在。”

“那等你以后鸡皮鹤发了，不怕没人养你吗？”秋玉问道。

芸娘不由得一笑，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想过，只是，若是为了养老而生一个孩子，那么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便是一种残忍，他带着自己的私心来到这个世间，一辈子也都是在为了自己的那个私心，与其如此，倒不如没有孩子。“不是还有您的孩子的吗？到时候我好歹还是他的姨娘，他怎么会不对我好呢？”芸娘随口便说道。

秋玉只当芸娘是说笑，也只是一笑而过。这时秋玉的丫鬟端上了两杯新泡茶来，说是难得的好茶，让芸娘也尝尝。

芸娘刚将茶杯端到唇边，便觉得味道不对劲，芸娘在藏书阁中不时也看一些医药类的书，骤然闻到这个味道，第一反应便是茶中有什么不对的东西。

“姐姐别喝，这茶有问题！”芸娘赶紧拦下秋玉没让秋玉将茶喝下去。

芸娘再将茶仔细闻了闻，发现这茶中竟混合着马齿苋，而且应该只是细微的粉末，以至于味道不大，若不是懂医的人都不会发现。芸娘的眉头不由得皱起，马齿苋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将马齿苋混在茶中，便非常可疑，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而不想让秋玉发现。

“姐姐，这茶是哪里来的？”芸娘不由得问道。

秋玉的目光不由得一暗。“这是我有孕的时候，大伯娘让人送来的，说是我有了孩子，是莫家的荣耀，不能亏待了我。”

“你在孕期是不是喝过这茶？”芸娘的心不由得被揪得紧紧的。

见到秋玉点了点头，芸娘的喉头仿佛被谁紧紧的扼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姐姐你可知道这茶中有什么？”芸娘的声音有些虚脱，她在想，若不是因为她身边有彩儿这个心思细腻的人，加上自己又懂些药理，恐怕自己也活不到现在吧。

秋玉不明所以，但看到芸娘这样也知道这个事情不简单。“这茶中有马齿苋，是滑胎的狠药。”芸娘咬牙道。

秋玉一听便是心中一震，再次揭开那段过往，再晓得自己的孩子是被人害死，她一个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将秋玉照顾妥当回到屋子里已经是傍晚，芸娘没有吃完饭，直直的和衣躺到了床上，她一直在想着的便是那茶中的马齿苋。她想象不到，大伯娘既然连秋玉的孩子都容不下，那么莫霖和二伯娘的那两个孩子，当年肯定也是从鬼门关走过来的。

她一直以为大伯娘只是膝下无子，所以性格暴躁些，不曾想，大伯娘竟步步为营到这个地步，那么大伯娘这么不待见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大伯娘算计上呢。

芸娘突然想起秋玉自从滑胎之后身体便一直很弱，芸娘不禁想到了这层关系，她立刻找来了彩儿，让彩儿留心秋玉日常的膳食和接触到的东西。

这夜，莫霖在山庄没有回来，芸娘也辗转反侧，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天微微露白的时候，但想着要去看看秋玉，芸娘也并不敢贪睡，挣扎着起来去看秋玉。

来到秋玉房中的时候，秋玉正在吃早膳，她招呼了芸娘一起吃，芸娘却没什么胃口，只坐下慢慢的喝着一碗清粥。

芸娘见秋玉也不是很有胃口，而且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想来昨夜定是哭过了，芸娘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

陪秋玉用完早膳，芸娘宽慰了秋玉几句，便往莫牍山庄赶。芸娘还是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莫霖，芸娘看到，听到真相的莫霖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芸娘知道，莫霖还是挺在意那个孩子的。

“你之前，怪过我吗？”芸娘轻声问道。

莫霖一笑，伸手便引来一条小小的红色的蛇。“你看这条蛇，是我以血做引子亲自培育出来的，以后你无聊的时候，它可以陪你玩儿。”

芸娘见莫霖答非所问，心中不由得一沉。他也许真的怪过自己吧，因为她，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孩子啊。

转眼又入冬了，芸娘叫彩儿留意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彩儿在秋玉卧房的香炉中发现了麝香，彩儿说，秋玉用的香料都是安神的，香料也都是府中统一采买送来的，至于负责采买的人，是大房中的人。

这个消息芸娘没有告诉秋玉，她怕秋玉会更加承受不住，如果让秋玉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也是大伯娘做的，那么秋玉可能会忍不住想找大伯娘拼命吧。

这般想着，芸娘只让彩儿悄悄的去将秋玉房中的香料换掉，自己也检查了自己的香料。

这夜，芸娘被梦魇了。

梦中的莫霖像发了疯似的，手中的长剑半点不留情，只求将她置于死地。

醒来的时候芸娘满身的汗，但却听到彩儿说了一个更加让芸娘心悸的消息。

秋玉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房中，夜间不知不觉的便死了。

芸娘因为被梦魇了，彩儿叫了好久才将芸娘叫醒，所以芸娘来到秋玉房间的时候，房间中已经挤满了人。几乎整个莫府的人都来了。

芸娘挤过人群，来到秋玉的床前，秋玉的手死死的抓住床单，显然死前也曾挣扎，也很痛苦。眼中有泪水不断的流出，芸娘只能一遍一遍的呼喊着秋玉，却再也听不到秋玉温润如玉的回答。

“谁动过秋玉用的香料！”芸娘带着泪回头，是莫霖。莫霖好像已经来了好些时候，只是芸娘方才只顾着看秋玉没有注意。

正当芸娘要说什么，秋玉的贴身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芸娘心中一时间竟有不祥的预感。

“少爷，奴婢前些时日，见到芸夫人的婢女彩儿来过夫人的房间，而且偷偷摸摸的，奴婢检查了一下见房中没少什么东西，便也没在意，不曾想……夫人啊，是奴婢害了您啊。”

正在她的哭喊间，莫霖已经快步上前，手中的长剑出鞘，死死的抵着芸娘的脖颈。

芸娘仔细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香味，极其微弱的安神香中，分明有一味马钱子。马钱子为剧毒，被有心人提取了混在了安神香中，才让秋玉这样不知不觉的就中毒。

芸娘百口莫辩，更何况这件事情牵连甚广，芸娘本以为莫霖是一时接受不了秋玉去世才一时冲动拿剑指了他她，可抬头一看，莫霖双眼猩红，看着芸娘的目光极其狠毒。

芸娘从未忘记那日莫霖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他不愿听她的解释，一句都不愿。

芸娘被莫霖送到了官府，官府判了芸娘绞刑，在被关进大牢的第二日，芸娘越狱了。

她心灰意冷，那时的她似乎明白，莫霖喜欢她，无非是因为她可以帮助莫霖管理莫黩山庄，而秋玉，她是莫霖的发妻，她那样的温婉贤淑，就算当初娶秋玉不是莫霖的本意，但在后来的相处中，莫霖还是喜欢秋玉的吧，要不然，也不会那样不听她解释将剑抵在了她的脖颈。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接受莫霖，但骄傲如她，她不愿背着这样的罪名去死，也不愿真正害死秋玉的人逍遥法外。

芸娘知道，她踏上的事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