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消除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殿内烟雾缭绕，正中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香炉，鼻间萦绕着提神的熏香，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将那在其中间的小小女子淹没，采薇正批阅奏折，偌大朝堂之上的大小事务都得由她一一过目，容不得半点闪失纰漏。繁重的事务令采薇应接不暇，眉眼之间满满都是疲惫，天下之事何其繁多复杂，采薇身为一个小小女子却要力担这如山一般沉重的责任。采薇放下手中那支做工精致的狼毫，捏捏眉心以缓解缓解疲劳，片刻后又拿起笔再次处理这些事。采薇一向在寝宫中解决事务，方便她休息，也阻止了一些大臣擅闯内殿。
恍然间，采薇只觉得身上的沉重卸下些许，感到肩上有人在揉捏，她转头发现竟是苏甘棠，他正神情专注地为她捏肩，鬓边碎发随着动作摇动，顺滑如缎的乌黑长发披在脑后，鼻尖沁着些汗珠，形状姣好的唇抿着，纤长的手指在采薇的肩上动作。
苏甘棠生的确实俊美，来见采薇时也做足了准备，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就算是随便穿件袍子，觉得就算是仙人，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原来是你来了啊，甘棠。”采薇启唇唤了苏甘棠一声，抬头注视着苏甘棠的面容。
苏甘棠应声抬头，看着面前女子精致的面容，以及她眉眼间无法忽略的疲累，心下一动，张口道：“你真的太累了，竟连我的动作都未察觉到，找些时日好好歇息歇息吧，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了的。”
采薇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正欲开口问问，不料苏甘棠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已抢先答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我不让书吏通报的，我不想让人打扰你办公事。”苏甘棠语气中满是真挚的关心，眼中也流露出深情的神色来。实话说，任何一个女子面前若有一位真心关心她的男人，口中吐露着深情的话语，那她是无法怀疑他的。
采薇听罢也没有什么问的了，她搁下手中的笔，靠在上好的檀木椅背上，闭起眼任由苏甘棠为自己按摩。
窗外月光如水，树影斑驳陆离，地面上只有极其细小的响动，是守夜的宫女在巡视。殿内暖黄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亮透过窗纱照射到窗户外面的地上。
“这些天过的可还好？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我差人送去你那里。”采薇依然闭着眼，只随意跟苏甘棠提了提。
“我过的很好，每日弹弹琴作作诗，闲来有兴致就画上几笔，很是惬意。我那里什么都不缺，只是得添置一些纸笔了。”苏甘棠听见采薇问起也随口回答，话里无非就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细微事物罢了。
“好，我改日叫人给你送些上好的纸笔，你想要些什么就使人来告诉我，我好替你留着些。”采薇斜撑着身子，右手搭在椅子上的把手上，轻轻敲着，耳边发丝随身后那人的动作摇动下垂。
“前些日子，上贡了些好茶，你喜欢哪些我叫人给你送去。”采薇语气淡淡的，似是随意提起，但又带着些试探意味。
“我只要些龙井即可，其余的，你也品一品。”苏甘棠柔声答道，垂下眼似一副温驯的样子。
“嗯，我知道了，宫内的人事你都多多管一管，别让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偷混进来，我不想在那些事上多放些注意力，毕竟朝中事务已经够烦了，懂吗？”采薇顺带着吩咐下一些事情，毕竟她一个人实在不能兼顾，苏甘棠也还算是老实，背地里的动作并不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采薇也就让他去办些事了。
“是，甘棠定不负所托。”苏甘棠语气中十分坚定，似是将采薇的期望置于极高的地位。
“对了，近些日子也该议一议那些琐事，你若是有空便去监督监督，防止有人动手脚。”采薇眯开一条缝隙，没有目的地注视着眼前的空气。
“是，我有空会去看的，不过，你也该来看看了，毕竟只是处理公务没有休息身子实在会受不了。”苏甘棠双手在采薇的肩上揉捏着，口中也不忘回答她，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采薇的脖子上，那里有几枚青黑的指印，苏甘棠其实早就听人报备过这件事了，只不过今天才看到实物，采薇的脖颈很是白皙，青黑的指印在那上面实在令人看的有些触目惊心，苏甘棠将手指缓缓移上采薇的脖子，指尖轻触，然后用指腹摩挲着那块地方，眼神闪烁不定晦暗不明。
片刻过后，采薇忽然感觉身上的动作轻了些许，脖颈间有点痒意，她睁开眼睛，余光瞥见苏甘棠那白皙如玉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指腹摩挲着上面青黑的指印，离那次事故早已过了好几日，可那印记却丝毫没有消退，透过其中也可见云胡是有多狠的心，竟下了如此之重的手，也亏得采薇命大，寻常人若是遭此一劫早该去见那阎王爷了，哪还能坐着这儿同苏甘棠说着话。
“怎么？觉得可怕吗？”采薇唇角一勾，将在自己身后那人拽前来，盯着苏甘棠的那双黑如日食的瞳眸，语气中尽是漫不经心。
“并不，我只是有些思念故人了。那人毕竟也过的十分……不好。”苏甘棠毫无防备被拉了过去，站在采薇的正前面，稳住身子后又听见问话，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眼中蕴藏的情绪。
“思念故人，确也是个理由。”采薇并不反驳，只是两年那四字在嘴中品尝咀嚼片刻，才缓缓说出话来。
苏甘棠只静静站在采薇面前，不接她的话。
采薇并不关心苏甘棠是怎么知道的，自己身边的亲信也不能随时待着，因此有些别人的人也是有缘由的。
采薇也不说话，静静坐在椅子上，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男子，鼻间醒神的香气氤氲，偌大的殿内一人直身而立，一人肆意而坐，两人间的气氛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过了许久，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打破了殿内静谧沉寂的气氛。
“甘棠，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为云胡说好话的。”采薇淡淡开口道，面上不带任何情感，让人猜不透想法，她说罢注视着面前的人，眼中满是探究。
苏甘棠忽然睁大眼睛，藏在宽大袖间的手握成了拳，掌心中满是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有些慌乱与不安，期盼在采薇脸上寻找见一丝情感，好让苏甘棠能够回一句话，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凝结到了冰点。
“是吗？那还真是头一次。”苏甘棠干巴巴应了一句，额上冒出来些晶莹的汗珠，他目光闪烁不定，采薇静静将苏甘棠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置一言，她只轻轻敲着椅子把手，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去又扫回来，来来回回的看着他，无意识施加着压力。
苏甘棠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虽身材娇小，但却又蕴含着极强大的威势，让他慌乱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思考该如何应对是，苏甘棠忽然看见采薇不再盯着他。
采薇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心情很不错地弯了弯嘴角，她忽然感觉耳边有些嘈杂声响，转过头向声源处看去的时候，发现竟是窗外下起了微雨。
殿外月色被如墨浓云遮盖住，细细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沿，树叶，连带着发出许多声响。从檐上滴落下来有些大的雨珠，一滴一滴，砸在殿外的青石阶上。都说夜雨声烦，可是在采薇看来，夜间的雨最令人清醒。
苏甘棠随着采薇的动作向外看去，同样也发现下了雨，他开始并未带着伞，此时心中有些发愁，这该让他怎么回去啊。
采薇看了一会儿，觉得脑中燥热的烦闷也被这清凉的雨水消除了些许，转回头来看着苏甘棠，她见苏甘棠面带愁绪，略一思索也知道是如何了。
采薇出声安抚道：“你也不必愁闷，今夜若是回不去就在偏殿歇息吧。”说罢她站起身来，示意苏甘棠随她去偏殿。
苏甘棠叹了口气，脸上挂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温顺地跟在采薇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他们到了偏殿后，寻了两张椅子坐下。
采薇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兴致来了，开口对他说道：“给我说说殷怀瑾和楚匪玉吧。”
苏甘棠有些讶然，随后便应了采薇的要求开始缓缓阐述关于那两人的纠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