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睚眦
让我们稍微把进度条稍微往回拉一点，夜鹰大概就是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前坠落到了谷底。随着一声闷响，常年静谧的万骨枯底部尘土飞扬，碎骨乱飞。此处就像是地狱的最底端，连鬼火吝惜它幽暗的光芒，而不愿在此扎根。只有一点点荧光从死人的骨架中飘出来，倒是将满天飞扬的灰尘映照的清清楚楚。
到了最底层，再也听不见若有若无的哀嚎了，似乎那些都只是用来惊吓活人的，而能下到底层的，又怎么会是活人？骸骨不需要多余的情感，这几天不知有多少盗墓者前来冒犯，红粉骷髅也已经细心地为他们准备好了这处幽静的埋骨之处。不求风水多好吧，起码也是真的清净了。
从两千米高处落地的痛苦让夜鹰强行从红尘幻梦中醒过来，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要撕裂开了，血珠从嘴角不断地渗出来。夜鹰痛的都叫不出声来，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部分已经无法感觉到了，此时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也没法确定到底哪里摔断了。他的眼珠上翻，瞳孔有扩散的痕迹，已是濒临死亡、命不久矣。
全身都在内出血……夜鹰强撑起自己的意志，希望能尽可能了解自己身体的情况，但是他现在连移动一下都做不到，肌肉只是按照本能在颤栗着，也无法用出力气。这种情况下，剧痛反而成了小问题。夜鹰仰面朝天，扩散的瞳孔中看到的是几乎无穷无尽的岩壁，还有上方那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沉黑暗，无声地将他包围。
夜鹰估计着自己是死定了，所以反倒不怎么害怕，这些年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想起来夜空给他算的那一卦，还真准，两年后他就遇到了足以改变自身命运的转折。如果，死亡也算的上是转折的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视线平移过来，几抹黝黑的鬃毛出现在视野里。
夜鹰不能抬起头，他只能顺着目光看去，这些毛竟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费力地张开口叫了一声，但听到的却是嘶哑的咆哮，混杂着些许青色的血沫。夜鹰的目光有了一丝亮堂，随之又暗淡下去。想来自己命不久矣，就算是掌握了这门仙术，又怎么能从这里出去呢？
九变之术，第二变，睚眦。
此刻的夜鹰，身材比人类的样子更加壮实了，全身都是如同钢铁一般的大块肌肉。通体成黑色，手臂、后颈出均有鬃毛，头生双角，是青铜的颜色，紧贴着后背。脸部有一层坚硬的外骨铠甲，将大半张脸罩在里面，显得三分狰狞，七分威风。四肢粗大，手掌由五指变为四爪，后背上生出几根尖锐的骨刺，棱角锋利。背后则是多了一条尾巴，将比较于蛟真人的龙尾，夜鹰的尾巴看起来更短，但是似乎摆尾时的力量丝毫不逊于他。
夜鹰原本黑色的眼瞳在变身后染上了妖异的紫色，那机警和残忍，活像一头豺狼。
龙与豺交合，生睚眦。夜鹰从深渊坠下时，身体的本能为了保住其性命，便自行发动了这九变之术。虽说折掉了十年阳寿，但总比摔成一滩烂泥要好吧。很遗憾的是，即使是这一招，依旧抵不过重力势能的厉害。夜鹰以睚眦形态从两千米的高度坠落，最好的结果就是换了个全身性的麻痹。初步估计，他的脊椎应该有了一定的损伤，内脏受到这种程度的冲击也不会安然无恙的。事实上，夜鹰的肝脏都有些许已经破碎了，肋骨摔断什么的都是小问题，他的心脏都快不行了。好在睚眦还有“自我治愈”的能力，虽然很缓慢，但它确实在一点一点地治愈夜鹰破碎不堪的身体。只是……夜鹰没有仙人的真元，所以这代价嘛，就只能从寿命里扣了。
想得到某件事物，就必须要拿相应的东西来换。至少在公平交易这方面，睚眦还是做得很到位的。他既不会因为皇帝的一掷千金而动容，也不会因乞丐的一穷二白而鄙夷。任何人，不管仙人、凡人、妖魔、鬼怪，都可以同它做交易。睚眦从不过问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什么，有真元的给真元，有真气的给真气，有寿命的给寿命，就这么简单。
夜鹰从未想过自己的本能竟然可以发动九变，只是，就算睚眦在治疗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从这万丈深渊中出去呢？待到自己体力恢复后，不知凭借睚眦的力量能否沿着岩壁爬上去，若是爬到一半，九变的时间到了……夜鹰有些害怕，若是这样，自己只能再耗掉十年的寿命了。但他尚且不知道这岩壁多高，也不知道一次变身能坚持多长时间。若是弄得不好，等自己到了出口，会不会只剩下几天好活呢？
思来想去，夜鹰只觉越来越怕。方才以为自己死定了，便无所畏惧；现在稍微有了生的希望，反而慌乱不已。这人哪，就是那么奇怪。
“哈哈哈，原来真的是你。”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欣喜得声音，吓得夜鹰浑身一抖。（反正他也一直在抖）不过想想反正自己也不能动，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夜鹰横躺着，硬着脖子等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来。
“一开始看到你的黑头发和黑眼睛，我倒还不太相信，但是……这‘九变’之术，便可彻底证明你的身份了。”夜鹰仰头便看到他自己倒着的身影，还颇为灵活地从他的右臂上跨过去，仿佛在显摆着轻便的身体有多么棒。红粉骷髅再一次出现，并且再一次地选择了夜鹰的样子。
“……”夜鹰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道，“我以为你是梦里的人。”
“是啊，我确实是。”他微笑道，“但是你的庄周先生难道没有教你过，梦和现实本身就没有界限吗？”
“要不是现在状态不好，在这个话题上我可以把你怼上天。”夜鹰虚着眼，犀利地吐槽道。
“我给你看的那些，都是你还未定形的命运，你可以通过自己的方法去改变他。”红粉骷髅倒也识趣，迅速跳过了这个没有意义的“庄周梦蝶”问题，“只是，你到底愿不愿意去这么做？”
“你要我杀了王权？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夜鹰淡淡地说道，“那家伙把我从上面扔下来，我还记着呢。”古语有云，“睚眦必报”。此时夜鹰变为睚眦，自然也继承了他记仇的特点。倒不能说是继承，睚眦只是在他的潜意识中低声地呼喊着，并告诉了他是王权将他推下来的，还给夜鹰制定了周密的复仇计划，定下了坚定的复仇决意。
有道是，有来无往非君子。睚眦并没有将整件事都告诉夜鹰，对他来说，开头、结果就足够了。那个人伤害了自己的宿主，自己提出复仇的建议，尽可能让宿主接受，就可以了。其他的恩恩怨怨，他一概不管，也没有心情去管。若是夜鹰有朝一日召唤出狴犴，让她去管吧！（狴犴也是九变之一）
“当然不只是这样，把眼光放大一些，夜鹰。你是被夜空选中的人，格局不要那么小！”出乎意料的，红粉骷髅又提到了一个名字，这让夜鹰克制不住想坐起来。这种尝试除了让他的肌肉更加酸痛之外，什么结果也没有。
“你说什么……你是上古时期的仙人吧？怎么可能认识我哥？”夜鹰情绪有些激动，青色的血液便随之从喉管咳出来，将地面染得阵阵荧光。
而在这片微弱的光芒中，夜鹰看到红粉骷髅的表情正变得光暗分明，颇为恐怖，“我很好奇，夜空是怎么跟你说的。”（尤其他用的还是夜鹰的脸）
“这……”夜鹰的脑袋如电光火石一般飞速运转起来，将这些线索串在一起，便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我哥……他，他本身也是上古的仙人吗？”
“是的。不过我也能猜到他会说什么，他一定告诉你自己是‘九变’之术的传人之类的吧。”红粉骷髅无奈地笑笑，“其实，他正是这门法术的创造者。甘愿自己做自己的传人，也真是苦了他了。”
“夜空仙人，本来同我一样是大罗金仙，在同魔族战斗的时候，双腿被齐天恶魔打断。从此修为大减，便跌入凡间。这几千年来，他一直在凡间默默地寻找有缘之人，并希望能培养出足以对抗恶魔的修者，而你，正是那个被选中之人。”红粉骷髅用一种朗读史诗CG的口气娓娓道来，又不禁叹道，“想来他也是料事如神，早在我跌落凡间之前就已经算到了今时今日，会有一个黑发黑瞳的凡人来此，那就是他的衣钵传人了。”
“他嘱咐我，要把这座坟里最珍贵的东西送你。反正留着也没用，给了你罢，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夜鹰一听，不禁喜从心底。倒不是因为有宝贝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哥哥简直是无所不能，事事都能算好。即便是今日落入险境，他也能在哥哥有条不紊的安排之下化险为夷，尽管现状并未有什么改变，但夜鹰的内心莫名地踏实了不少。
老哥都算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会忘记把自己带出去吗？
想到这里，夜鹰只觉得轻松自在，阴森异常的万骨枯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好像一个旅游景点那样，只需要好好享受就是了。
“待到你体力恢复了，向北走一炷香的时间，那里有一块天外来的陨铁。我数次观其性状，似有煌煌天威在其中，有时又从中透出些许我完全无法解释的，巨大的能量。若说这万骨枯中的宝物，我想也就是它了。”红粉骷髅手指一点，鬼火凭空引燃，光亮丝毫不逊于正常的火焰，给夜鹰照出一条向北的路来，“不要担心，你拿了宝贝，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来救你。”
说罢，他便化为一阵青烟，散开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