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时闲散

飘零又转眼，看着那坐在高台下，最接近高台位置的洛瑶。洛瑶坐的是宫主亲传弟子的席位，拜师礼前一日已经行过，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以亲传弟子的身份参加聚会，也许过一会儿还会被那些有可能成为护法的弟子拉上场探探底。

有了这样一个身份，有些阴谋什么的，那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可是这是她下的棋子，所以她除了按照布好的局走之外，也无法因此而放过洛瑶，因为大家都在局中，她自己都逃不出局外。

说来可笑，她进了这流月宫，有了一个师傅，然后有了一个徒弟。可是她们这两对师徒，却又都不是那种真正的师徒关系，说是彼此对弈或者彼此利用的关系倒是更为恰当。

所以不管在流月宫中，她虽然对宫主喊着“师傅”二字，可是宫主不是真的收了她做徒弟，她也不是真的要认那人为师傅，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貌合神离的玩着把戏，不是不想对彼此更真心一点，是情况局势让两人必须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峙，这样一来，一边要暗下敌手，又哪里能真的处出感情来。

所以说，她和宫主与敛紫和华素对宫主的感情是不同的，虽然明面上看上去一样，实质上的差距已经很大了。这洛瑶对她也惧有之，敬有之，但是感情还根本谈不上，更何况她还明明白白的利用着她。

“宫主……”一个剑侍在半月形高台阴影处轻轻唤了一声，内力传音，轻声传至高台之上。

飘零垂眸看去，这是昭雪楼的侍者，于是点了点头，一旁服侍她的一个剑侍见此才轻巧的跃下高台，得了消息然后回到高台上跪于飘零侧面，轻声附耳传声。

飘零眼眸微睁，听了消息之后瞟了一眼那剑侍，剑侍俯首垂下。

飘零放下了酒杯，站起了身，那剑侍见此立即和另一边服侍的剑侍将那华丽的桌案搬至了一边。

大殿立即安静下来，正在进行的比试也停了下来，让开大殿跪下，观赏的人也都离席按规矩行礼。

飘零微展衣袖，从高台上飘然而下。看了一眼洛瑶之后便说道：“接下来的宴会由洛瑶主持即可，但有违抗者，以宫规处置。”

说完，飘零将这里的局面都交给了洛瑶，几乎是脚不沾地，直接飘然飞掠过了大殿，犹如轻风拂面而过，不见踪影。

出了明月夜的大殿，飘零便往昭雪楼走去。虽然如今已为一宫之主，理应住在历代宫主所住的地方，但是可能是因为之前一些事情的原因，飘零并不愿意住进那个地方。

但是宫主那处的院子也是这流月宫内的重地，那后面通往着神秘的长老阁。因此飘零将原先宫主所住之地封了起来，化为禁区，禁止入内。而她现在仍旧住在昭雪楼，这个地方她比较熟悉，也不愿再换地方了。

一路回到昭雪楼，有守门宫奴行礼，将飘零迎入楼内。

飘零挥退了伺候的人，径自进了房门内室，正看见天心倚靠着床边，因为眼上布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神情。飘零走近，天心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微微侧头向飘零这边看来。

因为修习的是上乘的轻功，所以飘零平日走路是没有什么脚步声的，此刻不过心情因为听人来报说天心醒了，于是有些放松和喜悦，脚下这才有了些微微的动静。但是这些响动一般人都是听不见的，可是天心明显察觉到了，可见天心耳力过人。

“感觉怎么样？”飘零上前，轻声问道。

天心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冲着飘零的方向伸了伸手。飘零顺势握住，然后在天心的床边坐下，为其把了把脉，情况确实好多了，只是脉相还有些虚浮，这身体还需要多调养调养。

发觉天心的手有些冷，飘零想将那床被子再往上拉一些，可是天心察觉她的手要抽出去之后便紧紧抓着，不肯松手。

“怎么了？”飘零没有挣扎，任由天心抓着，“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说着，另一只手贴上了天心的额头，天心微微瑟缩了一些，却没有躲闪，另一只手捂上额头，将飘零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

飘零发现天心的手心和额头都有些凉，她自己原本就是个体温偏低的人，所以这回发觉天心的体温竟然比她还要略低的时候便觉得不太妥当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飘零轻声柔语，“跟我说，我在这儿听着。”

天心的唇微微张合了一下，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然后微微低了低头。

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飘零突然被一种感情将心底柔软的部分击中，顿时涩然，嘴里苦得几乎难言。飘零几乎是立时的，便抽出了手掌。在飘零抽出手掌的时候，天心空荡荡的手心紧张的在空中乱划了几下，随后飘零便将天心整个人拥进怀中！

怀里这个孩子瘦瘦小小的，她并不宽阔的怀抱竟能将他整个人纳入怀中，骨骼分明，让飘零忍不住闭了闭眼。她就是这么照顾这个孩子的吗？看着他，就想起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在深宫之中被重重人群围绕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在这静寂的深雪之中，有眼不能视，有口不能言，几番变故前途未卜。

天心在飘零怀里，也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抓着飘零的衣角。

“别怕，别怕……”飘零在天心耳边轻语，“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天心在她怀里很安静，飘零挥手以内力关严了门窗，然后替天心除下了布巾。黑如墨般的房间里，飘零也只能隐约看清天心的轮廓。

“现在慢慢的试着睁开眼睛好不好，这里很安全。”飘零抚了抚天心的眼睛，轻声安慰，“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天心闻言，微微抖了抖，飘零掌下的羽睫便微微颤了颤，然后缓缓张开，似乎有一把轻盈的长长的羽扇扫过她的手心。然后天心从飘零怀里微微抬头，四周一片的黑暗，让天心又往飘零怀里缩了几分。

“很好。”飘零紧了紧怀抱，在天心耳边小声说道，“我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天心似乎迟疑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飘零抱着天心起身，天心又抓紧了飘零，飘零安慰性的抚了抚天心的脊背。

“你们全都退出昭雪楼主院，传我命令，今日之后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可接近！”飘零转身在屋内，对着外面伺候的宫奴与剑侍下了命令。以内力传音，虽然飘零看似声音不大，整个昭雪楼的人也都听得分明了，于是齐齐应命退出昭雪楼。

之前宫主让天心蒙着眼睛，闭口不言虽然是个野蛮的法子，但是这确实是在明确的表态，表明天心不是这流月宫的人。而飘零现在得知流月宫的秘密之后，更加不可能让天心卷入这暗流中来，所以在外人眼中，天心还必须得保持那个形象，保持不属于流月宫的立场和态度。

但是飘零是不肯真的让这个孩子再受罪的，所以以后挥退伺候的人，那么之后在这昭雪楼里，天心还是可以有一方自由之地的。而那些人即便知晓她此举的意图，可如今她是这一宫之主，只要没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违反宫规，在这流月宫就没人能管得到她的头上。

等其他人全部退尽，飘零才站在窗边，轻轻推开窗子，深蓝如墨的天幕上那几颗璀璨的星子便跳跃着，带着淡淡的星辉落入房内。

这样的光亮不会伤了天心长久没有视物的眼睛，所以飘零才放心的抱着天心回头问：“漂亮吗？”

天心看了一眼星星，眼中透出的欢喜亦是明亮的，他又回头看了看飘零，点了点头。

飘零看着天心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在这夜里竟比星空更美，仿佛落入了星辉，又仿佛打磨得上好的会圆润得反光的黑曜石。天心见飘零盯着他，眸中有几许疑惑，而且微微眨了眨眼睛，微微垂眸。

“眼睛很漂亮，不要藏起来了。”飘零微微笑了笑。

天心闻言，微微抬头看了看飘零，飘零抚了抚天心的眼角，天心又眨了眨眼睛，有蒙蒙的水雾淡淡漂浮。

“出去看风景怎么样？”飘零笑着问。

天心点了点头，将眼内的水雾眨去。飘零一手将天心搂住说道：“抓紧了。”

然后飘零另一只手一扬，脚尖一点从窗口飘荡出去，掠过几座假山，在一片洁白的昭雪楼内一处稍稍静僻的屋角上停下。

明亮的满天繁星就在身后，淡淡的月影似乎害羞一般只洒下点点银辉，柔和的映在这一片天地内。飘零抱着天心站在屋顶上，清风徐徐，似乎还能看得见风中夹杂的点点雪沫子，似乎一时间，将无数星辰和清风都收进了眼里，拥进了怀里。

天心已经愣愣的看着天空了，飘零也不言语，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天空。

很难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了，也很难有这样静下心放缓步子好好欣赏景色的心情了。这种时刻她只觉得十分舒适，比起那喧闹华丽的大殿，比起那众人的恭敬的神色，比起那美酒佳肴更让人心醉。

是的，她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热闹，因为那里没有一个人是因她而喜，为她而喜，也没有一个人是因她而悲，为她而悲。即使身处众人中央，还是觉得无边的空荡，坐得太高了，没有俯视众生的感觉，只觉得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