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西餐厅

在韩汇慧的示意下，两人入座了。

石磊正襟危坐，表面上平静如常，但内心中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韩汇慧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餐巾，轻描淡写道：“其实，约你来也没什么事，无非是想叙叙旧。”

石磊点头微笑，但心里却说，没这么简单吧？

他刚想问她吃点什么，却见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炸牛排、鹅肝、芝士焗土豆泥、鱿鱼披萨、面包布丁……

盯着这些菜，石磊有些云里雾里了，自己也没点菜呀？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韩汇慧轻声道：“不好意思，预定位置时，我顺便点了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石磊忙不迭地点头，“挺好、挺好的。”

心中却想，还口味呢，简直没一样自己能叫上名字来的。

用餐时，他不敢先动手，因为他需要模仿韩汇慧使用刀叉的方式。

韩汇慧的举止优雅，说出话来不温不火，此刻的她，跟小时候一样，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与稳重，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让人感到她受过良好的教育。跟她在一起，让人感到非常舒适、得体。

只是，她除了举止优雅之外，话却不多，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眉宇间透出一缕凝重。这让石磊有些心神忐忑，甚至有种心怀鬼胎般的感觉，总觉得她那种凝重预示着什么。

感觉场面有些冷清，石磊沉思片刻，说道：“我们……能有10年没见了吧？”

她点点头，轻叹道：“是啊，光阴似箭，这个世界的变化真是太快了。”

两个人慢慢地吃着，平静地聊着，顺着这个话题，一起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的往事，彼此都有些感慨万千，感叹岁月的蹉跎，时光的飞逝。当石磊说起她被毛毛虫吓哭了的那件事的时候，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得阳光灿烂了。

但旋即，她的眼眶却湿润了，眼圈也红了，低垂着头，不吭声了，任两行泪珠从眼角无声地滑落，似乎有什么极度伤心的事情令她压抑异常。

面对这突发状况，石磊心中有些怅然，他真希望自己看到的，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多年不见，她再也不是那个能被毛毛虫吓哭的小女生了。

望着她那悲伤的样子，石磊稍一迟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

她用面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尽量让自己恢复了常态，说道：“没……没事的。”

为了让场面回暖一些，石磊又找了个轻松的话题，说道：“知道吗，想当年，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哪。”

韩汇慧的嘴角抿起了一个弧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笑意，说道：“怎么会，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真的。因为你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啊，这本身就让人非常羡慕。再有，就是你的端庄、稳重了，你从不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与那些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截然不同。恐怕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留给我的印象有多么深刻。”

“哦。我倒觉得，我那时候有些呆板、木讷呢。”

石磊连连摇头，“哪里呀，你根本想象不出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只可惜呀，那时候我们之间没说过一句话。也许，所有的话都留到了现在吧。”

韩汇慧静静地听着，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杯中的红酒不停地荡漾着。忽然间，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了。就见她微微一笑，话题一转道：“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嘛，东一头西一头的，一直也没个准谱。”

她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太客气了，据我所知，你也做了不少大事啊。”

话锋不对呀？石磊回味着这句话所蕴含的讽刺味道，疑惑道：“大事？什么大事啊？”

韩汇慧婉转地说道：“你现在的身价不同于以往了，但我希望你能做些有益的事情，而不是花天酒地。”

这突如其来的、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让石磊感到十分难堪和狼狈，他的脸一红，尴尬地说：“啊？我留给你的印象就那么不堪吗？”

随即，他饱含委屈道：“花天酒地？这话从何谈起呢？”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气馁了，因为对方曾经跟踪过自己，那么自己跟陈馨雨的事，她也一定是知道一二了。至于自己跟傅晓芸的事，她知不知道还在两说着。自己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但问题是，自己又没占着啥便宜，说自己花天酒地真有点冤。不过，这话又怎么跟她解释呢？

另外，他还有些恼火，哪有刚见面就指责自己的，她以为她是谁呀？但恼火归恼火，他却不敢反唇相讥。如果是别人这样指责他，恐怕他早就坐不住了，但是对于韩汇慧，他总是有几分忌惮的。

韩汇慧并未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而是淡淡地说道：“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石磊转念一想，自己干吗要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跟她纠缠？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既然她能这样直言不讳，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客气了。想到这他说：“好吧，不管这里面有没有误会，但你的批评我虚心接受。对我而言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另外，嗯……有件事情我也想搞清楚，曾经指使一个叫王伟的男青年假冒我的身份，差点跟陈馨婷结婚，那个幕后的操纵者……是你吗？”

他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肯定会让她大吃一惊的，至少也会惊慌失措吧。

然而让他失望了，韩汇慧听后无动于衷，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而且，她大大方方地点点头，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石磊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她！尽管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有些八九不离十，但当她亲口承认时，石磊还是感到非常惊讶。她与当年那个小女生相比，变化确实是太大了，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变化，而是……她已经变成了谜一般的女人了。

本以为她会解释一番的，或者分辩一下，然而都没有，她好像做得理直气壮似的，好像她压根儿也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以启齿的丑闻。

这简直让石磊有些按耐不住了，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抑制住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为什么？”

韩汇慧垂下了头，淡淡地说道：“也不为什么，只是想帮帮那个女孩，觉得她太可怜了。”

言外之意，分明是在埋怨石磊伤害了陈馨婷呗？对此，石磊有些黯然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做得有些不地道。

但是，难道她那么做就合适吗？她的做法更幼稚吧？纸里包不住火呀，一旦露馅了，就会对陈馨婷造成二次伤害。而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更可气的是，陈馨婷把这笔账还一股脑地算到了自己的头上，她现在恐怕连想杀自己的心都有了。韩汇慧这不是在帮倒忙吗？她这么做可把自己给坑苦了。

然而，韩汇慧却觉得自己做得理直气壮，觉得她这么做并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更不是搞恶作剧。她觉得陈馨婷之所以受到伤害，她也脱不了干系，因为石磊如果不是有了那些黄金做后盾的话，他就不会把那个女孩迷得如此神魂颠倒了。基于此，她才插手的。

同样作为女人，她非常同情陈馨婷的遭遇，觉得石磊有些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她才自作主张，想帮助那女孩走出阴影的。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腕。

自从家族遭到了灭顶之灾后，她非常想重振雄风，想证明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手眼通天，证明自己依旧是叱咤风云。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想法跟石磊恰恰相反，她觉得这件事就算暴露了也没啥，即便让陈馨婷的心中充满了怒火，也总比让她郁郁寡欢强。充满了怒火的结果是复仇，想复仇没关系，那就来吧。她不相信陈馨婷会把石磊怎么样，也许吵着吵着，两人就和好如初了呢。

但郁郁寡欢就麻烦了，郁郁寡欢的结果是患上抑郁症。两相比较，还是前者要好一些。这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挽救她吧。

而石磊呢，虽然问明白了，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谁，但又能怎样？他还敢把韩汇慧如何吗？顶多也就是让自己明白明白，仅此而已。

算了，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了，他最最关心的，还是那罐黄金的事，这才是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与此相比，有关韩汇慧安排别人顶替自己，偷梁换柱的事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于是他说：“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感到很惭愧。”

然后，他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让自己的心里彻底踏实下来，今后不再寝食难安了。

因此，他追问道：“我还想打听一件事儿，你能告诉我……那些金币和金条是怎么回事吗？”

在没见到这个神秘的女雇主之前，他觉得这个女人说不定有多可怕呢，但当他确认了那个神秘的女雇主就是韩汇慧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恐惧感锐减了许多。他不相信自己儿时非常崇拜的女孩会把自己怎么样。

韩汇慧一听他问黄金的事，平静的面容就逐渐收敛了，变得冷若冰霜了，脸上的凝重也越来越盛了。半晌，她面无表情道：“与我无关的事，请你今后不要再提了。”

石磊心说，啥，与你无关？那才怪了。看来，她在极力回避这件事。这倒好，自己平白无故地得到了一大笔财富，但却没有人承认自己是馈赠者，这算是做好事不留名呢，还是心怀鬼胎，不敢承认呢？

这可真有意思啊，财富的主人三缄其口。或许，她的富有程度完全可以做到对这笔财富忽略不计吧？当然，石磊绝不怀疑她有这个能力，从小到大，她的家庭条件都非常优渥，简直是生活在蜜糖罐里。

但眼下，人家都不想再提了，他自然也无话可说了，糊涂庙糊涂神吧。

他无奈地望了望四周，厚重的金丝绒窗帘，如教堂般用五彩玻璃镶嵌成的半圆形窗户，还有那舒缓的、若有若无的钢琴背景音乐。如此高雅的西餐厅本应是情人幽会的场所，可眼下，却成了他俩你来我往，暗战正酣的智斗擂台。尽管没有脸红脖子粗，却也是针尖对麦芒，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