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烛夜

“国公爷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粗鄙小生，倒没什么世袭爵位之类的身份，只能勉强算是富庶人家之子，只能说最不缺的不过是些铜臭味的身外之物了。”柳湘南虽是如此说道，其语中透露出的气魄与镇定，却是一般商人之子所没有的。

“哦？”国公爷眯起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公子语带谦逊，脸上也是温和的笑意，坦然自若的样子委实和一般人不同，这般气量，此人定非池中之物，眼珠子一转，他刻意用讽刺的话语试探柳湘南，“没想到堂堂大将军的女婿，不过是个士农工商中最最末等的商罢了。”

“国公爷说笑了，老夫本也只想让小女嫁个有钱的人家，享些清福，能对小女一片真心罢了。并不求什么官运通达，湘南这个女婿我很满意。”花满楼没等柳湘南说话，便抢先挡在他前面道，一副护犊的模样。

柳湘南本无意与国公纷争，毕竟这样的嘲讽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忍不住气的事，却没想到花满楼如此霸道的站出身来维护，心中倒是涌上了一阵感动。

“别的不敢保证，但是不管倾城要什么，只要柳某能做到的，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柳湘南笑着说道。

国公自讨了个没趣，人家做父亲的都不介意，自己能说些什么，不是也太可笑了吗，当下强打精神举起酒杯向柳湘南笑道：“柳公子倒还是个真正的痴情人，想必倾城小姐也是有福气之人，那本公先行祝二位早生贵子了。”

“多谢国公吉言，柳某谢过。”

一饮而尽，两人微笑的脸上，却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酒过三巡，柳湘南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假借酒力不胜，便先行离开。径直往后院而去。

花倾城已将外罩的云烟纱脱下摆在了椅背上，正拿着小银剪子剪着烛花，一阵凉风从门的方向扑来， 带着一点佳酿的醇厚酒香。

花倾城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过头来看着斜倚着门框的红衣公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绽开：“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啊。”

“倾城……”柳湘南嘴唇微微张开发出音节，抬头看向那朝他走来的人儿，“别动……”

声音低弱的近似乞求：“就站在那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柳湘南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作祟，这个女人真的要嫁给自己了啊，自己喜欢了许久的，在意了许久的，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如何时间就过去了。他看过她担心的、生气的、也见过她意气风发的样子，今日却见到了她脆生生的笑着，鲜活的立在那儿，他这执念重重的半生，忽然像是有了心安的归宿。

“你是不是喝多了。”花倾城嘴里虽是有些埋怨的这么说，却还是乖乖站定，甚至迎着柳湘南的目光，张开双手转了一圈。

跌跌撞撞两步奔入屋内，柳湘南直接一把搂住花倾城的腰，花倾城猝不及防，被那男人一把推倒在床上，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意味。

“你是我的……”耳边传来窃窃的私语声。

花倾城被他压在身下，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柳湘南只见着怀中女子羞红了脸颊，她的手娇弱无骨地撑在他胸口，一双剪水瞳欲语还休，柳湘南伸手拆去花倾城发上一根根的发簪，笨手笨脚的摆在凤冠边上，“倾城，还真是难为你了，这凤冠是不是很沉？”

“是啊，别提说是凤冠，就是这身衣服，云肩霞帔，听爹爹说都是用足金打出来的。”花倾城听了柳湘南突然玩笑似的一句话，同样嗔怪似的笑答，倒是把方才让人手足无措的暧昧气息消减了不少。

“娘子，我们还未喝交杯酒。”柳湘南狡黠的笑了，从身后摸出一只精致的小酒瓮，献宝似的在花倾城眼前摇了一摇，“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后院埋下的美人酒，取了春日来第一枝的桃花为骨，梅花蕊深处的初雪为血肉，酿出的好一瓶佳酿。”

话说到此，柳湘南从花倾城发间取下最后一支发簪，挑破封口的红绳，红油纸下酒酿的香气缠缠绵绵的飘上来，已是让人醉了三分。

“啧啧啧，不够不够。”柳湘南摇了摇头，一双眼上挑着斜斜的单手撑在床头，执了满盏的琉璃杯端给花倾城，语气中透露着暧昧，“娘子，下次为夫再酿此酒时，可是要借娘子的小衣来封口咯，那可才是真正的美人酒了。”

花倾城脸上一红，眼前的男子已开始有了三分醉意，褪去了平日里温柔又不失狡诈的精明样，却愈发显得风流雅致起来，花倾城小小声的嫌弃道：“登徒子一样。”

“娘子这话可说的不对，为夫这样子，还是因为娘子太勾人了不是。”柳湘南随意取下束发的簪子，眼角眉梢显出绯红色的阴影，他眼中倒映着的花倾城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啜饮的样子，那樱桃红的唇角在酒的滋润下愈发鲜艳欲滴了起来。

“好想尝一口呢。”柳湘南舔了舔嘴角，低声道。

“你说什么？”花倾城没有听见。

“娘子，为夫好像是要醉了。”那一张凑近的脸倏地凑到眼前，唇齿间蔓延的缱绻酒香，纤细葱尖样的十指一下子收紧，揪住了那一袭华袍。

“唔……”那吻犹如蜻蜓点水，柳湘南虽说自己是醉了，那吻仍然是轻柔而试探的，温热柔软的触感一下子覆上来，竟平添一丝暖意，软糯的唇舌纠缠在齿间，满室的活色生香不过如此。

缠绵悱恻，柳湘南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自己有些慌乱的小娘子，扭头看向一边，气有些短，衣衫微微有些散乱了，细长脖颈锁骨精巧，比平日里更加不知所措的可爱样子实在是少见。

“湘南……”

“娘子，你应该叫我什么？”

“呃……夫君……”

“乖。”

烛火终是被灭了，帘帐斜斜挑落下来，遮住了憧憧人影，芙蓉帐暖度春宵，这夜还很长，睡不着的人却有很多。

将军府中，花满楼也没有歇息，冰瓷杯中两盏清酒，对面的位置上挂了幅美人扑流萤图，那美人眉眼，依稀与花倾城四分相似:“顾菀，你可看见了，倾城丫头算是嫁了个好人家，我这心里啊，也终于是踏实了一点，湘南那小子委实是个人物，我只是直觉着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菀儿，是我，对不起你……”

次日，柳府的门一大早就被敲响了。

门童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凉风吹过，满院的落叶中依稀能辨认出站着一个衣衫蒙尘的青年。

“公子是来找谁？”门童吃了一惊，仍是不失礼节地询问。

“柳府……”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句吐出词语，“我……我找花倾城……”

门童皱了皱眉，他只是个刚被买下的新仆，依稀记得这是这府主夫人的闺名而昨日刚刚是府主成亲的日子，这脏兮兮的年轻人没头没脑的过来做什么？当下不客气道：“公子，您找的是府主夫人吗？昨日府主刚成亲还未起，公子不妨报上名讳，小的自然会一会儿告诉府主。”

“还没起么……”来人抬起头，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衣装蒙尘一般，伸手拂去，又淡然的重新拢了拢头发，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来，抿着嘴不自然的笑了笑，“那么麻烦小哥进屋通报一下，就说是欧阳云七前来拜访，在下在这儿稍微等一下也是没有关系的。”

门童无奈，心里道这客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只打算在里屋随意转一圈，便出来推脱说主人不肯见，搪塞过去便罢了，却在走廊上撞见了秋凉。

秋凉换下了平时在巧客居里那一幅妍丽的打扮，暂时穿了一身普通人家的青罗裙，见到门童便拦住问道：“何事？”

这府上佣人都是秋凉出面置办的，门童见到忙回道：“外头来了个什么欧阳公子，说是非要见夫人，小的没奈何，只得进来转一圈，这就去打发了他去。”

“欧阳云七？”秋凉一听，倒也是知道这人跟花倾城的关系非同寻常，还是通报一声的为妙，就是自家主子，恐怕又得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了，便对门童叮嘱道，“请欧阳公子在门厅稍等，我这就去和主子通报一声。”

“啊？好的好的。”门童恍然大悟，看来那公子与主子的关系不一般啊，忙回了庭院，这下子可再不敢怠慢，将欧阳云七迎进厅内，毕恭毕敬地沏了香茶道：“公子稍等。”

“无妨。”

欧阳云七坐在厅内，默默酌着茶，看似云淡风轻的样子，眼下微微的乌黑却出卖了他一夜未眠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今日前来相当唐突，但是他想见见花倾城，见一面就好，见到她欢欣雀跃的样子，自己大概也就能彻底死心了吧，他还要看看柳湘南，这个抢了他心爱之人的男子，到底值不值得倾城托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