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纹魂之术
“不归宗赵五拜见神针道道友，深夜打扰，还请道友多多担待。”那汉子手型不变，开口说道。
薛针解开门前禁制开门相迎，赵五大步迈入院内，门后台阶蜿蜒向下，院子的地下另有洞天，这是苏鸣镝修炼之处，一方天地截然与世俗之外。
虽是地下，但却是倚着城市地脉而建，地上铺着销金石，石下能隐约听到暗河流淌，院内空心竹庞大根系在墙壁结成天然的符箓，仙鹤衔芝镂金香炉中的静神香从未停止，这里五行之气俱足，加之空心竹根系中空，地上空气流通丝毫无阻，这地下室内也不觉空气污浊憋闷，又有静神香的香气在角落缓缓缠绕，这里也不失为一方修炼之地。
赵五暗自点头，这里灵气虽然远不如道门所在充沛，但世俗之地能巧妙的布置这一处五行俱全之地实属不易，再看那薛针神清气爽，想必已迈过见景、视气的阶段，现恐怕也已进入纳虚，踏入修道的第一个门槛。只有见景才能辨识天下灵气，识气即是开了天眼，天眼开方能修炼，将天地灵气缓缓引入体内方位纳虚，纳虚后破壁储灵，慢慢积攒元气，通经络、活五脏，小道成，入门槛，炼气、筑基、结丹方成大道。迈入大道便离长生，大自在之路更近一步。
赵五入了座，待薛针奉上清茶，端起茶杯道：“劳烦道友，请苏仙师移榻相叙。”
薛针忙道：“赵道友你来的不是时候，我师傅两日前去了天姥山会友”。
赵五神色一黯问到：“可知苏仙师何时归来？”
“师傅临走前交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方可回来”薛针答道。
“来不及、来不及了......”赵五不住摇头。
“敢问道友前来何事？”薛针问道。
“小兄弟，你这是明知故问，到了魂唤坊能有何事？”
“你既然是修道中人，那纹的恐怕不是平常世俗之物？”
“这个自然，既然深夜叨扰，岂能纹那鸡鸭猫狗？”赵五傲然道
“那道友恐怕只能败兴而归了”薛针见这汉子虽然一脸沧桑，却是仪表堂堂，但此刻面如死灰，确是遇到了难事。
“师傅不在，便要拜托徒弟了”赵五咬咬牙，思索半天终于开口道，自己费劲心机也走到如今的地步，岂能半途而费？。
“我.....我......，恐怕不成”薛针急忙摆手推托。
赵五闻听此言，心下一喜，他心思缜密，听出薛针言外之意，看来这徒弟对这神纹之术不是一无所知。
确实，薛针两年前已开始修行神纹之术，且试手三次，前两次分别是止观山的邓璋道长和一名散修，二人修为平平，携带的精魂都是开智不久的豢养妖物，一为六翅水蛇，一为三眼灵猫，且孝敬之物也甚是普通，苏鸣镝正好让薛针试手，一路纹了下来，竟都有本体妖物三、四成的功效，且神通不失，邓璋五行为金，散修为火，六翅水蛇属性为水，三眼灵猫属性近土，俱与二人五行不合，苏鸣镝不愿为二人纹身也有此层的意思，便让薛针试手，即使失败尽可推在二人所呈精魂不符、五行相克所致，却没想到薛针一试成功。
邓璋与那散修心中本对薛针代苏鸣镝出手甚为不满，但有求于人，那苏鸣镝修为又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不忿却不敢得罪，眼见神纹之后，功效不凡，心中大为欢喜。苏鸣镝再三叮嘱不可将薛针代师纹身之事外传，二人才千恩万谢而去。
赵五心随意转，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讲此事办成，他毕恭毕敬道：“敢问小仙师高姓大名。”
薛针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薛针，可称不上什么仙师。”
赵五微微一笑，“我比你年长几岁，不如以兄弟论交。”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匣，玉匣严丝合缝几近透明，一丝青气在玉中耀眼生辉，里面一只赤色猴面蝠的精魂缓缓游动。薛针眼睛一亮，《异灵稽考》中记载着猴面蝙蝠开智后，毛色由黑逐渐转红，翅膀坚硬如铁，一双利爪可生撕虎豹，待到毛色通体金黄，便可晋升兽将，非寻常妖物可比。
禽兽分级，普通野兽之上是凶兽，凶兽尚未开智，无精魂可用，凶兽之上为蛮兽，蛮兽精魂残缺不全，可用的凤毛麟角，蛮兽再上为玄兽，玄兽刚刚开智，可吸纳吞吐天地之灵气，精魂已然成型，只是粗具神通，难堪大用，玄兽之上便是妖兽，妖兽中又有兽奴、兽丁、兽兵、兽将、兽帅、兽王、兽皇之分，等级不同，身负血脉神通自然不同，越往上血脉便更加精纯，天赋、神通威力更是逐级递增。妖兽再往上就是仙兽、神兽，不过仙兽、神兽只是在传说中出现，用仙兽、神兽的精魂纹身，恐怕只是痴人说梦。
赵五玉匣中的这只猴面蝠的精魂灵气十足，翻腾挪转十分灵活，神色毫无呆滞，在妖兽中已然达到兽兵的级别。显然不是御兽山、驭精阁等地豢养的货色，想必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在野外捕获所得。盛放精魂的器皿以阴魂木、水磨玉、天山琉璃、万年玄冰最佳，青白玉、灵透石、雷击木次之，秽石、海柳、峡柏、湖底泥陶等也可做成盛放精魂的器皿，不过等级越高，精魂灵性不失，存放时间俞久，赵五手中的玉匣就是青白玉，猴面蝠的精魂虽然不是珍惜之物，但难得这道精魂瞳孔中精光四射灵性十足，又保存得当完整。远比邓璋和散修手中两道精魂强上许多。薛针见猎心喜，不免手痒难耐，只是心中依然有所顾虑。上几次为那邓璋和散修纹身，均有苏鸣镝在场指导，现下师傅去了天姥山，单独行针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不安，师傅虽然并未禁止自己行针，但这神纹之术颇具风险，心中忐忑不安，脸上神情便显露出来。
赵五察言观色，见薛针眼中神色飘忽颇为意动，心中立时有了主意，这薛针虽然年幼，神纹之术不知修炼到何种程度，但自己这件事却是拖延不得，如若再去寻找别家，时间上已是万万来不及了，他生性好赌，顿时下定决心。
“薛兄弟你尽管放手一试，成与不成，赵五绝不会有半分埋怨。”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撕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道：“听闻引神入体需要不少的材料，赵五平生积蓄都在这里，你看够是不够？”
薛针仔细观瞧，神纹术雕镂刻刺均需开智妖物本体精血，同时颜料中尚需不少辅材，尤其最后的一步的“引魂入体”需要妖物的精魂，妖物属性不同，所需材料大相径庭，魂唤坊所备材料倒是充足，但难免也会缺上其中几味，这赵五有备而来，主材——精魂、精血俱到齐全，辅材也是备的极为充足，“赤色猴面蝠”属性为水，赵五五行亲金，所谓金生水，五行相近，这赤色猴面蝠的属性倒与与赵五十分契合。
他点了点头道：“这道精魂与你五行相近，看来赵道友是有备而来，不过我确实没有单独行针的经验，难免有失，实在有负道友嘱托，还请道友另觅他家。”
“大不了引魂失败，不过一道精魂而已。”赵五毅然决然道。
“道友有所不知，皮肤授之于父母，引魂失败便难以弥补，日后就是再寻找到合适的精魂，恐怕也难纹神成功。”
“你且放手一试，成不成功便由老天爷说了算，失败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不是不敢，只是赵道友这道精魂已达兽兵级别，又是野外捕获殊为难得，何况属性与你五行相符，纹神成功之后便能徒增数成威力，我只怕自己行针不力，有损这道精魂，日后恐怕再难以有此机缘。”薛针心中对这道野外捕获的精魂十分在意，师傅苏鸣镝也曾多次说过，猎取野外精魂十分艰难，尤其品相完整的精魂尤为难得，今日得见确是不敢下手。心痒之下不由问道：“赵道友，这道猴面蝠的精魂你是如何得来？”
赵五也不厌烦娓娓道来，其中惊险让薛针听的惊心动魄却又为之向往，十二年光阴只在这魂唤坊中度过，方寸大小、尺间之地，即便修行修的心如古井，但这外边的广阔天地都是薛针从未见过、从未感受的地方，他还是会无数次幻想自己在天地间驰骋、游遍山川河流，这修道修道，修的是这无拘无束，修的便是这大自在。
赵五仿佛猜到他的心意，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道：“这不归宗以杀证道，我修炼的是杀伐之术，修炼功法一是不能传授，二是与你所学不符。这本修炼魂魄的秘籍却是我无意中得来，里面是些摄魂、凝神、挟魄的法术，虽然粗陋不堪，又晦涩难懂，我也仅仅学了道摄魂的法决，不过倒也有些用处，不然这猴面蝠的精魂也不会得来。这门法术算作报酬私下给你，对你或有些帮助。”
这本秘籍不过十几页的样子，封面发黄书页破旧，翻开来看，都是修炼魂魄的手型配以文字，字体粗糙不堪，记载的东西也是粗鄙驳杂，最后的几页更是潦草的不堪入目。想必是一个修炼控尸术的散修的心得，不过里面的东西，日后细细钻研，也许有些用处，不归宗的功法赵五不敢私自传授外人，但这摄魂的法决却不是赵五的宗门典籍，授于薛针并不算违背宗门规矩。他既然收了赵五的东西，倒不好意思再推诿敷衍。
薛针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决定放手一试，他砌了一壶热茶道：“我需仔细揣摩这道赤色猴面蝠的精魂，还请赵道友多多担待。”
赵五笑道：“你不必管我，尽管细细研究。”说完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薛针既然已经答应，他观察精魂的时间越长，这成功的把握愈大。
薛针静下心来，仔细观察青玉匣中猴面蝠精魂的动作神态，这精魂与猴面蝠本体样子丝毫不差，只是小了许多，精气逼人、灵气四射。他观看了足足两个时辰，猴面蝠精魂的所有神态变化均已烂熟于心，擘肌分理、不遗毫发。他相信自己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惟妙惟肖的将猴面蝠活灵活现的画出来，这才舒口气，揉揉发酸的膝盖站起身来。
赵五一直老僧入定，听到薛针站起身来，这才露出笑容。
天早已大亮，薛针便觉腹中咕咕作响，招呼一声，急忙准备吃食，赵五也不着急，既然薛针已经答应，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半刻。
二人吃过饭，薛针在门口挂了谢客的招牌，又将纹神的所有材料、工具、家伙准备齐全，这时天色已经转暗。室内松脂灯都已点燃，亮如白昼，赵五脱了上衣露出一身黝黑发亮的腱子肉，他径直走向角落的木床，刚待爬到床上。薛针轻轻咳嗽了一声：“肾主水，这道猴面蝠的精魂纹在后腰最佳，还请道友褪......褪下裤子。”
赵五闻言哈哈大笑，也不扭捏，竟然脱的赤条条趴在床上，薛针脸微微一红，本以为赵五褪下裤子穿着内衣即可，想不到这赵五性子豪爽，脱的干干净净，既然如此自己倒也不必矜持了。此刻猴面蝠的样子早已烂记与心，他凝神聚气，先用松脂墨纹了底图，顷刻前猴面蝠跃然腰上，接着勾勾点点、刺刻相交，他运针如飞远超常人，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用纱布轻轻沾去血点，在刺身处涂上特制的秘药，用手扇了几下，风拂过肌肤，乳白色的秘药迅速渗入皮肤，一只猴面蝠刺青惟妙惟肖的出现在赵五的后腰处。他拿起铜镜让赵五观看，纹身面积不大，只在后腰左侧巴掌大小，赵五侧身细瞧点点头大为满意。
这纹身已经完工，剩下的便是最后一道环节，引神入体。
薛针喘口气，擦了擦头顶薄薄的细汗，提了一大桶的米酒走到院门外，红色糯米酿的酒从头到脚浇在门口石兽身上，薛针拿捏的时辰甚好，此时街面无人，即便有人也不过以为魂唤坊的伙计清洗护门石兽。
一切准备就绪，薛针口中念念有词，手指间交叉相抵不断变换形状，引魂咒、控神印接连发动便要将猴面蝠的精魂引入赵五的纹身之中。
青玉匣悄无声息的打开，猴面蝠得获自由，“嗖”的一下飞了出来，在室内迅速无比的转了一圈，显然未受薛针引魂咒、控神印的影响，接着便从门口钻了出去。
赵五大惊失色，想不到最后一步尽然功亏一篑。见薛针神色淡然，显然胸有成竹，这才硬是按捺下来。
眼见精魂就要飞出院门，门口的石兽“患”仿佛低吼了一声，猴面蝠的精魂有如雷弑，顿时折了回来。
薛针笑道：“赵道友莫慌，魂唤坊不留出口，五行之气难以为继，不过有门口的石兽“患”在，寻常的精魂根本不敢越雷霆一步。”说完继续控神印接连变化，牵引着猴面蝠的精魂奔赵五后腰而去。
精魂不再抵抗，乖乖进入赵五纹身所在，猴面蝠的纹身双眼一亮，随即暗淡。
薛针擦擦汗笑道：“成了，只是不知这猴面蝠的神通能发挥几分。”他此时大汗淋漓，这引魂入纹颇费心神，自己修炼的元气消耗一空，这才险险成功。
赵五凝神静气，精血已与猴面蝠连为一起，自己隐约能感觉到猴面蝠在自己体内游动，呼之欲出完全与自己的心神相连，不过若要随心所欲，还需时日进行操练。他站起身哈哈大笑两声，抱拳道：“多谢，纹神已成，有几分神通全靠天意。”说完披上衣服，再不出回头，大步离开。
江湖人士行为怪诞，薛针也不以为意，心下揣测猴面蝠的神通能发挥在几成左右，这只猴面蝠已到兽兵境界，不知双翅切金断玉、爪子生裂虎豹、匿行、电眼、吸血的神通能习得几样。总之大功告成，他长长舒了口气，几近虚脱终于昏昏睡去。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生意愈发的清淡，再五顾客上门。薛针每日里除了修行打坐，再就是钻研赵五留下的摄魂决。他天资聪慧，区区数日便将这摄魂决学的烂熟于心，就是里面记载的凝魂、挟魄、聚精也都七七八八记了下来，他突发奇想，这摄魂决能将逸出本体的魂魄擒获，禽兽开智方能形成魂魄，未开智的禽兽临死时魂魄瞬间消散于天地之间，不知这凝魂决是否可将这消散的魂魄聚在一起？不过未开智禽兽的魂魄也不堪大用，他心里想着，手里聚魂、挟魄、聚精的手势却是反反复复不断演练，只是可惜手头没有待宰的禽兽可用，只能纸上谈兵聊以慰藉。
转眼间一个月便悄然过去，只是日日清淡生活周而复始，这一天，魂唤坊突然接到翠红阁的请柬。青楼艺坊的活计魂唤坊一向不接，其实这女活最易，无非是在额头、脸颊、肩头纹个小花、刺个飞鸟，如若是满背刺青，却因男女授受不亲，就需要找女的刺青师来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