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尴尬的相逢

CHAP 15 尴尬的相逢

泡在水桶里的我一下子着了急，正想伸手去够桶边那张凳子上的衣服——“吱呀”一声，门开了。

“哎呀！”大叫着，我干脆扎头埋进水里。

虽然隔着水，却仍然能够感受到头顶那两道灼热的视线。这时，我忽然为水面飘浮着的那层厚厚的花瓣而感到庆幸。

门又是一阵响，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曹岳在我头顶嘶吼，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只乌鸦被人掐住了脖子而发出来的惨叫。

他道，“难道……你现在就这……这么怕我？不敢……见我？”

虽然你是个恶魔，可并不代表我怕你，不敢见你。只是现在这样的见面令人太尴尬。我沉在水底，如此想着。继续憋气。

“呵呵，夏小离，你不会是……是在害羞吧？呵呵……呵呵，原来黑帮老大也有……他娘的害羞的时……时候。哈……哈哈哈……”

曹岳靠近木桶等了一会儿，忽然变得烦躁，破口大骂起来，“妈的！这破……破喉咙，烦死了！药药药，他娘的，天天给老子吃药！什么鸟药！！狗屎！苦死老子了！”

骂归骂，跟着，他发出一个“咕咚”的吞咽声，似乎是把一颗药丸吃了。

此时，我憋气久了，刚从水面探出鼻子想换口气，然而却是立即迎上了一弯上扬的嘴唇，“你终于肯出来了。”语毕，曹岳抛出一张大床单朝我迎头罩下。

“啊！”我低呼一声，下一刻身体突然腾空。我竟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往床边走。

“你怎么不说话？”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的眼睛，道，“一般情况下，女人至少都会惊慌害羞地问一句‘你想干什么’吧？你真是……胆大！”

似乎吃过药，他讲话顺畅了许多。

我趴在他的怀中，不敢乱动，脑里翻来覆去盘算着应对他的计策，然而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一条。接着，我暗自运气，然而又失败了。体内找不到一丝真气。于是我知道，这是我中了“西子捧心”的剧毒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服食解药的缘故。

曹岳放我到床上，扯过锦被盖住我，便转身走到了离床最远的书桌前，推开了窗户。立即，一阵料峭的寒风吹进了屋子。

“呵呵，已经冬天了，金陵那边也快要落雪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对我笑，

“其实我们还算有缘，我的命是你救的，如今，我也算救了你一次。”

正好说到点子上！

我顺势问道，

“那相公呢？他也被你救了么？”

不耐的神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曹岳眯起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据我所知，你与他并未正式拜堂成亲。说白了，你和那小子没名没分。叫若水的那个死人才算他的妻。夏小离，你该清楚这点。”

少闲扯！我恼火地在心里暗骂。接着，蜷缩在锦被中的我用力把被子裹紧，只露出脑袋把他的话否定。

“我虽不是寅吉的明媒正娶，可是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早已胜过了一切繁文缛节。哼，我对你说这些干什么？这是我和相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冷冷地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与我何干？”他浓黑的眉毛一挺，扯了扯领口一圈黑得发亮的狐裘的围脖，露出了被白色纱布缠绕的咽喉。接着，他抓住书桌上一只狼毫毛笔，“咔嚓”一声把笔捏断，恼怒的神色这才慢慢从他脸上散开来，从眼角，眉梢，嘴角边一点点扩散开。

“嘿嘿，别忘了，你可是我的结拜妹子。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这做大哥的不管你谁来管你？我们几个可是发了毒誓的。小离，你何苦浪费我对你的拳拳关爱之心？”

我抿着嘴，心想：义结金兰这事还不是场面上的作秀？既做给你手下那些为你拼死卖命的士兵看，又充分利用我们黑帮的整体实力；既处处彰显了你的仁义，又捞到了实打实的好处。这时候，没有旁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如此做戏。

不过，我说出口的自然是另一番话。

我朝他道，

“我知道，大哥你胸怀大志，绸缪天下苍生，立志造福百姓，真真是一副争霸天下的凌云壮志！可是，小妹我没那么多报复，与浩瀚遨游于天际的大鹏相比，我不过是地上微不足道的一条小爬虫，只知道全心全意营营苟苟于自己的幸福，平凡无奇地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我话刚说到这里，就被他打断——

“我自然晓得，你的幸福就是‘他’！是也不是？”曹岳盯着我，目光如电。

“正是。”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小离，你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福王，他可是你大哥我与慬王筹谋大业的最大的敌人。情和义之间，你现在必须作出一个选择！”

曹岳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只要你选择与我并肩战斗，凭你的远见卓识，高明手段，再加上我的运筹帷幄，雄厚兵力，我俩合作必定天下无敌，所向披靡！届时纠合织田一族，黑帮的上万兄弟，还有黄一帆骁勇的水军，水陆夹击，取那弹丸的金陵，简直就如探囊取物！小离，等待你的将是无上的权力与无上的尊贵！这些，你……你难道都不想要吗？”

我没吭声。

曹岳等了等，我还是没吭声。

曹岳急了，

“那刘寅吉如今已身陷囹圄，囚徒一个！难道你也想陪着他，和他一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

好极了，总算得到一些线索。

我眼珠一转，问，“黑牢在哪儿？”追问得漫不经心。

“他在杭州……”曹岳被我引逗得说了一半，却是立时醒悟，抿着嘴，对着我坏笑，“嘿嘿，差点上了你的当！”他高耸的鼻梁朝我的脸贴近，沙哑着嗓子又想劝诱我，

“来，上我这条船，我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皱着眉，我伸手用力推开了他的脸，让彼此保持合适的距离。然后，我冷冷地道，“大元帅，你何必明知故问。我的选择你早已知道。”

“你……”曹岳棱角分明的脸上一阵青白，他扯住我身上的锦被，给出威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显然，他的意思是，我再不改口，对着他低眉顺眼乖乖服从，他就要扯掉我身上的这条被子，给我难堪。

我裹着床单的后背不禁一阵哆嗦。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死撑。

我故意朝他挤出镇定的笑容，道，

“我差点忘了，大元帅你似乎对女人的身体没什么兴趣。”

适时地，我给出嘲讽。狡诈如他，不可能听不出我在暗指他与那慬王之间的那层关系。

果然，曹岳气得抓着被子的手一颤，脑门上一根根青筋暴起。

“你说什么？夏小离，有种你再说一遍？嗯？”

暴跳如雷中他掀掉了锦被。窗外一阵冷风袭来，将书桌上的几本书和一些信纸吹得“哗哗”直响，我身上仅裹着一条单薄的床单，咬着牙，蜷缩在床上冷得汗毛倒竖。并在心里开始对问候他曹岳的十八代祖宗。

“你在偷偷骂我？”曹岳俯下身，双手撑在床头两侧，眼睛闪烁出专属恶魔的光芒，见我又不搭理他，他突然可恶地握住了了我身上床单的一角，

“女人，你哆嗦的身体显然不会说谎。你不怕，当真不怕么？好，现在，我就让你身上每一寸肌肤尝尝这料峭北风的滋味！”

“曹大哥，你在干什么？”卫红衣救命的声音传来。

一袭鲜红的衣衫带着香风推门而入。卫红衣恼怒地瞪着我，却被我还以一个眼色。她顺着我的目光，跺着脚，抓起木桶边凳子上的衣服，扔给了我。

紧接着，她突然从曹岳的腋窝下钻到我面前，然后她转过身，用身体把背后正在穿衣服的我挡住。

“你怎么来了？”曹岳沉下脸，走到了木桶边的那张凳子旁坐下，又道，“如今这元帅府的规矩你也不懂了？我说过，这里谁要进来，都必须通传！外边你们四个丫头，你们不想活了？”

“啊，大元帅饶命。不是我们不报，实在是红衣姑娘她……”思夏她们四人听到曹岳的怒骂，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挪着膝盖，依次挪到了敞开的门边。

曹岳瞟瞟四婢，又瞟瞟红衣，脸色愈加阴沉。他问卫红衣，是不是找他有事。

“你……你……你这里藏着的人果然是她！我……原先还不知道，直到今天才听了下人们说起……曹大哥，今天，我要你说清楚，你和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情所伤的纯情少女一脸憔悴，与曹岳一边说话一边已是红了眼眶。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曹岳这话让我听得有些耳熟。

面对两道要吃人的目光，穿好衣服的我抓抓头皮，赶紧对着快哭出来的卫红衣撇清，

“卫姑娘，你相信我，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我和这个男人绝对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我若撒谎，叫我不得——”

话未说完，突然，曹岳从凳子上跳起，推开卫红衣，一手蛮横无礼地一把搂住了我的腰，一手死死地捏住我的嘴，害得我赌咒半途而废。我挣扎不过，只得被他束缚着贴在他身侧。他朝我狠狠地皱眉，怒吼，“这种誓，你也敢发？”

“为什么不——”“敢”这个字还未出口，我就被一双滚烫的唇封住。

随即，耳畔传来卫红衣倒抽冷气的声音。

“好你个夏小离，还想骗我！你们……你们……啊……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红衣哭叫着用脚踢开堵在门外的四婢，一团火焰般冲出了屋子。

一片空白覆盖住我的脑海，好半天我才缓过神。

我用力把男人推开，使劲地擦着嘴唇，怒道，

“曹岳，你太过分了！”

我大叫着，侧头一看，还好，思夏她们已经退下。

可我脸上依旧火烫，朝刚刚轻薄了我的男人发作，“你总是习惯如此支使着别人？把别人都当做你手头的筹码么？”

他朝我的双唇一呆，立刻沉下脸，阴暗着一双复杂得叫我看不清的眼，怒吼，“你以为我刚才是在利用你？”

“难道不是？哼，不就是要处理你手下四大将领之一对于你的好感吗？就算要制止红衣，有必要把我牵扯进来么？”

我接着一声冷笑，又道，

“差点忘了，利用别人一直就是你大元帅的拿手好戏！”

“你——”曹岳被我气得眼珠都快掉出。他大怒之下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有病！”

“你才有病！”咬着牙，我继续火上浇油，“方才不知是谁，恬不知耻地羞辱我，还谈什么结拜的情意，全是狗屁！情和义？哼，我怎么看，这两样都和你不沾边！因为你压根——无情无义！”

“你想死？”曹岳的怒火终于爆发，他十指张开，猛掐我的脖子，盯着我的眼睛久久注视。突然，一抹了悟的笑从他嘴角升起。

“嘿嘿，小离，你又想趁我心绪不宁的时候套出刘寅吉的下落？我看，你就别白费心机了。我明白明白地告诉你，除非你同意与我合作，否则，今生今生别想知道刘寅吉的下落！”

“咳咳咳，我已经知晓他也在杭州就够了！杭州虽然不小，可也奈何不了我夏小离。我若真的想找人，也勿需耗一辈子。哈哈……咳咳咳……大元帅，你可真是言重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小心掰开他鹰爪般勒在我颈部的大手。

“你……死女人……”曹岳低声咒骂，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外边的叩门声打断，一个士兵来报，说，“大元帅，那边客人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深夜的来客，会是谁呢？暗自纳闷中，曹岳已松开了我的脖子。忿忿地大步走出房间。又过了片刻，我只听到远处传来这位大元帅的怒吼，“叫徐衍调我的亲兵卫队过来！严密守卫此处！不许那个死女人走出府邸一步！”