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多想无益

劲风掠过草丛，满目苍黛，一个更紧的拥抱差点让她喘不过起来，六道似乎想把她揉进血液里，两个人只见没有一丝空隙。

“原来如此。”六道就说了四个字，根本不是凌珑以为该有的反应，她再一次重复：“你没听清楚吗？是赤月鬼王，我就是鬼王之女。”

“我听得清楚，也知道他是谁，冥界之主，赤月鬼王，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声音醇如美酒，深如大海，也忽如一夜春风来，这片荒郊草丛，在凌珑的眼里也变得格外温暖。

攀着无比宽厚的肩膀，凌珑的心没有意想中失去了温度，紧盯着他的绿眸，不顾一切地把说了出口：“难道你不害怕吗？刚才那些人其实不是我的朋友，是他的手下，十殿阎王之一的李广寒，会把人扔进寒冰地狱的。”

“哪又如何，我一还没死，二没犯过错，就算你爹来了我也不怕。”

“真……真的。”这是她十二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如此勇敢的话，她甚至还不知道，六道并不是信口开河，他和她父亲早就见过面，也无端端地被教训了一顿，只不过后来赤月好像忘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要约他下一个月圆之夜出来决斗，非要看他真正的实力，非要打败他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九转天狼。

“你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带我去见他。”

“我才不要去见他！”本来凌珑乖乖趴在他的背上，一听他真么说，连忙往后退，要不是六道抱着她，将又一次摔破冰面。

“好，好，咱们不去见。但也要答应我，不要再乱跑了。”六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省得她再乱跑发生意外，他们往城里走去，这时候，小孩子就应该早点睡觉，可凌珑已兴奋得睡不着，恨不得把藏来心里头的秘密，全部倒出来。

“我也不想这样，要是让他们跑到客栈里，岂不是要吓到其他人了。我听连炽说，我出生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往家里塞满了礼物，把给我娘接生的一个稳婆，一个大夫都吓死了，幸好那时候，姥姥也在……而往后每一次过生辰，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能找上门来。”六道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幸好他自己就是大夫，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跟你一起过。”

凌珑心中很是欢喜，却也有些失落，以前都是连炽跟她一起的，可是现在他都没有出现，怕是已经忘个干净。

“还要有连炽，有我大姐，如果广寒叔不嫌弃，也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过的，只要不是去冥界，去哪里都行。”

六道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爹还要你去冥界？”

“经常提这种事，我娘在的时候，当然不会让我去，后来她不在了，就让姥姥带我走，似乎就是担心我被带回冥界。”

六道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凌珑的娘亲那么早替她定下亲事，看来也是为这件事情而考虑，只要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还有依恋，就不会随着赤月回冥界，就像以前大家让他当这个鬼王之时，他心中也曾犹豫过，不是每一个人都认为能超脱生死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在冥界那种晦暗不见天日，死气沉沉的鬼地方，看见赤月那个样子就知道，找一个对手已成为他唯一的嗜好了。如果他没启动千秋太岁轮，没有找到凌珑，恐怕过得比他还不如。

“珑儿，你就是怕他带你回冥界，才不想见他的吗？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你无须害怕，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的。”

“才不是，是有一次……不，有很多次，看到欺凌弱小，拦路抢劫，强抢民女的种种恶行，他都无动于衷，他那么厉害，明明可以出手阻止的，却只在那里袖手旁观，我曾经觉得自己身为鬼王的女儿，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可看到那样的他，我都不想承认自己是认识这个人的。连炽总是说，血皇对他和他娘亲如何残忍，如何不念亲情，在我看来，六界之主，最冷酷无情的，当属鬼王。”

六道细想了一会儿说：“鬼王掌管阴阳律法，必定是要公正严明，你眼中的见死不救，在他眼中是前生注定的命数。”

“见鬼的命数！”

“或许他当时是在想，这种大恶人，到了冥界必定要狠狠惩治。”

“谁知道他怎么想，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我知道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我去不了冥界，不然他们的阴阳律法，都让我给破坏了。”

六道不再与她辩论，他是该好好想想，若是有一点他能把赤月取而代之，该如何回答凌珑这个问题。

清晨，寒霜侵人，上京的大街上，从清晨开始就展现它的绛丽繁华，有沿路吆喝叫卖的江湖郎中，有架牛车赶早集的货商，还有被晨风吹散的，街边食摊刚刚煮熟的阳春面的味道。

食摊的老板看着今日一早引来的第一位客人，一位红发少年，可他只是发呆地看着手中一个锦盒，许久都没动过面前那一婉面，那个小锦盒不知道装着什么如此重要，让他怎么看都不厌。

老板看到碗面的热气差不多消失殆尽，提醒了他一句：“年轻人，再不吃，面就要凉了。”红发少年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红丝，一脸被打扰到的不耐烦，要不是他的长相过于俊美，这个表情和样子着实能吓死人。

“老板，你这里可有长寿面。”

“长寿面？有，有的……”

“要一碗，不，两碗，打包，我带走。”

等着老板下面，连炽又低下头打开看着手中的锦盒，里面确实装着极其贵重的东西，上一次凌珑说要把他后山埋的金银珠宝挖出来，真是快吓死他了，因为她要真的去挖，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老婆本”早已用得一干二净，全都用来买了这一颗千年黑珍珠，这是他出海前就相中的了，说了要找宝藏回来，目的也是为了能买下这颗东西。

凌珑常说他嘴毒挑剔，但他觉得世上最挑剔，最难伺候的人就是她了，她那个吓死人不偿命的老爹对她好得令人发指，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到六界搜罗各式各样的宝贝送给她当生辰礼物。这下好了，他还能送些什么东西才博得那丫头一笑，不能怪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特别烦躁，可是今年，他提早三个月就想好送什么礼物，可是现在有另一件烦心事，这件事甚至让他觉得恐惧不安。

他在户籍处呆了一个晚上，彻夜未眠，目的，就是要尽快找到和炎华命宫一样的人，可是整个皇城在籍册上的人这么多，和炎华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是没有，但都让萧乐拿去试药，一命呜呼，而宁国公之所有那么容易找到，是因为慕容无双到军中一说，符合条件的将士踊跃自荐。

户籍处的人让他将此事回禀国师，可这让他如何开口，最可怕的，就是炎华的生辰就在今天，竟然如此凑巧，一个对他相当重要的人，生辰就在今天，而且和炎华年纪一般，意思就是她就是和炎华命宫一样之人。

他该怎么对凌珑说，让她乖乖跟自己去皇宫，乖乖放一碗血出来，让炎华去毒，也该怎么说才能让她自己，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把一身血放干，都不舍得伤她一分一毫。可是现在，炎华越来越虚弱了，她和宁国公不同，她从小就受到蛊毒折磨，宁国公那样驰骋沙场的大将军都是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他实在不忍心看她像娘亲一样，以同样的惨状死去。

“年轻人，两碗长寿面好了。”

连炽捧着两碗面，来到凌珑和六道昨晚住下的客栈，这两个人昨天在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就让他看见，而他那时候刚拿到这颗珍珠，他一来要赶着去皇宫，就不跟这两个人打招呼了，而昨晚，同样看到他们一同进入这家客栈，可他要赶着去户籍处，便又跟他们擦身而过。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老天如此捉弄，在他少不更事之时，凌珑的母亲凌罗已不是一次问他，愿不愿意一辈子照顾凌珑，愿不愿意娶她为妻，当时他哈哈大笑，谁愿意娶这个丑，这么凶的女人为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不知道凌珑是不是听见受了刺激，开始变得臭美，又开始学下厨洗衣做各种家务活，但她逐渐长大，自己也逐渐懂事，也觉得要重新考虑凌罗的问题，可那个短命的女人竟在这个时候，被血族追来的杀手重伤，弥留之际，把凌珑托付给乡下的姥姥，还给她订了门亲事，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老天给他开的最大玩笑。

可他向来不认命，她还没成亲，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那个男人是个土到掉渣的乡野村夫，凌珑从小看惯他的盛世美颜，哪有那么容易被别人吸引了去。

可现在，那个乡野村夫，已名正言顺跟她在一起，他一个人多少次在梦里偷偷流泪，根本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