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凌虚踏空

果然等到真气稍定，二人再次交锋时，楚良峰几乎与先前一般无二，而何清绮却变得左右支绌起来。

经过之前一剑，楚良峰已经看出何清绮腰间运转不灵，剑法故意大开大阖，引得何清绮难以抵御。

何清绮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以往并非没人察觉到过他腰间的暗伤。但崆峒拳法刚猛无涛，左右百招之内便能分出胜负，即便被人察觉也不打紧。

可以说，眼前的楚良峰乃是他何清绮十年之内所见的最难对付的对手。

任凭剑刃划过自己的右臂，何清绮平心静气，尽可能的放空了自己的思维。在他眼前的楚良峰看来，何清绮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

或者说，不见得并非是何清绮这个人，而是他的“存在感”。

刹那间一个好端端的武林高手，仿佛成为了一个黑洞，而洞里面什么都不存在。

楚良峰一辈子里见过无数人的借势之法，有人化作狮虎，凶恶非凡、有人化作松竹，宁静安逸、也有人化作风雨，道法自然。

可心中将自己观想成一个黑洞的，还是头一番见到。

疑虑刚刚升起，马上就被眼前的情况打消，因为这黑洞已经不再是寻常的洞。仿佛有成千上万吨的洪水从洞里猛然涌出，何清绮很少使用的左手也顺势朝楚良峰击来。

这一刻楚良峰才明白过来，何清绮借的并非区区黑洞之势，而是宇宙之势。这一处黑洞，其实是另一处天地的化身。

通常而言水势的湍急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从何处落下。常人所见之瀑布，无非从山崖上流下，水势之狂放就足以令人震惊。

那如果这水是从九天之上奔流而下呢？

崆峒派流水无情拳，银河天降。

何清绮的左手之所以暗疾不治，就是因练习这一拳法之故。

眼见何清绮残废的左手此时如滔滔银河朝自己袭来，楚良峰无暇多想，只能赶紧避其锋芒。

就地一滚之后，楚良峰急中生智也运起借势之法，却把自己当做了水中的一根浮木。

水流虽然湍急，但浮木飘于水面，随着波涛起伏。虽然多少会遭受波及，但总归并无大碍。

就如同此刻的楚良峰，虽然随着何清绮的拳势倾斜，但却只被区区拳风波及，并未伤筋动骨。

等到何清绮拳势使老，水势稍定，这根浮木又扎根于地上，缓缓开出花来。

树是梨树，花是剑花！

青城派落尽梨花剑，这一回楚良峰刺出了六十七剑，比之前多了一倍还有余。

何清绮这时候已经油尽灯枯，哪里还能躲得过去？还好楚良峰也看出这点，因此刺出的六十余剑不过都是虚招，意在表示自己还有再战之力。

欢喜门的大长老早早的等在一旁，只等楚良峰刚一收剑，就迫不及待的把何清绮给扶了起来。

“第八阵，青城派楚良峰胜！”报出结果之后，大长老把何清绮递还给了崆峒派的弟子，目送着楚良峰回到青城的座位里。

楚良峰刚一坐下，一应师兄弟赶紧围了过来，齐声夸赞。齐效乾急急忙忙的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来，倒出一粒，递到楚良峰嘴边。

楚良峰接过药丸，吞进嘴里，闭目凝神把内功运转了一个周天，才长舒口气道：“这何清绮果然厉害，倘若他一开始就用处那最后一拳，我的胜算怕是还要再减几分！”

齐效乾借着拉住楚良峰的手腕的功夫，暗暗度了一股真气给他：“这一拳恐怕对他手上的暗伤颇有连累，恐怕三年之内他这手腕就要废了。”

“是啊。”楚良峰叹了口气道：“若不然的话，他这只手还能多撑个一年两载，这次咱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李琼在旁搭话道：“咱们青城派也不愿看到他如此，可总不能把六大派的名头平白让给他们。”

“话虽如此，可崆峒派也是当今江湖上有数的大派。冤家宜解不宜结，等此间事了，不妨送些补品药物过去。”齐效乾直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深吸口气，往比武场中走去。

与青城派这边的胸有成竹不同，崆峒派上下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氛。按大部分弟子的想法，崆峒派的胜机无非在二三代弟子间的较量中，可由于皇甫浩不在，崆峒派二代弟子的第三阵输的几乎是一败涂地。

而后的李琼与楚良峰也展现出了青城派与崆峒派在高端战力上的绝对差距，就连何清绮最后那惊世骇俗的一拳都无法伤及楚良峰太多，这意味着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旗鼓相当。

要说本门上下还有谁对崆峒派赢得六大门派之位抱有一丝希望，那这个人无疑是崆峒派掌门，归春水。

接回了身负重伤的何清绮之后，在诸位师兄弟皆是如丧妣考般沉寂的时候，只有归春水的神色丝毫不受影响。

见齐效乾缓缓登台之后，归春水才从座位上站起，也慢慢往比武场上走去。

这比武场虽然不高，却也突出地面五尺有余。以往别人要上，要么走专门打造的台阶，要么在地上一跃而起。

之所以并非所有人都会从台阶上去，是因为这比武场虽大，台阶却只有两处。所以许多门派的座位就会离台阶较远，比如崆峒派，若想从台阶上台，就需要在场边绕个小半圈。

再者说，有个卖弄轻功的机会，总会有人不想放弃的。

归春水当然不想绕这半圈，所以他径直的走向台边，一步便迈了上去。

这时候大家的眼睛多半聚集在这二派掌门之上，所以很多人隐约间觉得，归春水上台之时好像顿了一下。

人走路时顿一下并不稀奇，可跳跃的时候，如何会顿那么一下？

然而，总有眼光锐利之人，也不知谁在台下猛地喊了一声：“凌虚踏空？！”

这时大多观众才恍然大悟，方才归春水那一下停顿，并非真的停了一下，而是他在空中换了一只脚，就如踩在了一节不存在的台阶上一般！

这手一亮出来，自然是满座皆惊。踏空而行乃是传说中天人的手段，哪怕归春水不能像书中所言真的在空中行止，也远非常人所能达到的手段。

本来齐效乾可谓是信心满满，他自认青城派几十年内不世出的天才，哪怕楚良峰与李琼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在他眼里，就算归春水比何清绮强个一倍，距离战胜自己也还有好大的一段距离。

可是这一手踏空而行，非但非但无法做到，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他齐效乾对武学的理解。

如果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事情你都无法理解，那又谈何战而胜之？

所以还没等开打，他的心就先凉了半截。本来齐效乾在登台之前便已决定一会不断抢攻，让崆峒拳法的优势难以发挥，可现在看见归春水这出神入化的一步，这对敌之策也被他自己给果断推翻。

毕竟越是进攻，相对的也越容易露出破绽，在自己的实力不及对手的时候，还是收敛些的好。

于是齐效乾一反常态，没有马上抢攻而是脚踏七星混元步，悠悠的绕起圈来。

归春水眼瞅着对方摆好了架势，也不急着进攻。而是鼻间嗤笑一声，吐出腹中一口浊气。脚下马步微张，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于胸前缓缓划了个圆。

景衫毕竟常在武当，因此一见这架势，便惊叹出声：“这是，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